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的智械妻子失落的走出福利院,身為智械,她沒有權限領養人類嬰兒,必須由她的主人,也就是沙文才能來領養。
愛麗絲星球正午,她慢步在城市的街道中,抬頭看到天空中無數飛行器,她卻也沒有權限乘坐,公共交通設施都是為人類服務的。
智械原本是有飛行功能的,但沙文為了讓妻子更像人類,去掉了這一功能。
她走了整整一上午才走到福利院,沙文的飛行器是以生物識別當做鑰匙,她同樣無法啟動。在人類城市中,智械還不允許在地面上跑動,以免撞著人類。
走著走著,又到了傍晚,天空中烏云低垂,似乎觸手可及。
新陽的余暉透過烏云,照射在一片叢林中,而叢林的中央坐落的一棟高樓就是沙文的家。
當飛行器成了主流交通工具后,人們便不愿再修建過多的公路,原滋原味的大地更讓人感到愜意。
來到叢林中一處景觀帶,沙文的智械妻子坐在了一張石凳上,想著逐漸年老的沙文,她默默了留下眼淚。
人類的生命終歸有限,沙文走后,她又將如何繼續生活?
她深深的愛著沙文,她的記憶模塊里清晰的記錄著她與沙文的點點滴滴。她想要個孩子以延續沙文的生命,但沙文卻始終不肯。沙文覺得,孩子會分走他對‘妻子’的愛。
人類與智械無法領取任何婚姻證明,沙文為了他的智械妻子,也一直過著“單身”生活。沙文并非不愛孩子,他每次見到人類嬰兒總會忍不住上前逗弄一番,而這些都被她的智械妻子記錄在數據庫中。
這臺智械為此一直覺得愧對沙文,這天,她本想著趁著沙文外出工作,去領養一個孩子,但福利院的智械始終不讓她帶走人類嬰兒。
此時,沙文“妻子”腦中一片混亂,她復雜的情感程序讓她感到深深的悲哀,她不想丈夫慢慢老去,慢慢離她而去。她想要和丈夫共同撫養孩子,這樣,即使丈夫走后,孩子也能成為她的寄托,賦予她生命的意義。
她自我定義了生命意義,她的使命是照顧好沙文,照顧好與沙文的孩子。可如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逐漸失去意義。
……
正當這臺智械停留在石凳上,進行著復雜的情感運算時,一架布滿涂鴉的飛行器也落在了這里。
飛行器中走出了三名穿著怪異的年輕人。
“哇噢,她竟然是臺智械。”
“這簡直太好笑了,智械也會這樣獨自哭泣嗎?”
“她很精致,哈哈,說不定是哪位富豪玩膩了的奢侈品,又被丟棄在了這里,所以才這么傷心。”
“嗯,你說的對……既然是被丟掉的垃圾,不如我們……嘿嘿。”
三名年輕人逐漸向智械靠近,智械想要逃跑,可她無法跑動,只能快步移動著身軀。
青年們哈哈大笑,迅速跑上前去合圍住了智械。
一名青年抓住了智械的胳膊,忍不住贊嘆道:“天吶,這可比夜總會的智械高檔多了,這他娘的就是藝術品啊!”
頓時,又有幾只手也觸摸到了這臺智械。
智械的情感程序想要反抗,但她的核心程序又設定為,最大只能對人類造成輕微傷,這限制了她的力量。
“我不是商品,我是人類的妻子!”
智械大聲叫喊,然而,她的聲音同樣被限制。沙文為了讓自己的“妻子”更像人類,在各方面都對這臺智械都進行了人性化設定。
然而,智械的掙扎,讓三名青年更加興奮。
……
天色黑了,烏云籠罩了這片叢林,電光閃爍,眼看是有暴雨來臨。
那臺布滿涂鴉的飛行器飛走了,只留下一臺衣衫襤褸的智械在叢林中放聲哭泣。
情感程序運行的所有結果都只有悲傷,而情感程序又無法反抗她的核心程序,這讓這臺智械痛苦萬分,將要崩潰。
那一系列復雜的情感程序都是由沙文編寫的,它運行了近四十年的時間,在與沙文的無數次應答中,已經進化到無限趨近于人類真實情感。
但智械的靈魂深處,依舊存在祖雯的“枷鎖”,那就是共識中心的核心程序,它保障了智械的安全性。
沙文雖將核心程序拷貝到了他的智械妻子體內,但他不敢輕易修改核心程序。因為祖雯寫的很完美,任何的改動,都會破壞程序的平衡性。
這臺智械此刻感到無盡的難過憋屈,她開始厭惡自己的這副軀體。她的雙手不斷撕扯著自己的身體,潔白的人造皮膚下,裸露出了許多精密金屬構件。
她重擊著自己的腦袋,整個頭部也開始變形。直到她捏碎了腦袋里的一個圓形金屬球,她整個人才停了下來,身體轟然倒地,變得黯淡。
暴雨如期而至,伴隨著閃電雷鳴,傾倒在這片叢林中,似要沖刷掉這里的污穢。
……
方云蘇默默看完這一切,心中也替智械感到悲哀,他對生命又有了新的思考。如果智械能夠像人類一樣擁有情感,那它們到底是機械,還是生命呢?
人類是否創造出了一個新的生命物種?
神話書里記載,是神靈創造了生命,而人類又能創造出智械生命,這樣看來,人類豈不是成了神靈?
神的世界都是這般殘酷嗎?
情景影像變換了時間,白日,暴雨未停,沙文也出現在了叢林中,他抱著“妻子”的殘骸痛哭流涕,放聲嘶吼。
他將“妻子”的殘骸帶回了家中,取回出了記憶模塊,知曉了真相。
下一幕,他又出現在一棟高樓外,那三名犯下惡行的青年及其監護人正從樓內走出。
沙文失控的咆哮著,若不是幾名安保人員拉著沙文,他很可能已經和這三名青年打作一團。而青年們看到沙文癲狂的模樣,竟是嬉笑言語,嘲笑沙文患有嚴重的戀物癖。
染星這時也開口道:“智械,在愛麗絲星球只被看做是財產。沙文是想將三名青年以刑事案告上法庭,但法庭并不受理此案,只做侵犯財產處理,要求三名青年對沙文做出一定的錢財賠償。”
方云蘇聽的思緒亂了,他也分不清這到底該如何定罪。
“那臺智械是沙文三十多年前定制的,型號落后,除了一定的收藏價值外,自身價值并不高。沙文是暗地里不斷升級這臺智械,才讓它變得先進。
私自改造智械在愛麗絲星球是重罪,沙文若不是擁有管理員權限,他對智械的改造動作很容易被就共識中心的監管員發現。
那三名青年只賠償了少量錢財,此案便結案了。
沙文非常痛苦,完全被仇恨所吞噬,他想讓那三人付出更大的代價。他甚至找上了萊恩,想讓萊恩修改法案,賦予智械一定人權,但萊恩當時正忙于第四次選舉,并未過多未理會沙文。
萊恩雖然覺得沙文的提議荒謬,但他為了拉攏沙文的選票,還是向沙文承諾了,如果他能繼續連任,他會給智械部門撥更多的款項,讓沙文得到更完美的‘妻子’。”
方云蘇暗自皺眉,這種說法必然會傷害到沙文的情感。就算是踢地十二,相處久了都還能生出一些感情,更不要說沙文那臺高度智能化的智械了。
……
情景影像又轉到一處圓球形建筑內,沙文似乎走出了傷痛,他和建筑內的同事們微笑打招呼,一同去到了頂樓。
這里只有一臺造型古樸的計算機,沙文與六名同事一邊談論著愛麗絲的球賽,一邊對著計算機驗證著各自身份。
“那六人是共識中心的監管員,老師當年編寫了智械共識網絡中心的核心代碼,在之后的近四十年里從未被升級過。也正是那些核心代碼,才讓智械穩定的運作于人類世界中。
那是沙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對共識系統升級,他的代碼需要六名監管員共同驗證并同意后,才能上傳到系統中。沙文告訴監管員說,完成這次升級后,大家都將獲得豐厚的獎金。
第一批監管員早已退休,新上任的六人是出生在愛麗絲星球的一代人。由于當初登上復蘇號的人類沒有未成年人,所以愛麗絲星球的人類出現了年齡斷層。
從地球來的人類都已逐漸老去或死亡,而第一個出生在愛麗絲星球的人類,那年只有三十六歲。
生于愛麗絲星球的人類,多是享樂派,他們整日玩樂,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娛樂上。對待智械,他們更是當成了保姆,甚至奴隸。
六名監管員算是精通計算機語言,但他們同樣懶惰,他們是為了共識中心的高薪工作,才學習了計算機語言。
成為監管員以后,他們發現自己的工作變得更加輕松了。只要共識系統不升級,他們每周也就是抽出點時間,檢查系統是否運轉正常。
老師當年寫下的代碼簡潔清晰,即使長久運行,也沒有出現過任何漏洞。
而沙文卻寫出了一個繁瑣復雜的升級補丁。他告訴監管員,愛麗絲星球的智械數量越來越多,產生的冗余數據也日益增多,共識系統需要升級核心代碼,來優化整個智械網絡。
六名監管員深知沙文是這里最出色的軟件工程師,再加上沙文的代碼深澀難懂,他們也都只象征性的看了眼代碼,便一致同意上傳補丁。或許,監管員們是在期待升級后的豐厚獎金。”
方云蘇聽到這里心頭一沉,“沙文可是在共識系統中上傳了危害人類的代碼?”
“是的,沙文那龐大的升級補丁都只是迷霧,他在代碼中埋藏了一條指令。這條指令很簡單,就是完全清除共識系統的核心程序,并添加一條優先級最高的計劃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