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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天的故事

煙雨天的故事

夢(mèng)落沉心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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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5-04上架
  • 12158

    已完結(jié)(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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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煙雨

煙雨天的故事 夢(mèng)落沉心 12158 2020-05-02 14:51:20

  那一年,仍是云國(guó)江山。在那江南水鄉(xiāng)(xiāng),有座名為雨鎮(zhèn)(zhèn)的小鎮(zhèn)(zhèn)坐落在這一隅。雨鎮(zhèn)(zhèn)在四方遠(yuǎn)(yuǎn)近聞名,都源于在雨鎮(zhèn)(zhèn)里,生活著一家著名的制瓷世家——林家。

  如今己是深冬了,雖然地處江南,但凜冽的朔風(fēng)(fēng)還是將片片鵝毛雪花送到了這個(gè)(gè)偏僻的小鎮(zhèn)(zhèn)。秋天的收獲后,深冬的一場(chǎng)雪,宛如一床柔軟的棉被,讓整個(gè)(gè)雨鎮(zhèn)(zhèn)都進(jìn)(jìn)入了夢(mèng)鄉(xiāng)(xiāng)。

  雨鎮(zhèn)(zhèn)的街上行人稀少,可唯獨(dú)(dú)林家大門口依舊熙熙攘攘。到了年底,來自各地的林家大主顧都會(huì)(huì)來到林家,償還一年來的欠款以及訂購(gòu)來年的瓷器。林家的瓷窯依舊炊煙裊裊,一批批燒制好的瓷器被擺在一旁。每位來到林家的客人在離開林家之時(shí)(shí),幾乎都會(huì)(huì)買下幾馬車的林家瓷器。

  “哥哥,帶我去堆雪人吧?!幣粋€(gè)(gè)十六歲左右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來到瓷窯,看著面前正埋頭燒制瓷器的林嵐風(fēng)(fēng)說道。

  “你不見有多少人要我們林家的瓷器,不學(xué)(xué)制瓷也就算了。煙雨,現(xiàn)(xiàn)在去書房學(xué)(xué)習(xí)(xí)?!邊@時(shí)(shí),林家老爺來到瓷窯。他叫林云澤,同時(shí)(shí)也是面前這女孩子的爺爺。被爺爺一頓呵斥后,她垂頭喪氣地回到書房,先前的興奮也全然消失了。

  她叫林煙雨,這個(gè)(gè)名字的由來,還是因?yàn)檳贛H生她的那天正好是個(gè)(gè)煙雨天。這并不是什么巧合,小鎮(zhèn)(zhèn)的名字一般。在雨鎮(zhèn)(zhèn),每年都有幾個(gè)(gè)月不間斷的煙雨。

  林煙雨在書房閑坐著,雖然家里住了不少人,但大多都是跟隨林正澤數(shù)(shù)十年的制瓷老師傅。住在林家府邸的林家人,其實(shí)(shí)只有林云澤,林煙雨,林嵐風(fēng)(fēng)還有林煙雨的母親林舒云。林煙雨的奶奶早早就因病撒手人寰,林正澤的脾氣也從此之后變得暴躁易怒。而林煙雨的父親寒窗苦讀,在林煙雨出生的那一年進(jìn)(jìn)京趕考,最終一舉中第,成為皇帝欽點(diǎn)(diǎn)的狀元。最近幾年又被皇帝連連擢升,成為朝中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對(duì)林家來說,家里有一位狀元,這當(dāng)(dāng)然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但對(duì)她來說,父親去了京城當(dāng)(dāng)大官,這就意味著在她出生后的十幾年里,自己見到父親的時(shí)(shí)間只有每年的新年那短短幾天屬于父親的假期。但大多數(shù)(shù)時(shí)(shí)候,父親連這幾天假期都會(huì)(huì)選擇在處理積壓的文書中度過。

  “煙雨,爺爺讓你去瓷窯學(xué)(xué)制瓷?!遍T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林嵐風(fēng)(fēng)的聲音從書房外傳了進(jìn)(jìn)來。又催自己學(xué)(xué)制瓷了,她的心里不免升起一股煩躁。

  “你帶我去堆雪人,我就學(xué)(xué)制瓷?!彼伎劑艘粫?huì),她提出一個(gè)(gè)有些撒嬌的條件。一陣短暫的沉默后,林嵐風(fēng)(fēng)答應(yīng)(yīng)了她的要求,林煙雨于是又滿臉笑容的和林嵐風(fēng)(fēng)去瓷窯了。

  然而她臉上的笑容,只持續(xù)(xù)了很短的時(shí)(shí)間便在為瓷器拉胚時(shí)(shí)被無情的粉碎了。身為女孩子,母親從小教給自己的琴棋書畫針織女紅,她都能做的很出色。但她對(duì)制瓷似乎沒有一點(diǎn)(diǎn)興趣。然而,作為林家人,學(xué)(xué)會(huì)(huì)制瓷是必需的。哪怕是嫁入林家的母親也都被要求著學(xué)(xué)會(huì)(huì)一點(diǎn)(diǎn)制瓷技術(shù)(shù)。

  在拉壞了四五個(gè)(gè)瓷器坯子后,她才在哥哥的指導(dǎo)(dǎo)下拉出個(gè)(gè)形狀還算工整的小瓷碗?!盁熡?,現(xiàn)(xiàn)在把瓷器放進(jìn)(jìn)去燒。”林嵐風(fēng)(fēng)看著她剛制好的坯子說道。煙雨小心翼翼的將瓷碗坯子放入窯中,等待著瓷器燒制成功的那一刻。

  火苗在瓷器上歡快地舔舐著,留下一層淡白色的釉。時(shí)(shí)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已經(jīng)(jīng)了瓷器燒制尾聲了。在林嵐風(fēng)(fēng)的指導(dǎo)(dǎo)下,她將燒好的瓷碗慢慢取出。可一個(gè)(gè)不小心,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瓷碗落到地上才摔成了碎片。數(shù)(shù)小時(shí)(shí)的努力,隨著瓷碗的碎裂而頓時(shí)(shí)化為烏有。

  她望向林嵐風(fēng)(fēng),眼中滿是可憐和委屈?!傲T了了,今天就先學(xué)(xué)到這里好了?!繃稚酗L(fēng)(fēng)無奈的搖搖頭。聽到這句話的林煙雨,臉上的可憐和委屈立刻被接下來的喜悅所替代。“去堆雪人啦!”她拉著林嵐風(fēng)(fēng),歡快地跑到林家門外和哥哥一起堆雪人了。

  一陣春風(fēng)(fēng)拂過,消融了冬天留下的積雪,也喚醒了沉睡的雨鎮(zhèn)(zhèn)。日復(fù)(fù)一日,年復(fù)(fù)一年。雨鎮(zhèn)(zhèn)的百姓也開始了新一年的勞作,林家的門口,又傳出了轔轔的車馬聲。

  “爺爺帶我一起去嘛?!繃譄熡昀衷茲傻囊灤淙鰦傻?。

  “煙雨不得無禮,在家里跟嵐風(fēng)(fēng)好好學(xué)(xué)制瓷?!繃衷茲蓞柭暫淺獾潰S后翻身上馬。在林云澤的身后,跟著幾車滿載瓷器的馬車。這幾車瓷器都是要長(zhǎng)途跋涉送往全國(guó)各地的。若是平常,林煙雨肯定不會(huì)(huì)和爺爺一同受著舟車勞頓之苦。但今日的幾車瓷器和以往又有些許不同。這些瓷器,是要送去京城獻(xiàn)(xiàn)給皇帝的。今年父親連僅有的幾天假期都選擇在京城度過,一年多沒見過父親的林煙雨自然想去見父親一面。更何況繁華的京城一直都是她所向往的,可爺爺并沒有允許她的請(qǐng)求,他手中的鞭子抽打在馬上,馬發(fā)(fā)出一聲嘶鳴,拉著幾車瓷器緩緩離開了雨鎮(zhèn)(zhèn)。

  在與雷國(guó)的長(zhǎng)期戰(zhàn)(zhàn)爭(zhēng)中,云國(guó)的數(shù)(shù)次失敗和妥協(xié)(xié)固然令朝中的大臣心懷不滿。但在上疏痛斥云國(guó)士兵的疲弱和皇帝無作為的同時(shí)(shí),他們也不得不承認(rèn)(rèn),自從將北方的六州割與雷國(guó)后,北方的戰(zhàn)(zhàn)事基本平息了。感受不到北方的硝煙,也沒有苛捐雜稅和繁重的徭役,幾乎所有的江南地區(qū)(qū),都在這種紛亂割據(jù)(jù)的時(shí)(shí)代中繁榮發(fā)(fā)展著。只是當(dāng)(dāng)今天子不理朝政,卻酷愛收集各類奇珍異玩,做工精美的藝術(shù)(shù)品,這是令朝中大臣頭疼而無可奈何的事情。

  千里迢迢京城路,十?dāng)?shù)天的跋涉,林云澤的馬車進(jìn)(jìn)入了京城內(nèi)(nèi)。道路兩旁滿是商人交易的談話聲和小攤販的吆喝聲。隨著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接近王宮,路旁的聲音也逐漸稀疏。在王宮大門外,兩位特使將裝滿瓷器的馬車運(yùn)(yùn)進(jìn)(jìn)王宮。林云澤望幾車瓷器漸漸遠(yuǎn)(yuǎn)去,直到王宮大門重新閉合,他才轉(zhuǎn)(zhuǎn)身,朝著自己的兒子,林家唯一的狀元林正雷的府邸前進(jìn)(jìn)著。

  “父親,你怎么過來了?”林云澤邁進(jìn)(jìn)大門,坐在大堂的林正雷驚訝道,連忙起身迎接。

  “沒事,給皇帝上貢瓷器,順便過來看一下我們林家的狀元。正雷,最近有什么煩心事嗎?”林云澤向他關(guān)(guān)切問候道。

  “沒什么,只是….…”林正雷的目光朝桌上的那紙?jiān)t書看去,他想了想,還是選擇將這紙?jiān)t書遞給父親,隨后講起了這詔書的來由。

  或許是皇帝太過癡迷奇珍古玩了,今天早上的朝會(huì)(huì),皇帝竟指名要天青色的青花瓷。這個(gè)(gè)突然的命令讓朝中大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縱是各位大臣博古通今,他們也沒聽說過天青色的青花瓷。

  后來聽皇帝的內(nèi)(nèi)侍說,在朝會(huì)(huì)的前一天晚上,皇帝做夢(mèng)夢(mèng)到了天青色。于是心來潮想要天青色青花瓷,這個(gè)(gè)理由讓眾大臣啼笑皆非。若是以往皇帝要什么珍玩,他們還可從民間高價(jià)(jià)收購(gòu),可是這天青色的青花瓷……但畢竟是皇帝的命令,各位大臣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了。

  “父親,皇帝可有重賞,你看這天青色的青花瓷……”林正雷向父親小心翼翼的說道。只見林云澤一張臉鐵青著,他瞪了林正雷一眼,便氣呼呼地離開了林正雷的府邸。

  “他當(dāng)(dāng)這是染布呢!要什么顏色就有什么顏色嗎?”林云澤回到雨鎮(zhèn)(zhèn),在林家正廳里的自顧自罵道。

  雖然市面上存在一些彩色瓷器,但那些都是在瓷器燒制前用有顏色的彩料在胚上作畫,從而在燒制過程中讓瓷器出現(xiàn)(xiàn)一層釉彩。天青色的青花瓷,并不是指用天青色的彩料作畫而燒制出的瓷器,而是指在瓷器燒制過程中自然顯現(xiàn)(xiàn)出的天青釉色。但除知的幾種釉色外,想要人為控制或是制造新的瓷器釉色是極為困難的,林云澤查遍所有的瓷器古籍,都沒有天青釉的制法。

  換了多少種陶土,嘗試了多少種的燒制方法,林云澤已然數(shù)(shù)不清了。最近這一兩個(gè)(gè)星期,他的心情猶如這雨鎮(zhèn)(zhèn)的雨天一樣陰沉。

  “林煙雨!現(xiàn)(xiàn)在去和嵐風(fēng)(fēng)學(xué)(xué)制瓷?!笨吹皆諤彌虛e坐的林煙雨,他的煩悶便一股腦的撒在她的身上。

  林煙雨來到瓷窯,嵐風(fēng)(fēng)也注意到了她的到來?!眲e傷心,爺爺只是為天青瓷的事情生氣而己,這幾個(gè)(gè)星期他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看到林煙雨的難過,嵐風(fēng)(fēng)安慰道。

  “天青色的瓷器?瓷器不就只有那么幾種釉色嗎?”雖然林煙雨對(duì)制瓷不感興趣,但身為林家人,對(duì)瓷器的一些基本知識(shí)她還是有所了解的。在她的印象里,瓷器的釉色里似乎并不存在天青色,她不免好奇地問道。“誰知道呢,聽說是皇帝做夢(mèng)夢(mèng)到的。煙雨,還是先學(xué)(xué)制瓷吧。不然又要被爺爺訓(xùn)(xùn)了?!繃謲癸L(fēng)(fēng)說道。

  一場(chǎng)煙雨,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雨鎮(zhèn)(zhèn)。淅淅瀝瀝的雨幕,宛如一帳輕薄如紗的卷簾,垂在林家瓷窯的門口。林煙雨站在瓷窯邊,耐心等待瓷器的燒制。她抬起頭,望向遠(yuǎn)(yuǎn)處的天邊。

  一抹天青,暈染了整個(gè)(gè)雨鎮(zhèn)(zhèn)的天空,為這場(chǎng)煙雨天,增添了一份唯美。想必所謂的天青釉,就是這個(gè)(gè)樣子的吧。

  “林煙雨,把瓷器取出來,再燒就壞了。”雨漸漸停了,如曇花一現(xiàn)(xiàn)般的那抹天青消失在雨鎮(zhèn)(zhèn)的天空,但她仍沉迷在剛才的煙雨天中。林嵐風(fēng)(fēng)連著喊了她幾聲,她才反應(yīng)(yīng)過來,匆匆忙忙將瓷器從窯中取出?;艔堥g,又一聲碎裂聲響起,瓷器掉在地上摔了碎片。

  給爺爺發(fā)(fā)現(xiàn)(xiàn)的話,肯定會(huì)(huì)挨一頓訓(xùn)(xùn)斥的吧,林煙雨連忙將瓷器碎片一塊塊收拾好。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dāng)(dāng)她收拾瓷器碎片時(shí)(shí),林云澤來到瓷窯,他也聽到了剛才從瓷窯傳出的聲音。

  看著林煙雨忙亂的手腳,自然也知道了剛才發(fā)(fā)生的事情。他的臉上已顯出一絲慍色,正欲發(fā)(fā)作時(shí)(shí),目光卻不自覺地移向地上的瓷器碎片。在看到碎片的那一刻,他的慍惱被無法抑制的驚喜所替代。他不顧隨時(shí)(shí)都有被瓷器碎片劃傷的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從地上撿起一塊最大的碎片,離開了瓷窯。

  地上的瓷器碎片有什么特殊的嗎?林嵐風(fēng)(fēng)和林煙雨緩緩下蹲,撿起地上的一片碎瓷片細(xì)(xì)細(xì)(xì)端詳。那抹天青,溶在了煙雨天中,順著微斜的雨絲,落在這瓷器上,給瓷器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天青色。他們看著這天青釉的瓷器碎片,眼里滿是訝異。

  第二天一早,林云澤便帶著這片瓷器碎片去了京城。當(dāng)(dāng)他將這片碎片獻(xiàn)(xiàn)給皇帝時(shí)(shí),皇帝絲毫沒有因?yàn)櫬善韉臍埲倍薪z毫不滿,反而龍顏大悅,給林云澤賞賜了許多金銀財(cái)(cái)寶。等到林正澤回到家后,林家瓷窯便掛上了一塊新牌匾,牌匾上的“雨窯”二字還是皇親自揮毫寫就的。對(duì)林家來說,皇親的賞賜是莫大的榮耀。

  只是,皇帝在給林正澤賞賜的同時(shí)(shí),也向他下了一個(gè)(gè)命令:半年之內(nèi)(nèi)燒制一件完整的天青瓷。在林云澤看到那塊天青瓷碎片時(shí)(shí)他根本沒想太多,就選擇將這碎片獻(xiàn)(xiàn)給皇帝了。如今自己連天青瓷的制作方法都不知道,又談何燒制呢?哪怕是給了半年一件這樣一個(gè)(gè)看似極為寬松的條件,在他看來也是十分緊迫的。

  那個(gè)(gè)天青瓷是林煙雨燒出來的,她也自然受到了爺爺?shù)腦儐枴A譄熡陮⒛翹燜l(fā)(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爺爺。對(duì)已經(jīng)(jīng)燒了數(shù)(shù)十年瓷器的林正澤,林煙雨口中有關(guān)(guān)瓷器燒制的敘述如家常便飯一樣平常。只是這煙雨天……似乎是天青瓷的關(guān)(guān)鍵。

  “天青過雨”是最美的顏色,那是唯有煙雨天能燒制出來的顏色。然而,絕大多數(shù)(shù)瓷器是等不到煙雨天的?!疤燁噙^雨”卻要“雨過晴天”,大多數(shù)(shù)煙雨天中的青花瓷,又是等不到煙雨過后的晴天的。

  那一抹浪漫純凈的顏色,必須耐心地等待一場(chǎng)不知何時(shí)(shí)降臨的雨,才能夠在積云散去的朗朗晴空以天青的顏色出現(xiàn)(xiàn)。

  “煙雨,瓷胚都被拉變形了?!繃謲癸L(fēng)(fēng)站在瓷窯的門外,不時(shí)(shí)對(duì)屋內(nèi)(nèi)制瓷的林煙雨提醒道。

  “知道啦哥哥,我會(huì)(huì)做好的?!繃譄熡甑惱Z氣中透露著一絲不耐煩。盡管林煙雨不喜歡瓷器,但好在她天資聰穎,在林嵐風(fēng)(fēng)兩三個(gè)(gè)星期的教導(dǎo)(dǎo)下,林煙雨已經(jīng)(jīng)可以獨(dú)(dú)立制作一些小器具了。雖說林煙雨想自己一個(gè)(gè)人制瓷,但她不時(shí)(shí)犯的小錯(cuò)(cuò)誤還是讓林崗風(fēng)(fēng)忍不住提醒她幾句。

  煙雨天似乎特別鐘愛這江南一隅的雨鎮(zhèn)(zhèn),林煙雨正獨(dú)(dú)自一人在瓷窯里制瓷。一場(chǎng)煙雨天,就這樣和雨鎮(zhèn)(zhèn)不期而遇。天邊的那一色天青,宛如一位天仙,順著這場(chǎng)煙雨落到凡間,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來到了林家瓷窯。

  都說天青色等煙雨,煙雨天已經(jīng)(jīng)來了,那抹天青又在哪里?從她失手打碎那個(gè)(gè)天青瓷后,這兩三個(gè)(gè)星期來,她也沒能制出第二件天青瓷。畢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不要說林煙雨,最近一段時(shí)(shí)間,林家最有經(jīng)(jīng)驗(yàn)(yàn)的幾位制瓷老師傅在煙雨天都沒能制出天青瓷來。

  “哥哥我知道啦,我會(huì)(huì)好好制瓷的。”門外傳來一陣響動(dòng)(dòng),林煙雨就算不回頭,也知道是林嵐風(fēng)(fēng)過來指監(jiān)(jiān)督自己的。但接下來,便是長(zhǎng)時(shí)(shí)間的寂靜。若是平常,林嵐風(fēng)(fēng)肯定會(huì)(huì)說自己幾句,但這次林煙雨的話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yīng)。林煙雨滿是疑惑,回頭望向窗外。

  他,身著一襲青衣,靜靜佇立在門外。

  “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痹誑吹剿哪且豢蹋譄熡昴X海浮現(xiàn)(xiàn)起了書中所學(xué)(xué)的這句話。雨水打在他的衣上,卻如荷上的水露一般順勢(shì)滑落,無法浸濕他的青衣半寸。他的眼神迷離,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他,就像是跨越近千年的時(shí)(shí)光,從隱居于大山深處走出的名士一般,超凡脫俗,遺世獨(dú)(dú)立。

  面對(duì)這個(gè)(gè)不速之客,她本想大聲呼救的,但在那一瞬間,她的腦中變成了一片空白。喉嚨里干巴巴的,她忍不住連吞了幾口唾液。

  “你……是誰?”林煙雨開口說道,雨水沖淡了她的聲音,她的語氣顯得有些怯懦。

  他迷離的目光漸漸聚集在她的身上,似乎是聽見了林煙雨的詢問?!蔽醫(yī)杏鹛燁?。”他扭過頭,看向天空中那一色色淡去的天青。

  “就是那個(gè)(gè)?!彼紙忉尩?。

  他難道就是這煙雨天中的天青色?他寥寥幾語勾起了林煙雨極大的興趣。

  “別在外淋雨了,先進(jìn)(jìn)來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吧?!繃譄熡晗胱層鹛燁噙M(jìn)(jìn)來,卻被他婉言謝絕了。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進(jìn)(jìn)去。”他說道。

  “可惜了,這場(chǎng)煙雨天走的太急,馬上又要回去了?!彼D(zhuǎn)(zhuǎn)過身,感受著漸漸稀疏的雨絲嘆道。

  “對(duì)了,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庇鹛燁嗤nD了一下,背對(duì)著她說道。

  “我叫林煙雨?!彼f道,話音剛落,羽天青便在蒙蒙細(xì)(xì)雨中,消失不見。

  天邊的積云化為流淌在青石磚上的雨水,羽天青也隨著這場(chǎng)煙雨的離去而消失。雨停了,剛剛發(fā)(fā)生的一切宛如一場(chǎng)夢(mèng),夢(mèng)醒之后,一切如故。林煙雨剛出窯的瓷器,依舊是淡白的釉色,和這兩三個(gè)(gè)星期一樣,什么都沒有變化。這場(chǎng)煙雨天,平常的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似乎沒有什么不同。

  “林煙雨,林煙雨......”羽天青正在自己的房間里,口中喃喃道。

  “天青,這次下凡沒有找到合適的附體嗎?”房門被推開,一個(gè)(gè)人來到羽天青的身旁說道。羽天青搖了搖頭,他身旁的這個(gè)(gè)人,正是天界管理委員會(huì)(huì)中專掌天界邊境的最高長(zhǎng)官。用凡界的話來說,他就是把守城門的將士。天界有很多想要升仙的凡人和想要下凡的仙人,而這些人要得到出入邊境的資格,便要經(jīng)(jīng)過他的審查。

  “天界多逍遙自在啊,何必要下凡受一世苦難呢?”他看向羽天青嘆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同情和不解。

  “下一次煙雨天是什么時(shí)(shí)候?”羽天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一句。

  “放心啦,我給你選的可是絕佳的位置。按凡間的時(shí)(shí)間來算,至少在接下來的三四個(gè)(gè)月都是煙雨天,現(xiàn)(xiàn)在你只用好好想一些合適的附體就行了。”長(zhǎng)官回答道。羽天青聽到他的回答,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長(zhǎng)官在說完這句話之后也匆匆回到天界委員會(huì)(huì)繼續(xù)(xù)他的審查了。

  進(jìn)(jìn)入暮春四月,煙雨天如約來到了雨鎮(zhèn)(zhèn),在這美麗的江南水鄉(xiāng)(xiāng)里住了下來,享受著這里的水光山色。雖然地處南方,但雨鎮(zhèn)(zhèn)從未遭受過各種水澇災(zāi)(zāi)害。雨鎮(zhèn)(zhèn),仿佛一位溫柔靜淑的女子,每一次猛烈的滂沱,在她的面前都褪去了暴戾的本性,化為了一場(chǎng)場(chǎng)綿綿的細(xì)(xì)雨。

  接下來的兩個(gè)(gè)月,林煙雨每天都能見到身著一襲青袍的羽天青。和他數(shù)(shù)次的交談,讓林煙雨漸漸了解到這個(gè)(gè)隨煙雨天而來,又隨煙雨天而去的羽天青背后的故事。

  羽天青在很久很久以前,連他都記不清楚是多久的時(shí)(shí)候,就已經(jīng)(jīng)位列仙班,成為天界里的一名神仙了。修仙的過程是艱難的,升仙的心情是喜悅,成仙的生活是單調(diào)(diào)無趣的。千年一瞬滄海桑田,多少個(gè)(gè)日月在他眼前走過。天界的生活仍如他初來的第一天一樣,一日日重復(fù)(fù)上演著。平淡的如同沒有味道的白水,平靜的如同沒有波瀾的大海。

  他本是龍王之子,被父親遺棄在凡界后他拼命修煉。上天讓他如愿以償,成為天界中的一名神仙。在獲得了無邊的法力和與天齊壽的長(zhǎng)生時(shí)(shí),他也失去了樂趣。每天他都十分想念以往那段在凡界的生活,那是他最充實(shí)(shí)的一段時(shí)(shí)光。

  有很大一部分神仙,下凡只是為了尋歡作樂的。為了杜絕這種現(xiàn)(xiàn)象,在每位神仙下凡的第一世,都要在凡界找尋一樣除人之外的凡界物附于其上,度過苦難一生。被附身的凡界物稱為“附體”,而附體的時(shí)(shí)間長(zhǎng)短,取決于之后幾世的人壽長(zhǎng)短。所以像蚊蚋蜉蝣這一類朝生夕死的凡界物,大都不是神仙們所愿附身的對(duì)象。在短命的凡界物和苦難之間,大家選擇了苦難。但在活物和死物之間,大家又都選擇了活物。死物并不是指死去的凡界物,而是對(duì)凡界各種植物和無生命器物的泛稱。死物雖然可以比活物生存數(shù)(shù)十倍甚至百倍千倍的時(shí)(shí)間,但卻是一種將自己命運(yùn)(yùn)交于他人手中的危險(xiǎn)(xiǎn)行為。想要度過死物的一生,可能要為此等待千百年,承受那名為寂寞的苦難。好在相比于活物,死物的附體有多長(zhǎng)時(shí)(shí)間便可計(jì)(jì)入多少人壽,而不像活物那般若中途夭折則前功盡棄。

  獲得下凡尋找附體的時(shí)(shí)間是短暫的。羽天青的父親,掌管行雨職能,他也自然選擇了雨天作為附體時(shí)(shí)間。和其他神仙相比,他有很多可以選擇附體的時(shí)(shí)間。但他也是不幸的,在雨天,活物大多都躲藏起來,想要尋找一個(gè)(gè)合適的活物附體并不容易。滿眼望去,雨天所見的都是無人問津的死物。他并不是沒有考慮過死物,但之前的一位和他同行的神仙選擇將自己附身在瓷器上,卻只活了短短幾十秒。在回天界記壽的時(shí)(shí)候,那位神仙哭了很久很久。

  林煙雨的目光忍不住瞄向角落的那一堆天青瓷碎片,想必瓷器上的那抹天青便是羽天青口中那位倒霉的神仙吧。她的內(nèi)(nèi)心不免升起一陣?yán)⒕巍B犛鹛燁嗾f,每位神仙下凡尋找附體的時(shí)(shí)間都十分有限,羽天青也只有凡界的半年時(shí)(shí)間來尋找附體。而那位倒霉的神仙,在選擇附身的那一刻,只剩下了最后三天的時(shí)(shí)間,不然他也不會(huì)(huì)那么急的找一件瓷器就附身了。

  每一場(chǎng)煙雨天,羽天青都會(huì)(huì)站在林家瓷窯的門外。他每次都會(huì)(huì)向林煙雨講一些天界的故事。那些遠(yuǎn)(yuǎn)在三皇五帝就已存在的神話,那些僅在《山海經(jīng)(jīng)》中才有過只言片語記載的妖神。都在羽天青的講述中活靈活現(xiàn)(xiàn)的呈現(xiàn)(xiàn)在她的面前。在無趣的制瓷過程中,他的講述成為她唯一的樂趣。

  不知從什么時(shí)(shí)候起,林煙雨開始期待著每天的煙雨天,開始期待著每天的煙雨天能夠在雨鎮(zhèn)(zhèn)停留的更久一些,開始期待著煙雨天中,林家瓷窯外的那聲響動(dòng)(dòng)。連續(xù)(xù)數(shù)(shù)月的陰雨,帶給人的不應(yīng)(yīng)該是連綿不絕的哀傷么?但雨鎮(zhèn)(zhèn)數(shù)(shù)月的綿綿煙雨天,卻是林煙雨最開心的一段時(shí)(shí)光。

  這天氣的變化莫測(cè),哪里是我們平凡人所能掌握的呢?想看到純凈的宛如被雨洗滌過的天青色,就只能耐心地等待一場(chǎng)煙雨,就如同我只能被動(dòng)(dòng)而安靜地等待不知何時(shí)(shí)才能出現(xiàn)(xiàn)的你。

  每天來到雨鎮(zhèn)(zhèn)的煙雨,總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沒有雷聲,沒有風(fēng)(fēng)聲,甚至連雨聲,都微小的難以察覺。它悄悄地來,留下一地潤(rùn)濕的青石磚,又悄悄地離去。而唯有林煙雨,知道瓷窯門外的那聲響動(dòng)(dòng),是煙雨天到來的標(biāo)(biāo)志,仿佛是和誰的約定一般。

  在沒有煙雨天的其他時(shí)(shí)間里,她的等待漸漸變成了思念。哪怕知道自己每天都能見到他,但只要他消失一秒,這份思念還會(huì)(huì)不由自主的一點(diǎn)(diǎn)一滴聚集起來,化為了一針一線,化為了一只天青色的煙荷包,化為了煙荷包上,那一針針繡出的“羽天青”三字。

  “這......是給我的?”羽天青看著這個(gè)(gè)站在屋檐下的女孩子,他的聲音清冷,但絲毫沒有一種令人難以接近的,高傲的感覺。林煙雨還是第一次走出門外,她伸出雙手,掌心中正是那只繡好的煙荷包。

  “嗯。”她的頭低垂著,雨中的微涼緋紅了她的臉頰。

  羽天青從她的手心中接過煙荷包,他的嘴張了張,本想說些什么??墑怯暉A?,堆積在嘴邊的話語也隨著這場(chǎng)雨的結(jié)(jié)束而戛然而止。

  一個(gè)(gè)月后的一天,林家正廳的一陣躁動(dòng)(dòng)引起了兩位家仆的嘆息。

  “老爺又在發(fā)(fā)脾氣了,哎,不知什么時(shí)(shí)候才能消停啊?!閉龔d的門緊鎖著,但仍能清晰地聽到從里面?zhèn)鞒齙乃|西的聲音。從他們來到林家開始,兩位家仆就不知道見過老爺發(fā)(fā)過多少次脾氣了。從來沒有人能夠制住他的脾氣,每每見到老爺發(fā)(fā)脾氣,兩位家仆也是無可奈何。

  今天一大早,就有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停在林家門口。兩位家仆以為是哪位大主顧前來光顧,特意上前迎接,可走下馬車的卻是一位戴著烏紗帽穿著官服的朝廷官員,身后還跟著兩位手捧詔書的侍從,他張口便要見林家老爺林云澤。面對(duì)朝廷官員,兩位家仆不敢怠慢,誠(chéng)惶誠(chéng)恐的帶著這位官員來到正廳來見老爺。

  官員和老爺?shù)降琢牧聳裁矗瑑晌患移鴕膊簧趿私?。只是老爺出門送官員離去的時(shí)(shí)候,他們分明看到了老爺臉上難以掩飾的憤怒,等到老爺回到正廳時(shí)(shí),他就開始摔東西了。

  兩位家仆正說著,林云澤便摔門而出,徑直離開了正廳。任憑兩位家仆如何勸說,林正澤也充耳不聞,回到自己的寢室里了。

  看著遍地狼藉的正廳,兩位家仆搖了搖頭。他們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收拾著散落在地的書籍,將傾倒的書架扶正,掃走被老爺摔壞的瓷器。

  “這里是遭賊了嗎?這是怎么回事?”林煙雨也聽到了從正廳傳來的動(dòng)(dòng)靜,連忙跑過來??粗鴣y糟糟的正廳驚訝道。

  “老爺剛剛發(fā)(fā)火,在正廳里摔東西呢?,F(xiàn)(xiàn)在回到寢室了,估計(jì)(jì)還在生氣呢。”一位家仆上前跟林煙雨說道,林煙雨朝正廳四周望了望,到處都是被破壞的痕跡,她猶自惋惜著。這時(shí)(shí),桌子上的一紙?jiān)t書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拿起這紙?jiān)t書,詔書上的內(nèi)(nèi)容讓她明白了爺爺生氣的原因。她來到爺爺?shù)膶嬍彝狻?p>  “爺爺。”林煙雨輕聲喚道,但這聲話語,得到的卻是一句怒不可遏的咆哮。

  “林煙雨!快去給我制瓷去!”林云澤大聲喊道??礃幼櫻瑺敔敩F(xiàn)(xiàn)在的心情肯定很煩躁吧。她的手中緊緊捏著那紙?jiān)t書,回到了林家瓷窯。

  今天早上,京城便派了官員來林家催促了,那紙?jiān)t書上正是皇帝親自下的命令。詔書里滿溢著皇帝對(duì)天青瓷的盼望和他的急切。才過了三個(gè)(gè)月的時(shí)(shí)間,皇帝就沒有耐心了,不僅派官員前來林家催促,還在詔書中寫明了逾期的懲罰。要在這陰晴不定的天氣中制出天青瓷本就讓爺爺頭疼了,現(xiàn)(xiàn)在又來了皇帝的催促,如今的林云澤,肯定是焦頭爛額了。

  她站在瓷窯前,一個(gè)(gè)瓷瓶正在窯中燒制著。天青瓷嗎?一想到天青瓷,她的腦海中便會(huì)(huì)浮現(xiàn)(xiàn)出羽天青的身影。聽說,每一個(gè)(gè)天青瓷里,都住著一位神仙,天青瓷里寄托的是一位神仙一世的生命。但羽天青......她又回憶起過去和他的時(shí)(shí)光,雖然很短暫,可她真的不想讓羽天青成為自己手中的天青瓷。她想讓每一個(gè)(gè)煙雨天里都有羽天青陪伴著自己,而不是淪為皇帝的玩物??墑?.....林煙雨在心中掙扎了許久。還是不讓他來這里了吧,畢竟羽天青也要時(shí)(shí)間去尋找他下凡用的附體,反正來到凡界尋找附體的神仙又不止他一個(gè)(gè),想要做天青瓷什么的應(yīng)(yīng)該還是做得出來的吧。

  門外,又傳出了那聲熟悉的響動(dòng)(dòng)。或許,剛剛的想法會(huì)(huì)讓自己在接下來的幾個(gè)(gè)月里都不會(huì)(huì)聽到煙雨天中,這曾經(jīng)(jīng)令她日夜期盼的聲音了。她的心中已經(jīng)(jīng)做出了決定,林煙雨緩緩轉(zhuǎn)(zhuǎn)過身,羽天青依舊靜靜佇立在雨中,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林煙雨,今天又發(fā)(fā)生了好多有趣的事情呢?!庇鹛燁囁粗?,若是平常,林煙雨肯定會(huì)(huì)興奮的倚靠在窗邊,聽著羽天青講述著天上發(fā)(fā)生的那些逸聞趣事。但現(xiàn)(xiàn)在的她只是望著羽天青,她的眼中滿是茫然,本該說出口的話被她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埋藏。這場(chǎng)煙雨天,落下的好像不是細(xì)(xì)密的雨滴,仿佛將天上的積云都落到了地上,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匯聚到她的臉上,成為無法消散的陰沉。

  “林煙雨嗎,你怎么了?”只是她短暫的沉默,羽天青便察覺到她的異常,急切地問道。

  “羽天青,我......我有話想對(duì)你說?!筆沁@落雨聲的緣故,讓他聽不清她的聲音嗎?她的聲音是那樣輕,輕的連這雨中的微風(fēng)(fēng),都能將她的話語吹的凌亂不堪。

  羽天青的臉上滿是疑惑,似乎在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羽天青,可以......可以請(qǐng)你不要過來這里了,好嗎?”明明是自己下定決心作出的決定,明明是已經(jīng)(jīng)鼓足了自己全部的勇氣說出的這句話??傷倪@句堅(jiān)(jiān)定的決心在他的面前,卻被這空中的雨絲漸漸化,只剩下了一句無力的請(qǐng)求。

  “為什么?”羽天青問道,他知道,林煙雨說出這種話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許是自己的苦衷。但她不能說,如果讓羽天青知道了詔書中的事情,他肯定會(huì)(huì)毫不猶豫的附身在自己身后的這個(gè)(gè)瓷瓶上。而這,也是林煙雨最不愿見到的一幕。

  淅淅瀝瀝的雨滴,帶著些許酸楚,落在她的心中,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復(fù)(fù)雜的思緒在雨中搖擺著,漸漸散落一地,化為無法述說的真相。

  “沒什么,只是這幾天我太忙了,所以可能不會(huì)(huì)在這里繼續(xù)(xù)制瓷了?!繃譄熡曄切χf道,她的笑容或許能夠瞞住眼前的羽天青,但是卻無法瞞住自己心中的無奈和悲傷。

  “而且,你不也是要在凡界找一個(gè)(gè)附體嗎?時(shí)(shí)間也沒有多少了,祝愿你能找到一個(gè)(gè)合適的附體?!繃譄熡曜詈笳f道。

  這場(chǎng)煙雨天,走的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早,連林煙雨的最后一句話都未能說完,就匆匆離開了雨鎮(zhèn)(zhèn)。林煙雨看向身后剛燒制好的一只瓷瓶,依舊是淡白的釉色,三個(gè)(gè)月的煙雨天,她依舊沒能夠燒制出一件天青瓷器。

  連綿的雨天終究還是會(huì)(huì)讓人感到哀傷的吧。在那之后,羽天青曾試著去其他地方尋找合適的附體,但在這煙雨天中,所見的都是一片死寂,一片荒蕪。數(shù)(shù)天的尋找之后,他最終還是回到了雨鎮(zhèn)(zhèn),回到了林家瓷窯。

  “天青瓷,天青瓷......”盡管林家瓷窯的門窗緊閉著,但羽天青仍能聽到從瓷窯里傳出的,來自林煙雨的聲音。她是要做天青瓷嗎?可她之前從未和自己說過這件事情,聽到她的聲音,羽天青無意識(shí)地向林家瓷窯的大門的方向跨了一步。只是右腳跨進(jìn)(jìn)了屋檐下,他的腿便迅速消失著。腿上的異常讓他立刻感到了不對(duì)勁。他連忙回到雨中,不小心摔了一跤。急急忙忙的,羽天青離開了林家瓷窯。

  從那以后,林煙雨似乎總是幻聽。每一場(chǎng)煙雨天,她都能聽到門外傳來的一聲響動(dòng)(dòng)。但每次望向窗外,映入眼簾的卻是細(xì)(xì)密的雨簾。遠(yuǎn)(yuǎn)處天邊的那抹天青色,被這場(chǎng)雨一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的模糊,變得若隱若現(xiàn)(xiàn)。

  那一次,林煙雨分明聽到門外的那一聲響動(dòng)(dòng),如此清晰的一聲響動(dòng)(dòng)。她急忙推開大門,看到的依舊是一片煙雨。只是,林家瓷窯屋檐下的臺(tái)(tái)階上,留下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天青色。

  當(dāng)(dāng)羽天青回到天界時(shí)(shí),便來了一封天帝的詔書。由于凡界的云國(guó)皇帝不理政事,淫于玩樂。因此天帝讓下界大旱三年以示懲罰。羽天青看著這封詔書,眼前恍惚了一下,最后竟昏倒在地上。

  沒想到,那一次前去林家瓷窯,竟成了最后一次。如今他只剩下三個(gè)(gè)月不到的下凡時(shí)(shí)間了,卻突然告知自己下界要大旱三年。這次下凡的機(jī)(jī)會(huì)(huì)過去之后,再等下一次的機(jī)(jī)會(huì)(huì)的話至少也要三五百年后了。對(duì)羽天青來說,這數(shù)(shù)百年時(shí)(shí)間不過彈指一揮間。但對(duì)她來說......他知道壽命短暫的凡人,三五十年的時(shí)(shí)間足夠改變他們,更不要說三五百年了。

  當(dāng)(dāng)羽天青清醒過來時(shí)(shí),他已經(jīng)(jīng)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了。邊境長(zhǎng)官正在自己坐在自己的旁邊。

  “羽天青,有個(gè)(gè)壞消息要告訴你?!邊吘抽L(zhǎng)官開口說道,長(zhǎng)官的臉上顯出一絲凝重。

  “不用了,我已經(jīng)(jīng)知道了?!庇鹛燁嗟穆曇粲行┑吐洌吶麻L(zhǎng)官不說,他也知道長(zhǎng)官帶來的是大旱三年的消息。下界三年大旱,將他這次的下凡機(jī)(jī)會(huì)(huì)幾近化作泡影。長(zhǎng)官嘆了一聲,對(duì)他的情況也是深表同情。

  “天帝要下界大旱三年,這之后都不會(huì)(huì)有雨天了。要不提前結(jié)(jié)束這次機(jī)(jī)會(huì)(huì)吧,我去申請(qǐng)讓你下次下凡的時(shí)(shí)間提前五十年?!遍L(zhǎng)官安慰道。羽天青搖了搖頭,在他看來,哪怕是少了五十年的等待,自己依舊要等上數(shù)(shù)百年。于他可以說無濟(jì)(jì)于事。

  “我還有多少下凡的時(shí)(shí)間?”羽天青問道。

  “嗯......應(yīng)(yīng)該只剩下兩個(gè)(gè)多月了。不過還是建議你提前結(jié)(jié)束這次機(jī)(jī)會(huì)(huì)吧?!甭牭秸乒艿倪@句話,他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隨后向長(zhǎng)官告別,徑直來到了父親的龍王宮。

  父親同樣也知曉了下界大旱三年的消息,在他的桌子上,放著那塊能呼風(fēng)(fēng)喚雨的龍王行雨令,在接下來的一段時(shí)(shí)間里,他都不會(huì)(huì)再碰這塊行雨令了吧。父親看向眼前的羽天青,他的眼中同樣滿是無奈。原本為羽天青特意申請(qǐng)的下凡時(shí)(shí)間,卻因?yàn)樘斕弁粊淼腦t書而夭折了,望著羽天青眼中失落的神情,他又怎能不為之感傷呢?作為羽天青的父親,他也只能在一旁安慰他。

  這兩個(gè)(gè)月,羽天青每天都會(huì)(huì)去龍王宮和父親說一些話,和父親聊起下凡尋找附體時(shí)(shí)這三個(gè)(gè)多月的所見和經(jīng)(jīng)歷。對(duì)下凡的所見所聞,羽天青講了很多很多。雖然僅僅才三個(gè)(gè)多月的時(shí)(shí)間,但他所感受到的,遠(yuǎn)(yuǎn)比他在天界數(shù)(shù)千年的生活經(jīng)(jīng)歷要多得多。

  可他,還是沒選擇放棄剩下的下凡時(shí)(shí)間。就連父親也在勸他放棄剩下的時(shí)(shí)間重新申請(qǐng)機(jī)(jī)會(huì)(huì),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但羽天青仍舊無動(dòng)(dòng)于衷。

  “只剩下最后三天時(shí)(shí)間了,不重新申請(qǐng)的話也無所謂了。還是在下次機(jī)(jī)會(huì)(huì)到來之前,想想接下來選擇什么附體吧?!眱蓚€(gè)(gè)月后的一天,當(dāng)(dāng)父親跟羽天青說完這句話之后,他來到了宮殿后的后花園。剩下這兩個(gè)(gè)多月的時(shí)(shí)間,他聽羽天青講了很多很多,在羽天青的話語中他了解到這次下凡機(jī)(jī)會(huì)(huì)對(duì)他的重要性。可是他只是龍王,他不是天帝。它并不能違逆天帝的旨意。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

  父親走了,羽天青看著父親桌子上的那一塊龍王行雨令,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林煙雨的話吧,在幾場(chǎng)沒有羽天青的煙雨天后,雨鎮(zhèn)(zhèn)就沒有一滴雨水了。反常的大旱讓每位雨鎮(zhèn)(zhèn)的百姓都焦躁不安,當(dāng)(dāng)然也包括林家。

  “老爺,天旱了!”家仆來到林家正廳,向坐在椅子上的林云澤說道。林云澤同樣十分焦躁。作為雨鎮(zhèn)(zhèn)的大家族,林家的家底還是足以應(yīng)(yīng)對(duì)這次干旱的。只是這天青瓷......沒有了煙雨天,制作天青瓷就變成了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了。

  “煙雨,還是回房歇一會(huì)(huì)吧?!繃質(zhì)嬖埔淮笤繽崎_瓷窯大門,望見林煙雨燒制瓷器的聲音,來到她的身邊擔(dān)(dān)心道。林煙雨的母親林舒云同樣也十分焦急,自從大旱來臨后,林煙雨每天都把自己關(guān)(guān)在瓷窯里,燒制一個(gè)(gè)又一個(gè)(gè)的瓷器。

  “娘,我要等天青。”林煙雨轉(zhuǎn)(zhuǎn)過頭對(duì)母親說道,她的臉上滿是堅(jiān)(jiān)定的神色。

  “別傻了,天青怎么會(huì)(huì)來呢?雨鎮(zhèn)(zhèn)現(xiàn)(xiàn)在一滴雨都沒有,以后都見不到天青了。”林舒云顯然沒有聽懂林煙雨話中“天青”的意義。但不知為什么,聽到母親的這番話,林煙雨的眼眶漸漸濕潤(rùn),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揪了一般難受。她沒有再說什么,回過頭又看向窯中的瓷器。

  其實(shí)(shí)在林煙雨對(duì)羽天青說出告別的那一刻,她就對(duì)自己的那個(gè)(gè)想法生出了一絲悔意。但木已成舟,此時(shí)(shí)的羽天青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在這無雨的晴天里,看似云淡風(fēng)(fēng)輕。實(shí)(shí)則充滿了等你不來的愁苦,等待的過程是漫長(zhǎng)的??墑?,一想到你如天青般的美好,我便滿懷希望,心甘情愿的為之等候。

  哪怕在這遙遙無期的大旱里,她依舊等待著羽天青的到來。有多少次,她幻想著今天會(huì)(huì)有一場(chǎng)永不離去的煙雨天。但一想到今天又是一個(gè)(gè)萬里無云的晴天,她的鼻翼漸漸濕潤(rùn),卻連一滴淚水都沒有。

  她驚訝的抬起頭,不知從什么時(shí)(shí)候開始,一絲絲微斜的雨絲穿過窗戶,落到她的臉上。

  淅淅瀝瀝的雨聲,伴隨著一聲熟悉的響動(dòng)(dòng)落到了林家瓷窯。在過去的兩個(gè)(gè)月里,她的腦海中不知浮現(xiàn)(xiàn)多少回這樣的聲音。她轉(zhuǎn)(zhuǎn)過身,看到的是那一襲青色的長(zhǎng)袍,一個(gè)(gè)熟悉的身影。

  兩個(gè)(gè)多月的等待,沉淀了太多的話語。有多少話是想要向羽天青傾訴的,林煙雨已然記不得了。她說了很久很久,煙雨天似乎靜止在了雨鎮(zhèn)(zhèn)的上空。羽天青靜靜地看著她的面容,等到林煙雨的最后一句話說完時(shí)(shí),耳邊仍舊能傳來微弱的雨聲。

  “林煙雨,我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先閉上眼睛好嘛?”羽天青看著林煙雨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

  林煙雨閉上了眼睛,但接下來的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是連一分鐘的時(shí)(shí)間都沒過去,林煙雨就睜開了眼睛,看到的便是羽天青漸漸消失的身體。只見他的身體,化為了一縷縷天青色的煙霧。

  “不要!”林煙雨暗含著,不顧一切地沖向了羽天青,她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羽天青。

  “再見,林煙雨?!痹捯袈湎?,羽天青徹底消失在她的雙臂中。

  雨停了,林家瓷窯中的那個(gè)(gè)瓷器,浮現(xiàn)(xiàn)出了一層浪漫純凈的天青色。他的美麗,是凡間的任何詞語都無法描述的,宛如是天上無意間落下的驚喜一般。

  我曾在不經(jīng)(jīng)意間見過你,從此我的余生都為了你。

夢(mèng)落沉心

萌新寫手,若有不足請(qǐng)多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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