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禹看著紀霖之激動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看著自己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他看出來了她所想要的不僅僅是逃避教坊司的機會,她天生就喜歡冒險、闖禍,喜歡游歷天下,看不同的人,不一樣的風景,她必定不是一個能過得了安逸生活的賢妻良母。
但是他還是有必要好好提醒一下她:“我可要警告你,這個行當的特質就是危險與欺詐,你很可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丟了性命,你也不知道你會被派到什么邊遠地區遠離繁華,你對這一切都做好準備了嗎?”
紀霖之看著他,又好氣又好笑:“我就算是明天就死了,我也不去教坊司,你懂了嗎?”
張繼禹搖了搖頭:“你沒明白,你要經過最嚴苛的訓練,中途若是堅持不下去,錦衣衛可不會給你機會半途而廢,一旦進來,沒有退路?!?p> 紀霖之笑了:“我就喜歡有挑戰的生活,乖女孩做久了,想學壞了。不就是做壞事嗎?我覺得我可以做好那些事情?!?p> 張繼禹看著這個天真的女孩,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同情心和責任感,他默默的告訴自己,一定不能讓這世界糟蹋了這樣一個純潔的靈魂。
他慢慢地嚴肅了起來,雖然我不可能不讓你進入這個兇險的世界,但是我能保護你永遠不用改變自己的初心。他正色道:“這世界上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只有明白自己底線的人和不明白自己底線的人。就算是我們這個充滿了骯臟和欺詐的世界也是一樣的?!?p> “我們的工作,就是要比常人更堅毅,更聰明,更無情,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用極端的手段去為了我們的國家謀取最大的利益,知道什么時候要堅守自己的底線,知道自己不應被道學先生們左右而讓國家受難。”
“簡而言之,我們的工作就是去做正確的事情,即使違背了人性,這也是我們這個工作之中最困難的地方:做國家機器的維護者,就是要做一個斤斤計較冷酷無情的機器,但是同時不能忘記自己是一個人,不要忘了我們身上的良知?!?p> 聽他說那些話,紀霖之聽得入了迷,她沒想到這些錦衣衛之中盡然還會有這樣子的被現實世界如此毒打仍然堅定的理想主義者,她開始對張繼禹產生了一種信任,一種依賴,她有一種預感,這個人不可能傷害自己。
講完這些,張繼禹發現自己說得有些多了,他在心里自嘲說是不是看見這樣才貌雙全的女郎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竟然把自己這么些年積攢的經驗全給她說出來了,失言了,不過還有時間,趕緊開始干正事吧。
他對著紀霖之做了一個夸張的鬼臉,便轉身去開門,也不管紀霖之,便徑自走了出去。一開始,紀霖之并沒有反應過來這個人的意思其實是希望她跟上去,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應當小跑著才能跟上這兩個錦衣衛的步伐了。
他們走到了后門,出來,門口一輛馬車已經在等候了,馬車粗看是柚木制的,所有裸露部位基本上都打了蠟,沒什么裝飾,也很低調,但是一看就知道堅固耐用,一定價值不菲。
張繼禹先是將紀霖之扶上了馬,自己緊跟著又鉆了進來,那高個子的錦衣衛士卒從車里取出了一件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官服,便攀上了車前。
兩人坐定之后,張繼禹敲了敲窗戶,馬車便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劃破了慵懶的午后的京城。
在車上,紀霖之看見張繼禹和自己擠著坐得很近,卻又盡力保持距離,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不禁問道:“我們這是去哪里???”
聽他這樣問,張繼禹不禁裝出了一副陰森的樣子,待氣氛壓抑了不少之后,他壞笑著說到:“我們現在要把你押往詔獄。”
紀霖之驚呆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信張繼禹說的那一句話,錦衣衛拿她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為什么要說那一堆廢話?拿她開涮?肯定有一件事情是玩笑,那么是前一件事還是后一件?
她驚恐地看著張繼禹,因為她知道“人間地獄”的威名,知道里面恐怖的樣子。
在這車廂之中,空氣都凝固了。
突然,張繼禹的笑聲打破了凝固的堅冰:“哈哈哈哈哈,你真應該看看自己的表情,真的,你那驚恐萬狀的樣子真的超級可愛,超級好笑,真的,你居然信了?!?p> 紀霖之漲紅了臉,一把把張繼禹推了好遠,氣得說不出來話。
可是突然,她向著窗外望去,發現馬車確實駛向了詔獄的大門。她又開始慌了,以為剛剛的嘲笑是某種奇怪的黑色幽默,她無助地盯著張繼禹,既憤怒,又不知所措。
張繼禹一定也是看到了他們到了詔獄,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努力憋著笑地解釋道:“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你帶走,總得要有個交代吧,只能說是錦衣衛要審你,把你帶詔獄來。放心,咱們來轉一圈就走?!?p> 突然,他好像又想起來什么:“對了,官方消息是,你三天后會因為用刑過度死在牢里,我們會給你一個新的官方身份,你以后在京城的活動基本上都要女扮男裝了?!?p> 在詔獄轉了一大圈之后,他們又出來了,繞著京城那些幽深曲折的胡同不知道轉了多久,終于在一個小巷子的深處停了下來。
張繼禹拉開一個抽屜,從中取出一件黑斗篷,小心翼翼地給紀霖之披上,又從袖子里面變出了一個白手絹,仔細地擦拭干凈她臉上的所有污漬。
一向好強的霖之竟然并沒有拒絕。
那輕柔的蠶絲在她的臉上細細的滑過,她傻傻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內心的悸動是源于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不是非分之想。
看到霖之在盯著自己看,張繼禹臉紅了,他從十七歲進入錦衣衛的那一刻起,安南的動亂,大漠的風沙,西域的馬鳴,倭寇的利刃,這些東西早已將他和塵世分割開來。
他也早已忘記了為國家意外的任何人或事付出是一種怎么樣的感受,他只記得沒有感情生活的自己過得非常滋潤自在。他只知道,自己不應該瞎想,瞎想只有死路一條。
他忍住了傻笑,搖了搖頭,用一種十分扭曲的笑容掩蓋住了自己的內心,開始做起了情況簡介:“你面前這個院子里面,就是錦衣衛訓象所,從明天開始,你將會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我就是你的師傅,等你出師之后,便開始負責對各國的情報工作,具體所有細節以后會教你。有什么問題現在就問?!?p> 紀霖之看著那個小得可憐的門洞,不禁笑著問:“這門怎么進大象?”
張繼禹也不生氣,笑著說道:“訓象所就是對外情報部門的掩護,正門對著外面那條大街,可以走大象,重點是這里并不是用來保護大象的,我們保護的全是君國機密。不過也別太開心,你以后的訓練之中可是會遇到大象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