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夢(mèng)(mèng)湖這地方，自古以來(lái)便是神仙們散心游樂(lè)的好去處，宴席菜肴更是融合了天地眾類，色味甚繁，堪稱五荒一絕，菜上齊之后，王母始先動(dòng)(dòng)筷，剩下的人紛紛響應(yīng)(yīng)，也動(dòng)(dòng)起筷子，驀然間，業(yè)(yè)爻覺(jué)得一眾神仙聚焦于此，顯出一幕難能可貴的煙火氣來(lái)，這菜怎么好都與她無(wú)關(guān)(guān)了，眼下只興致盎然的看起這幕光景來(lái)，不多時(shí)(shí)，她的目光掃過(guò)愿觴，許是孕期挑食的緣故，業(yè)(yè)爻見(jiàn)她不停的吃著幾類涼菜和辣菜，且都是性涼的菜品，愿觴正要去揀，業(yè)(yè)爻一把攔住她，“哎，你還是別吃這個(gè)(gè)了，嘴饞找些別的替了，懷著孕呢？這些吃多了對(duì)(duì)身子不好的?！閉f(shuō)罷她把幾道熱菜移到了愿觴面前。
筵裘哼哼笑道，“你又沒(méi)懷過(guò)孩子，還知道懷孕了不能吃涼的？誰(shuí)教你的？”
“沒(méi)人教?！睒I(yè)(yè)爻沒(méi)抬眼。左右不想坐在這里，業(yè)(yè)爻轉(zhuǎn)(zhuǎn)去湖心亭，抬手化出自己來(lái)時(shí)(shí)藏來(lái)的酒，奇怪的是，這地方也十分襯酒味兒，又或許是偷偷喝的緣故，這梨花釀比平日里的香，正垂眼打量著昀夢(mèng)(mèng)湖的美景，正垂眼一撇，看見(jiàn)禪機(jī)(jī)緩步朝她走過(guò)來(lái)，業(yè)(yè)爻趕忙去收起酒，可乍一想這個(gè)(gè)人也明目張膽的喝過(guò)酒，擺了擺便作罷。
禪機(jī)(jī)面色有些不對(duì)(duì)勁，他道，“你擅自離宴，怕是不妥，走?！彼襠掖遙囈笪站o業(yè)(yè)爻的手就要走。
長(zhǎng)廊處卻有異口同聲的厲聲傳來(lái)，“往哪里走，來(lái)人吶，將云神拿下！”
業(yè)(yè)爻懵了，還沒(méi)等反應(yīng)(yīng)過(guò)來(lái)，禪機(jī)(jī)一把拎起她飛身上亭，長(zhǎng)廊天兵相覷一眼，只兵分幾路，迅速折劍跟隨，將二人層層圍困于湖心亭頂，業(yè)(yè)爻道，“發(fā)(fā)生什么了？”
禪機(jī)(jī)不回答，只是緊握著她的手，死死盯住這些人，“我不會(huì)(huì)讓他們傷你分毫?！?p> 業(yè)(yè)爻有些急了，眼見(jiàn)現(xiàn)(xiàn)下的禪機(jī)(jī)君如同雛獸護(hù)(hù)食一般，叫她覺(jué)得既無(wú)奈又可笑，“禪機(jī)(jī)君，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們?cè)詬墑裁?？?p> “你謀害王妃，其罪當(dāng)(dāng)誅，云神，你裝什么傻？”一天將道。
情急之下，業(yè)(yè)爻猛一把掙脫禪機(jī)(jī)的手，“禪機(jī)(jī)君，我得弄清楚這事吧，你陪我！”
業(yè)(yè)爻不顧阻撓，攜禪機(jī)(jī)一路殺過(guò)去，回到宴間，只見(jiàn)錦凰正手足無(wú)措的抱著倒在地的愿觴，淡薄的青光正微乎其微的覆在愿觴周身，業(yè)(yè)爻知道，那是靈元正在漸漸散盡的征兆，而另一邊也亂成一團(tuán)(tuán)，筵裘閉眼端坐，藥神正使勁渾身解數(shù)(shù)的為他收靈。
“云神倒有骨氣，還有膽子來(lái)，是見(jiàn)殺人未遂，又想趕盡殺絕？你可知你毒死了一對(duì)(duì)母子啊！”定天滿目怒火道。
四方锏刀卡成一道鐵籠，業(yè)(yè)爻被天兵層層圍困住了，全都十分謹(jǐn)(jǐn)慎地監(jiān)(jiān)視著她，生怕逃走，業(yè)(yè)爻閉眼片刻，掌中化出一柄長(zhǎng)劍，雖養(yǎng)(yǎng)了一身軟骨綿肉，但運(yùn)(yùn)運(yùn)(yùn)力足夠?qū)Ω叮龏^力廝殺出去，到愿觴身邊蹲下，她面色慘白，快要化靈而去，錦凰緊緊抱著愿觴，腮邊猶見(jiàn)淚痕，他藍(lán)(lán)色的眸間微微泛紅，沉聲對(duì)(duì)著業(yè)(yè)爻說(shuō)，“云神好狠的心，本君知道你對(duì)(duì)我有意，也與你說(shuō)清了，本君心里只有愿觴一個(gè)(gè)，你心里生妒......”他啞聲道，“她懷著孩子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業(yè)(yè)爻收回手，頃刻間，掌間嘗見(jiàn)了冰珠一點(diǎn)(diǎn)的涼意，她起身走到王母身邊，掃過(guò)堂上人，目光落到風(fēng)(fēng)和鳴身上，嘶聲道，“師父，業(yè)(yè)爻沒(méi)有......”
“云神做了什么事心里沒(méi)數(shù)(shù)嗎？我看你是真想裝傻啊，好，我告訴你，陛下吩咐你和筵裘一干人去妖界探查異向，流光鏡所示僅僅你和筵裘進(jìn)(jìn)去了生門(mén)，并且停留了很久后才出來(lái)，偏偏他中了妖毒，而你卻安然無(wú)恙......”定天話音未落，一邊的筵裘猛然轉(zhuǎn)(zhuǎn)過(guò)頭，狠狠瞪著業(yè)(yè)爻，像要把她生生刮了，片刻后他眸間昏眩，道，“那日那生門(mén)分明是流崖為掩人耳目所假設(shè)(shè)的幌子，目的是引我們進(jìn)(jìn)那毒場(chǎng)(chǎng)，你一定知道那個(gè)(gè)全是毒的破地方，想聯(lián)(lián)合流崖致我于死地，可你沒(méi)成想我好好的，也不知道這種毒有潛伏期吧！到現(xiàn)(xiàn)在才發(fā)(fā)作，是不是很失望啊業(yè)(yè)爻？”
臟水破多了，懶得洗也能愈漸習(xí)(xí)慣，一直以來(lái)亦是如此，業(yè)(yè)爻聽(tīng)著這番早已編撰好的咄咄逼人的說(shuō)辭，竟心無(wú)波瀾，再想起上次去探查妖界的事，的確如他所說(shuō)，流崖的確在遠(yuǎn)(yuǎn)離邀月嶺的地方設(shè)(shè)了一道假的“生門(mén)”，一旦進(jìn)(jìn)去，全是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妖靈惡獸，不幸遇上個(gè)(gè)難對(duì)(duì)付的，不死也能吃些苦頭，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她讓所有人都留在外面，只和筵裘進(jìn)(jìn)去了，只是一察覺(jué)到那里面不對(duì)(duì)勁便很快飛身離開(kāi)，沒(méi)作逗留，她并不知道這散修毀靈的毒是什么時(shí)(shí)候被他染上的，一時(shí)(shí)間嗆的說(shuō)不出來(lái)一句反駁的話，何況雖一掃現(xiàn)(xiàn)下境況，果不其然是提前備好的局，她輕輕嘆了口氣，心道明明自己能想到，卻還是任由他們推自己進(jìn)(jìn)了這陷進(jìn)(jìn)。
思想一時(shí)(shí)，業(yè)(yè)爻泰然一笑，“好啊，你既說(shuō)此毒具傳染性，為何同座一桌的人只有愿觴王妃中了毒，你要知道，海君，禪機(jī)(jī)君，還有我都在啊，依你所說(shuō)，就有些太荒謬了吧！”
錦凰蒙了愿觴的眼睛，失魂落魄的起身，緩緩走到業(yè)(yè)爻跟前，顫指朝向飯桌道，“菜上齊了筵裘才動(dòng)(dòng)筷的，你說(shuō)她有身孕，吃不得涼的東西，而筵裘嘗的第一道菜便是你推給她吃的，還要狡辯嗎？業(yè)(yè)爻，從前我只覺(jué)得你是個(gè)(gè)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卻沒(méi)想過(guò)你心思如此深，嫉妒之心昭然，你怎么能如此殘忍？”
業(yè)(yè)爻一時(shí)(shí)站不住腳，只覺(jué)身下虛浮，看著錦凰悲咽的聲音，太多話卡在喉嚨，只是不停的搖頭，良久后輕聲說(shuō)了句“沒(méi)有，我真沒(méi)害她......”
沉吟片刻，錦凰放聲震喝道，“沒(méi)有？你再說(shuō)一句沒(méi)有？你自認(rèn)(rèn)為自己很聰明嗎，演這拙劣的戲碼，誰(shuí)會(huì)(huì)信你沒(méi)害她？還是你覺(jué)得你明目張膽動(dòng)(dòng)手殺了她，我會(huì)(huì)再聽(tīng)別人的話娶你回家？”沉默片刻，他走近幾步，與業(yè)(yè)爻維持在一掌的距離，啞聲道，“我告訴你，永遠(yuǎn)(yuǎn)都不會(huì)(huì)有這一天，你，把觴兒還給我？好嗎”
業(yè)(yè)爻豆大的淚珠往下掉，這錐心的一字一句比真真有一柄利刃插在她心上還疼，她隱約記得多年前，好像嘗過(guò)這種感受，她胸口悶悶的，竟一時(shí)(shí)喘不過(guò)氣來(lái)，這時(shí)(shí)禪機(jī)(jī)過(guò)來(lái)，一把將業(yè)(yè)爻拉到自己身邊，他面色肅穆，冷冷看了錦凰一眼，面向高臺(tái)(tái)微微躬身，道，“此毒有潛伏期，恰是筵裘與王妃同嘗一道菜時(shí)(shí)發(fā)(fā)病，未免太過(guò)巧合，其次，若當(dāng)(dāng)日筵裘與云神齊中此毒，即有潛伏期不一的可能，云神近日亦有生命危險(xiǎn)(xiǎn)，此事全全推于云神，委實(shí)(shí)太過(guò)偏頗?！?p> 宴間所有人沉默不語(yǔ)，聽(tīng)禪機(jī)(jī)不緊不慢的說(shuō)完，似乎是將這番理由聽(tīng)進(jìn)(jìn)去了。
一人向王母稟道，“禪機(jī)(jī)所言有理，既不能叫王妃白白死了，也不能冤了云神，此毒著實(shí)(shí)厲害，叫藥神一查便知，云神暫且禁足吧，也好配合藥神查證。”
王母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順著旁側(cè)(cè)你一言我一句推舟老餿的流水搭了話，“那便這樣吧，將云神關(guān)(guān)押下去，等候發(fā)(fā)落?！背烈髕蹋芭扇吮M快通知山神，將王妃好生送回去......”
“不必，本君自會(huì)(huì)帶觴兒回去。”他抱起愿觴的尸體，沒(méi)走兩步便回頭道，“相信天界不會(huì)(huì)徇私枉法，若不予個(gè)(gè)交代，本君與你們沒(méi)完?！閉f(shuō)罷含怒而去。
業(yè)(yè)爻覺(jué)得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了，那個(gè)(gè)人溫?zé)岬氖種岡謐約菏直齒p輕摩挲了一瞬，有意無(wú)意的讓她安心。
宴間很多人搖搖頭，就連風(fēng)(fēng)和鳴，她面若土色，悵然若失的看著業(yè)(yè)爻，卻很快轉(zhuǎn)(zhuǎn)過(guò)頭，業(yè)(yè)爻從不曾在她臉上見(jiàn)過(guò)這種神情，如今看到了，心猶生怖，“師父，難道連你也信我會(huì)(huì)作出這種下作事來(lái)嗎？業(yè)(yè)爻不會(huì)(huì)，業(yè)(yè)爻決不會(huì)(huì)??！”
“禪機(jī)(jī)君，讓讓道，云神，走吧？”幾名天兵天將圍住她，面色依舊狠厲。
業(yè)(yè)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押到天牢來(lái)的，只記得所有人離席間隙，禪機(jī)(jī)一直緊隨其后，可她卻絲毫沒(méi)心思搭理，業(yè)(yè)爻看了石門(mén)前碩大的那兩個(gè)(gè)字，頷首搖搖頭，不由笑了笑。笑自己的可笑，可笑自己可若不是禪機(jī)(jī)那一握，眼見(jiàn)著席間所有人都一副非她不是的神情，她是真信了這一樁樁確是她自己精心作的一手好策劃。
這兩個(gè)(gè)人，若再狠些再讓她討厭些，恐怕憑她的性子，這些滴水不漏，一件接著一件的罪名，嚴(yán)(yán)絲合縫的扣在她頭上，也會(huì)(huì)認(rèn)(rèn)了。
業(yè)(yè)爻進(jìn)(jìn)了天牢，嘴角上挑道，“不過(guò)一個(gè)(gè)至人死地的罪名而已，何必如此大費(fèi)(fèi)周章，冤便冤了吧，到了阿罪場(chǎng)(chǎng)，便是有個(gè)(gè)真相我業(yè)(yè)爻也不在乎了?！?p> 翌日上朝，山神召集血陽(yáng)山一帶所有神仙舉告上朝，大張旗鼓的將愿觴的遺體帶去凌霄殿，山神明言那是他唯一的女兒，若海界與天界不給一個(gè)(gè)好交代，他不惜會(huì)(huì)搭上三界多年的交好情義，從此與天界勢(shì)(shì)不兩立，山神是個(gè)(gè)傲性子，五界出了名的說(shuō)一不二，依著那些不堪入耳的混話，天上所有人都傳言說(shuō)，若他再胡亂折騰下去，恐怕天界這么多年建立起來(lái)的威望和公信力全都會(huì)(huì)隨之付諸東流，至于梨花洞云神，若不死，難平其憤，而血殷其他人也順勢(shì)(shì)被定義成上梁不正下梁歪，牢牢坐實(shí)(shí)了從前敗壞天道風(fēng)(fēng)氣的壞名聲，將一一酌律收元散靈，遣至下天界各處從新修煉，非召永不得回天......
上元宮內(nèi)(nèi)，十幾個(gè)(gè)人跪在風(fēng)(fēng)和鳴面前，司清御也聞消息趕來(lái)，昀塵道，“師父，阿爻絕不可能做那些事的，這次除了你，沒(méi)人能救她，求求你，你救救她......”
其他人紛紛道，“從他一再提議阿爻去妖界探查消息，此事從一開(kāi)始便是定天與筵裘謀劃好的，上界除了定商宮那位，誰(shuí)會(huì)(huì)有如此深的心思......”
“陛下不說(shuō)一句話，聽(tīng)人說(shuō)是默許了山神等人......”
“那個(gè)(gè)惡婦，她當(dāng)(dāng)然不會(huì)(huì)說(shuō)一句話，因?yàn)榱糝姥絹^在世，是她這做天帝的莫大的仁慈，自己沒(méi)能下得了手，可天意順為啊，借刀殺人到底還是能除了死丫頭，她現(xiàn)(xiàn)下躺在榻上笑的正歡喜吧！”風(fēng)(fēng)和鳴破口叱罵道。
在座的人本以為風(fēng)(fēng)和鳴會(huì)(huì)罵定天罵個(gè)(gè)狗血淋頭，罵上王母這事，一個(gè)(gè)個(gè)(gè)聽(tīng)的是稀里糊涂。全以為是就沒(méi)護(hù)(hù)著業(yè)(yè)爻才急成了這般模樣。
她起身做到了榻上，重重咳了兩聲，弟子們正要去扶，風(fēng)(fēng)和鳴抬手?jǐn)r下，道，“都下去吧，死丫頭沒(méi)那么容易死。派幾個(gè)(gè)人盯著定天和筵裘那倆混球......”
所有人退下，等到看不見(jiàn)他們了，風(fēng)(fēng)和鳴扶著權(quán)(quán)杖失聲痛哭，昔日在凌霄殿盛氣凌人的模樣頃刻間崩塌不見(jiàn)，良久，才抹了抹燒燙燒燙的淚眼，掩面長(zhǎng)息一聲，“還是晚了些，以為叫死丫頭離得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的，便招不出這些是是非非了，先帝啊，你走那么早做什么，這五荒五界錯(cuò)(cuò)了主啊，那山神只有那么一個(gè)(gè)女兒，可老身呢，何嘗不是只有這么一個(gè)(gè)死丫頭.....”
風(fēng)(fēng)和鳴抬手，掌間化出個(gè)(gè)骨制的風(fēng)(fēng)鈴，斗笠似的大帽檐下用細(xì)(xì)繩墜著一串串小斗笠骨制風(fēng)(fēng)鈴，晃動(dòng)(dòng)間還發(fā)(fā)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響，聽(tīng)著似乎能讓人的心立刻沉靜下來(lái)。
“此事蓄謀已久，即便所有誣陷都能推翻，業(yè)(yè)爻與妖君素有來(lái)往，與筵裘積怨頗久，流光鏡里的......不能不叫人相信?！彼廄逵諞賄呎f(shuō)道。
“定天使得一手好法，殺人誅心，正是死丫頭結(jié)(jié)下的因，才釀就這后面種種果。”風(fēng)(fēng)和鳴捂著胸口，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