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陽光敲開人們的窗戶,送來溫暖與光明。遠處的東方,那依稀飄渺的薄霧在蟋蟀們那憂傷的曲子里,訴說著昨晚的哀愁。隨著薄霧被陽光驅散殆盡,哀愁也跟著煙消云散了。
黑夜又把世界交給白天,轉而化身為一個幽靈迎著太陽的吞噬,向前!
睢陽躺在床上一夜未眠,他又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上面什么都沒有。現在似乎有件看起來很重要的事需要他的關注。
床頭旁,一只布谷鳥撐在一根木棍上不停地從它的巢穴里進進出出,每出來一次就是一聲鳴叫。它太難了,因為叫醒一個沉思的人顯然比叫醒一個沉睡的人更加困難些。它可不是為沉思者而設計出來的玩物,可它依然倔強的不肯放棄。
直到心月走進來,它才息聲在一只纖巧的手下。
“昨晚做了什么夢?”心月慢慢靠近他,詢問他的夢境,似乎這已經成了他們打招呼的方式,而且還是慣用的。
“夢見了一只老鼠。”睢陽輕輕地笑了一下,隨后他打了個哈欠,接著困意如潮水一般涌了過來。他不禁又打了一個。
“看來那只老鼠把你折磨的不輕。”
“哦,那只老鼠一直喋喋不休,我懷疑我的耳朵里有可能已經長出了繭子。”睢陽說著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似乎有些疼痛。
心月見狀向他靠得更近。“怎么了?”她著急地詢問道。之后轉過身去,想要為他倒杯水。
“啊!”她剛一轉身就驚叫了一聲。
她指著地板上一堆散落的木材,“你的桌子?”她又指了指另一堆,“你的椅子?”她每指一個地方都會說出一樣家具的名字。
“你把它們怎么了?”心月對著蒙在被子里的睢陽說。
“我想是它們自己內部出現了一些不可協調的矛盾。”睢陽在被子里用一只手揉搓著自己的臉。心中暗暗叫道:“我怎么忘記了它們。”
可他再沒聽見心月的聲音,他掀開被子,發現心月此時正背對著他呆在床尾。她站立的姿勢有些讓人感到不安,因為她一動也不動,像極了小時候他們被季雨生罰站時的樣子。
“天呢!”睢陽小聲嘀咕道。
如果悔意不是一種情感,而是一個帶有質感的實體,那么它的樣子就是現在睢陽面部表情的樣子。
“好吧,說出你的疑問吧!”睢陽跳下床,在地板上站出一個挺拔的姿勢。他表情嚴峻,無不透出一股陽剛之氣。
心月依然紋絲不動地站著,只是轉過臉來,朝著他光著上身的腹部看了一眼。之后她又轉了過去。
“要知道聲音所帶有的自信感,會因人內心的動搖而變得索然無味。”心月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無門的衣柜,或者說是雙門被丟在地上的衣柜。既然是無門的,那么里面掛的衣服自是一目了然。一件白色的鳥人服成了主角。
“問吧!”
“什么衣服?”
“化妝舞會上的。”
“為什么腹部有個口子?”
“因為那可是化妝舞會。”
“為什么口子上有血?”
“還是因為化妝舞會。”
“你把謊言當成了什么?”
“一個在心房之外跳舞的小丑,我一點也不關心它。”
“那我呢!?”心月掩面而泣,她再也站不住,想要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朝著門外奔去。
可最終她被一個溫暖的胸膛擋住了去路,她的悲傷貼在了一顆鮮活而富有包容的心上。“可我感覺不到你。”她的淚水點觸他的肌膚,帶給他一滴滴溫暖的感官意識。可他卻在品一壺憂傷的酒。更是緊了緊他環住心月的雙手。
“好吧,我給你講實話!”
心月從他的胸膛慢慢掙脫,她笑了,“如果老天爺知道了肯定會下場大雨。”
“為什么?”
“難得,感動!”
睢陽攤了一下手,就像在看一只不顧主人的心情而肆意玩弄毛線團的小貓,你阻止不了它,它反而會感染你。于是你只能嘆口氣,再強迫自己露出虛偽的笑容。這時候你得講點什么話才能緩解尷尬的氣氛,但注意,語氣一定要溫柔而真誠,你不得不說:“好吧,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了。”最后,你會因失去自我,失去一切后,反而得到莫大的滿足感和房間里一張巨大無比的蜘蛛網。
“我昨晚去了一個地方。”
“別告訴我,你真的去了一個化妝舞會。”
睢陽聳了聳肩,“差不多,有人扮裝成老鼠,哦,他自稱鼠王,有人扮裝成惡徒,舞池中央還有一個巨大的地獄人偶,而我就是那副模樣。”他指著那身白色鳥服。
心月無動于衷地看著他。她雙臂環在胸前的動作像極了季雨生的風格。
“好吧,事實是這樣的……”他幾乎毫無保留地將他昨晚干的事講給了心月聽。
“你在講你昨晚上做的夢?”心月已經坐在了唯一一把保持完整的椅子上。她跟睢陽拉開了空間,這個空間足夠他們把所有的疑惑全部攤開、呈現并解開。
“我想即使是弗洛伊德也沒辦法把夢講得這么真實吧!”他無奈地笑了笑,有時候就是這樣,人越是將實話講的越真,別人反而越是不肯相信你。當然這也有可能取決于事物的本身,以及創造者、周圍環境與創造的事物之間氣質上的反差。想想當初提出日心說的哥白尼吧!
“是比你以前講得好了許多,可我覺得你之前講過的夢中魔獸與迷霧森林也比這個真實。”心月說著嘆了一口氣,她正體會著一種哄小孩子的那種心累。
而睢陽此時也有一種心累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就像在跟一個漠視自己的人推銷一塊普通的石頭,他把石頭所有的特質全部說了個遍,色澤、質地、結構、用途。可對方根本無動于衷。
于是他跳下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