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橋上，一稚嫩女童乖巧地站在男子的身旁，男子手持寶劍，身著玄衣，面容俊朗卻難掩滄桑。男子靜靜地看著湖面，一言不發。女童忽然拉起了男子的衣角，指著天上，一臉的興奮:“師父，看，下雪了!”男子抬頭望，有雪花飄落，倒讓他莫名濕了眼眶。耳邊似乎回響起她當年溫柔的聲音，“徒弟，看，下雪了！”????????????????(一)

　　?他第一次見到師父，是在一個寒風蕭瑟的夜晚，那時的他僅僅八歲，沒有親人，被拋棄在冰天雪地，聽天由命。師父把他帶回家，生了火給他取暖，燭光恍惚間，他偷偷看師父的面容，風華絕代。

　　???他還清楚記得當年潦草的拜師儀式，師父教他如何行禮，如何敬茶，最后接過自己泡的茶，滿足地喝了一口，便開口道:“俯首作揖謝師恩，吶，我喝了你的茶，就是你師父了，江湖險惡，咱們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他聽話地“嗯”了一聲，看著滿臉笑容的師父，心中似乎有了依靠。

　　???“那我先去給你買包包和糖葫蘆，你等著我啊!”下意識的，他拉住了師父的衣角，看向師父含笑的眼睛，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安。

　　???“怎么了，一個人害怕啊!”

　　???“才沒有。”

　　???“那你為何拽我衣角?”

　　???“我……”

　　???“不怕，師父跟著你。”

　　????他和師父相依為命，師父每日督促他練功，動作不標準就會打手心，可師父也會帶他買包包和糖葫蘆，給他縫制新衣服，帶他騎自己的駿馬，教他如何照顧馬匹。師父真的一直跟著他，從未離開。

　　????可是他慢慢地長大了，再也不是撿回來時的小男孩。他會嫌棄師父每天跟著他，嫌棄師父做得新衣服不好看，嫌棄師父不厭其煩地買糖葫蘆給他。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成熟的孩子，看不懂師父眼中的悲傷。

　　???“喂，你一直在這，都沒有去過別處，是不是在等著誰?”他曾這樣問過師父，換來的卻是一句“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

　　???“你一個人這么久，就沒有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他從未見過師父離開他，只是固執地守著這一方小天地，不曾入世。

　　????他不理解師父，每個行走江湖的人，理應都有個名揚天下的英雄夢，師父卻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二)

　　????當他再次打敗師父時，已無初時的興奮，只是淡淡地說一句“你又輸了。”看著師父滿不在意地說著“知道了知道了。”，他收起手中的劍，告訴師父不用擔心自己被欺負了，他已經不需要師父的保護。他在師父的眼中看到了一瞬的呆愣，或許師父感嘆時光飛逝，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大。

　　???“師父，你的親友呢?”

　　????他終于開口問出這個問題，他終究是要離開師父的，他若名揚天下，師父又在何處?

　　????師父并沒有回答他，只是夸贊他的馬駒健碩，岔開了話題，師父說可以送他上好的草料，師父說要好好照顧小馬駒，只是現在的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有，早已經不需要師父操心。

　　????他出了師，帶著名揚天下的英雄夢，入江湖未回頭。

　　????他從不知道，師父沒有親友，他是師父唯一的陪伴和牽念，師父護他長大，教他武功，助他完成少年夢，卻害怕離開他。師父不敢在茶樓酒肆里久留，怕聽到他的名字，他的英雄事跡，怕他在別人口中成為了最熟稔的陌生人，或許再碰面時，還要笑問一句大俠何名。

　　????從此，他闖他的江湖，師父在自己的江湖里不知所蹤。他，再也沒有見過師父。

　　?????????????????(三)

　　???多年后，他歷經了江湖險惡，走厭了這條漫漫長路。人心冷暖，世態炎涼，他也都看遍。他隱退江湖，收了個孤兒做徒弟，是個被拋棄的女童，和他當年頗為相像，無依無靠。

　　????他每日督促她練功，動作不標準就會打手心，也會帶她買包包和糖葫蘆，帶她騎自己的駿馬，許諾她會一直跟著她，同去同歸。

　　????他沒有親友，唯一的陪伴和牽念便是徒弟。

　　???“師父，你在等誰?”徒弟扯著他的衣角，望著他的眼睛，眼底一片清澈。

　　??“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他摸了摸徒弟的小腦袋，輕聲道。

　　???“你一個人，就沒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他張口無言，卻想起了年少時師父那雙悲傷的眼睛，他記得當時師父望著他，輕嘆了口氣，“我怕我一轉身，連你也不見了。”

　　???他終于明白了師父眼中不曾散去的悲傷來自何處，那年與師父承諾同去同歸的他如今離她而去，混跡江湖數年后，也如她一般，收了一個徒弟。他終于明白何為江湖，可師父早已不在。

　　???他終究沒有回答徒弟，對她笑了笑，收回放在她頭上的手，牽起她的手緩步離開。

　　???“徒弟啊，師父曾虧欠一個人。”

　　???“是誰?”

　　???“是師父的師父。”

　　???“那，師父有什么話想對你的師父說嗎?”

　　????他牽著徒弟的手稍微力道大了些，徒弟扭過頭向上望著他，等待著答案。

　　???“甚念。”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