王從義思忖未得,回過頭來發現方向錯了,不應該去推測那些帝王用什么手法,因為自個兒不是當皇帝的料。
應該從普通武夫的視角入手,尋常人最容易被人拿住的把柄是什么?
不外乎財色名利,或者說出頭的機會。
可是他再一想也不對,誰不怕死?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換來的這些吸引力也不夠,不但不夠,還少得可憐。
老百姓畢竟是普通人沒什么文化學識,能舍了性命去拼一個青云之機的人是少數。
多數人是被裹挾,就如同梅哲仁裹挾學霸軍眾一般。
可當初梅哲仁是利用大伙有性命之憂作為外力擰合眾人,更像是陳勝吳廣之舉,跟那些坐上皇位者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王從義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子安這小子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沒準又有什么套子等著呢。
“子安,汝有何治學之成?”
梅哲仁果然就露出了狐貍對雞的殷勤:“伯父,近日太忙,難免耽誤讀書經學,大的成就沒有,小的發現有一些。”
王從義以指虛點了一下梅哲仁:“忙什么?忙著找不痛快!說來聽一聽,老夫參詳一番。”
梅哲仁臉上又添了一層得計的笑意:“伯父,吾將歷朝歷代成事的和不成事的帝王將相列了個圖表,發現不管成不成事,哪怕是成為一方勢力的軍事集團,都有一個相通的特征,其軍伍必以某一個籍貫為核心。”
王從議撫須沉吟,等了一會問道:“子安的意思是鄉黨?”
梅哲仁搖搖頭:“鄉黨之誼夠不上性命相托,唇齒相擊更是日常,并不足以驅馳。”
“武人大多桀驁之輩,誰也不服誰,想要拉擾更是費工夫,要說那些帝王將相真如史書所載親政愛民望者景從吾是不信的,咱們家就是編史書的,騙不了吾輩。”
分析完王從義也被梅哲仁的問題激起了興致,他搖頭晃腦地神思飄飛起來。
“必然有什么讓武夫們不敢不戰,拼命而戰,他們要守護的是什么呢?”
梅哲仁不敢再吊王從義胃口,將謎底和盤托出:“家園、親人。”
王從義從善如流,點頭稱是,于是他又思索了一番,才擊掌篤定:“王位之事,皆以武力取之,未嘗聞唾手可得,只有以籍貫家室相系,故不得以而為之,蓋因覆巢之下,無得完卵。”
接著王從義忽然瞪大了眼,眼里滿是恓惶:“自從連坐之法出現,使得一地之民不敢輕動,但不動則矣,動如雷霆,因為一鄉一里,不管是誰走上了那條路,眾人無可幸免。”
梅哲仁馬上拱手以禮:“伯父所想正中靶心,實是在老辣,子安愧不如也。”
王從義以掌扇風,好似要把梅哲仁的馬屁吹散:“少來,汝想做什么?不會就告訴老夫這點小事吧。”
王從義自己搭了梯子,就不能怪梅哲仁往上爬:“小侄以為,憑借著一紙籍冊,這些野心之輩便可裹挾大軍,分庭抗禮,看來籍貫之力不可小視。”
“那是當然,戰國時六國連橫,對于民眾遷徙未加攔阻,獨強秦聚民安籍,國力日見強壯,到了始皇,發民徭役過甚,導致于戶籍無度,大量的流民被項劉之輩所攏,秦遂亡。”
梅哲仁一邊捧著一邊靠近自己的意圖:“所以,但凡造反成功坐上那把椅子的,都是安民官或者安民官背景出身的人,周以降皆復如是。”
“因此歷朝以來,戶籍枷鎖日甚,莫說是千里之行,哪怕是百里訪親亦不自如。”
王從義感概了一輪,轉頭想起了梅哲仁的來意,有點踟躕不定:“莫非子安覺得南海國的戶籍管理太過松馳有隱患?”
“非也,南海國百廢待興,正需人口流動以成促力,況且南海國的機制與歷代王朝不同,吾不憂戶籍松馳,反而擔心其不夠靈活,影響了百姓們的謀生之路。”
“那子安的意思是?”
“吾將北上,此行有一個重要的謀劃,便是拉攏一些在大唐過得不如意的口眾到南海來。”
“子安是擔心南海國留不住人心?”
“也不擔心,是人皆知,有目共睹,南海國比皇帝老兒座下的所謂王土更像是樂土,只要人到了南海,就不怕穩不住人心。”
“那子安又有何懼?”
“欲取大唐口眾,須破除籍貫的拘束,安居才能樂業,沒有安穩的家,那么人心就不聚。”
王從義不解:“某以為子安將行合浦故例,派上船過去接應便是。”
梅哲仁兩手一攤,做了個無技可施的樣子:“此次謀劃的是內陸之地的口眾,沿途穿州過縣,不可能像合浦縣那般操作。”
王從義聽明白,但他束手無策:“可是籍貫在大唐朝廷的手上,吾輩也無法讓大唐群臣皇帝聽命于吾等,如之奈何。”
“所以侄兒想討一個機變之策,須全體參議應允方可。”
“如何方略?”
“以專營糖鹽為幌,打著皇商的名號招募人手,遇上災害之所,趁火打劫,以資賄賂地方安民官,以安置流民的名義來吸納口眾。”
“試言其細節,最好能讓大伙一目了然入耳頓悟。”
“合浦市舶司將會得到海貿和糖鹽的專營權,吾將組建一支行商隊伍,深入唐境,可以此名義招募勞工吸納口眾。”
“搜羅到的口眾,通過行商隊伍送上船,然后接來南海安置。”
“大唐刀兵不歇,災害連綿,這種狀況下,如果南海能夠幫那些地方父母官承擔歲入,那么相信他們會在籍冊路引上網開一面。”
“如此雙方皆大歡喜,地方官保住了官帽子政績,還空出來了土地,南海國得了勞力口眾,至于籍冊上的人口,天災無情,難免無法顧及,一推即可。”
王從義有些猶豫:“這個數目不會小,而且不是一次,估計得負擔許多年。”
“也不算多,以南海國之力,可抵大唐三道之歲入,這些口眾到了南海,產出十倍于大唐勞入,早就補貼回來了,還有不菲的剩余。”
梅哲仁看到王從義有些心動了,便又再加大了力度。
“伯父,試想吾等以兩縣之眾,不足一載,便創下當前的局面,如果口眾倍之,又倍之,再倍之,亦不如大唐一道人眾之數,可介時的生產力,是當前的十倍?亦或百倍?”
王從義不淡定了,長身而起脫口而出:“以吾觀之,千倍有余。”
梅哲仁又露出笑容,王從義入套矣:“伯父亦作此想,太好了,當前南海有種不完的上等良田,采不完的豐盈礦產,滿山滿谷的木材林產,整片汪洋的魚蝦蟹貝,區區數地的歲入米糧,又何足道哉。”
“不僅僅是地方的米糧,吾還欲趁西北軍力吃緊時,與李唐做一筆買賣。”
這一次不用梅哲仁提醒了,王從義直接就反應過來:“以錢糧為據,將交趾一地從大唐贖買回來?”
梅哲仁點點頭:“不過這筆開支更大,在條件成熟前不宜宣之眾人,當務之急,還是把南海國的錢糧收息提高,深耕田、廣納民、不稱霸應該是學霸軍的長期宗旨。”
王從義盤算了兩回,最后還是選了沒那么肉痛的方案:“吾會召開一個參議聯席知會此事,亦會幫汝說服眾人,只是這個名目?”
梅哲仁早有準備:“遷民安置的費用,南海國現在國民登記后便放田助耕,這筆費用完全可以包含在內。”
王從義反問了一句:“不與南海國國民同等?”
“同等,但設立一個過渡期,三年如何?這三年里仿照農場托管田地一般,收息要扣出費用。”
這就沒問題了,王從義當即應承:“如此吾定當助汝玉成此事。”
梅哲仁當即長揖一禮:“謝伯父成全,如此子安此去便無憂矣。”

索肥丫
中考,脫了一層皮,書還是要繼續更,但無法穩定,馬上要進籠子了,改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