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在一堆丫鬟侍從歡歡喜喜退下以后，龍羽深終于徹徹底底地松了一口氣。

　　“終于，塵埃落定了。”

　　回想起西境那場簡陋但真摯的婚禮，她的唇角不禁揚(yáng)起了溫柔的弧度。

　　謝謝你，宋凝琛。

　　言歸正傳，龍羽深拿起一杯茶水潑在地面上，心里暗念咒語，在濕氣氤氳中書寫下幾個大字。

　　“凌家如何？”

　　她覆手間，字跡已經(jīng)隱去，地面上只留下潑水的暗色痕跡。

　　“吱呀”一聲，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在月光的傾瀉下顯得格外柔和。

　　“來了？”龍羽深懶洋洋地問了一句，話語的尾音揚(yáng)起，帶著幾分甜蜜和歡喜。

　　“娘子可是等急了？”宋凝琛莞爾，細(xì)心地插上門閂。

　　“嗯。”

　　“凌羽深。”

　　“干嘛？”

　　“我好奇一件事，”他緊挨著龍羽深坐下，好奇地端詳著她的雪色長發(fā)，“你既然不是凌皓的胞妹，那你怎么也姓凌呢？”

　　“我不姓凌，我叫龍羽深。”她聳聳肩，差點(diǎn)忘記了宋凝琛曾經(jīng)失去記憶這件事。

　　“龍？”宋凝琛瞇起眼眸，仔細(xì)思索了片刻，“你莫不是龍的化身？”

　　“不是的，我們鮫人族世世代代信奉海神，姓氏是海神在上古時期占卜所賜。我曾經(jīng)跟你說過我的過往，只是……你忘記了。”

　　“海神？這樣啊。那，海神現(xiàn)在還存在嗎？他長什么樣子？是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你說什么呢，海神早在千年前便已歸塵，就連我父皇都不曾見過。”龍羽深哭笑不得，“你這是吃哪門子的醋？”

　　“哦。”他的氣焰慢慢熄滅，“那……那你父皇母后真的能接受你嫁給一個凡人嗎？”

　　“我哪知道，”想起父皇嚴(yán)厲的臉龐，龍羽深只好含糊其辭地應(yīng)付道，“你怎么這么多問題？靖王殿下，你是不是后悔娶我當(dāng)王妃了啊？”

　　“天地良心啊，我宋凝琛，不，李凝琛絕無此心，我可是早就非你不娶了，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那，上官繡呢？”龍羽深黑著一張臉，纖細(xì)的指尖點(diǎn)著宋凝琛的額頭，“她不才應(yīng)該是那個都尉夫人嗎？”

　　“她……”宋凝琛詞窮，有苦說不出，干脆不再苦惱，捧起龍羽深的臉吻了上去。

　　“唔……”龍羽深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你……不講道理……”

　　“呼！”他猛地抬起頭，身體里似有一股非比尋常的熱情在翻涌，“龍羽深，你愿意當(dāng)我的靖王妃嗎？”

　　“我，我若是不愿意，何苦跟你在這里掰扯！”她覺得好笑。

　　宋凝琛以最快的速度解開喜服的重重盤扣，摟住龍羽深滾到了床上。

　　粉色的紗簾緩緩落下，掩住了滿室春色。

　　此時，上官府。

　　上官繡獨(dú)自坐在窗前，身邊放著一副未完成的鴛鴦戲水刺繡圖。

　　今天是滿月，月亮又圓又亮，掛在天邊散發(fā)著淡淡的清輝。可不知怎的，這樣寧靜的景致落在她眼中，只剩下了無盡的凄然。

　　自己心里愛慕的少年郎竟然逃婚，不久以后又晉升為靖王殿下，拋棄了自己迎娶新王妃，這對她上官繡來說，是多大的羞辱！回想起昨日李玟韜來上官府做客時對她說過的話，她心里的悲哀又多了幾分。

　　“上官姑娘，你既然傾心于靖王殿下，就應(yīng)該勇敢地去追求啊！”

　　“依本王看，那新王妃一頭白發(fā)尤其怪異，哪里比的上你身形窈窕，姿容秀麗？”

　　“姑娘切莫灰心喪氣，本王倒有一計(jì)，可助姑娘達(dá)成心愿，你可愿一試？”

　　真痛苦啊。

　　上官繡閉上眼睛，把那副繡品撕成了一條又一條，打成死結(jié)，決然地拋上了房梁。

　　窗外，寒鴉猛然發(fā)出了一聲凄慘的哀啼。

　　“你啊，還是和他在一起了。”上官岐斜倚在窗欞邊，手里捧著一杯上好的葡萄醉，對著月色遙遙舉杯，眼神卻盛滿了黯然。

　　“如今，你該是歡喜的吧。”

　　他是什么時候?qū)λ媼藲g喜的心思的呢？也許是那日的偶然相遇，她對他吐露心聲。

　　也許是在那之前，她作為北臨女將，聲名在外。

　　又或許是她帶兵出戰(zhàn)西境，他在人群中的遙遙一瞥。

　　白發(fā)白發(fā)何所似，飄飄葦絮惹君心。

　　“凌羽深，你在我心里，不只是靖王妃。”

　　這時，門外傳來了拍門聲，翠煙正帶著哭腔喊道，“不好了少爺，大小姐上吊啦！”

　　“什么？”他只覺渾身上下如遭雷擊，手里的酒杯“啪嚓”一聲在地上砸得粉碎。

　　靖王府，同心閣。

　　許是換了新的地方，龍羽深躺在寬敞的床上，到了后半夜依然毫無睡意。

　　“宋-凝-琛！”她低聲叫著身邊那個呼吸均勻的男人。

　　“……嗯？”他悠悠轉(zhuǎn)醒，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我睡不著，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唔，前半夜剛做完那種事，你不累嗎？歇一歇也好啊。”

　　“不累，”她誠實(shí)地回答，“我一點(diǎn)都不困啊。”

　　“好吧。”宋凝琛無奈，只好認(rèn)栽，翻過身來摟住她，“你想聊什么？”

　　“我想說，你恢不恢復(fù)記憶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yàn)檳悴還茉鯓傭紩凵銜遙@是—緣分。”

　　“嗯，所以呢？”

　　“所以，我……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

　　“好，”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肩膀，“我知道。”

　　“你想當(dāng)皇帝嗎？”龍羽深冷不丁地問。

　　“你想聽實(shí)話嗎？”他莞爾。

　　“當(dāng)然。”

　　“無所謂，只要咱們兩個好好的，諾兒妹妹她們也好好的，身邊的人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就夠了。”

　　“我知道了。”她扎進(jìn)他的懷里，放棄了想要窺視他命格的想法。既然宋凝琛想要的只是如此簡簡單單的事，那么萬一她測出了他擁有的帝王命數(shù)，他又該如何面對呢？萬人之上，是無邊的孤寂和冷漠，那個看似位高權(quán)重的身份，大概，也并不快樂吧。

　　“睡吧，我困了。”她悶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