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整個書房都變得蒼白、安靜。
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了。王結毓高昂的頭顱,紫檀書案上碧綠的筆洗,夏蟬懊惱痛苦的眼神,都好像隔了一層水霧,在獨孤婉娘的眼前走馬燈一樣閃過,只用了須臾片刻。
“李玟韜,”她自顧自地微笑著,眼眶里卻一下子盈滿了淚水,“我想回家了。”
耳畔變得安靜異常,隱隱約約聽見誰低低的呼聲,“娘娘!娘娘!”
也許是蚊蚋吧。
靖王府。
送走了上官家的一行人,嵐岳和顧遙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
莫名其妙。
紅木桌椅反射出些微刺眼的光亮,刺痛上官岐的不知是這光亮還是龍羽深和宋凝琛緊扣的手掌。
“上官岐,”她櫻唇微啟,“今日多謝你,好在你是個明事理的。”
“娘娘……不必言謝。”他拱手垂頭,“臣愿意與王爺和娘娘共同找出家姐去世的真相。”
“你不必這樣客氣,說到底,這件事因我而起,我于上官家有愧,故而,我愿意與你共同查出真相。至于凝琛,”龍羽深轉過頭,眼神盛滿了溫柔和期許,“畢竟是靖王了,不再是從前的都尉,許多事須得考慮皇家顏面,避嫌是一定要的。”
宋凝琛皺了皺眉,“可是,這查案過程中可能危險重重,你一個女子,如何……”
“夫君,”她安撫道,“有黑鱗在呢。”
“那……”他頓了又頓,清亮的眼眸落在上官岐身上,“靖王妃的安危,還需托你保護了。”
“臣上官岐,定不辱命。”
上官府與靖王府距離頗遠,一路車馬勞頓下來,即便是身著便衣,龍羽深也覺得有些疲累了。
“娘娘,”上官岐遞過來一只手,想了想,又把衣袖抻長了些,搭在手腕上,“請下車吧。”
“好。”
走進了王府,龍羽深徑直來到了停放上官繡尸身的地方,命人打開了棺材。
天氣寒冷,棺木名貴,尸身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并未有什么腐爛跡象。
“小姐小姐,”嵐岳有些害怕,小聲嘀咕道,“咱們還是出去吧,這里陰森森的。”
上官岐從悲痛中反應過來,“嵐岳姑娘言之有理,娘娘千金之軀,怎能輕易踏進這樣腌臜的地方?”
“無妨。”她捏捏嵐岳的手表示安慰。定睛瞧了片刻,龍羽深覺得有些奇怪,伸出一只手放到上官繡冰涼柔軟的下頜處,微微挑起。
這一挑不要緊,上官岐也看出了門道。他驚訝地發現上官繡蒼白的脖頸有兩道完全不同的勒痕,一道深入皮肉,呈紫紅色,另一道淺淺的,只停留在表面,只是淺粉色的瘢痕。
“這是?”嵐岳吃驚地捂住了嘴巴。
“痛苦的殺人手法。”龍羽深倒抽一口冷氣。
“姐姐……”上官岐的額頭暴起青筋,一顆心好像被撕得破碎不堪。
臨死前的她,一定很絕望吧。
明明不想死的人,在死亡來臨前的一刻會想什么?是后悔站上那個高高的腳凳,還是期盼下一世能夠姻緣美滿,不至于錯嫁他人?
突然,窗外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誰?”龍羽深猛地推開門,抽出一柄短刀,指向聲音的來源。
“王妃……王妃饒命!”那個身影膝行著來到她的身前,竟是一個小婢女。
“翠煙?”上官岐疑惑地拎起她的肩膀,“怎么回事?起來說話!”
“奴婢翠煙,是大小姐的貼身侍女。”
“事發當夜,你在做什么?”龍羽深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
“王妃,少爺,”翠煙吞了一下口水,眼神里的凝重漸漸漫上來,“無論奴婢接下來要說什么,都請你們相信。”
濱州,聽雪居。
“當當當!”
“誰?”楚玉蘭一身素衣長衫趕來開門,烏黑的秀發在腦后松松挽成一個環髻,只一根玉蘭發簪貫穿始終,看起來多了幾分溫婉甜美。
“吱呀”一聲,木門緩緩旋開,楚百合淚流滿面地佇立在雪地里,身上的衣裙與當年走散時的穿戴一般無二。
“我來了,”她眼波深情,“玉蘭。”
“你……”楚玉蘭的心在她看清了門外女子的面容時就已經開始顫動,突突的心跳震的胸口生疼,“你是……”
“我是百合啊。”
“百合?”楚玉蘭喜極而泣,一把將她擁進懷里,“姐姐!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這些年我都在等你!終于,你終于回來了!”
“玉蘭,”百合輕柔地撫摸著楚玉蘭的發髻,“別怕,姐姐在這。”
“姐姐,阿垣他……遇到了一點麻煩。”
這時,楚垣推門而入,臉上是無比的訝異。
“阿垣,”百合走近了他,溫柔地注視著他微微顫抖的雙肩和逐漸泛紅的眼眶,“大姐回來了。”
經過一晚上的推心置腹,楚玉蘭和楚垣總算明了了當下的狀況。
宋凝琛沒死,而是失去記憶,被皇帝收為義子,封為了靖王,迎娶了龍羽深。
楚垣因為遲遲不肯回應孟驍發出的信號,即將被他派來的人強行帶回芐京。
命運的齒輪究竟如何轉動,就在他們一念之間。
“玉蘭,楚垣,”百合站起了身,“我帶你們回芐京,公主和靖王知道了原委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可是……可是我們曾經間接地傷害了靖王,他真的會放下芥蒂嗎?”
“我不知道,但是,他和公主不會傷害你們,更不會眼睜睜看著我的親人陷入泥沼。你們如果不隨我一同離開,就只能是被李玟韜的人帶走,最終,成為他濫殺無辜的利刃。”
“大姐,”一直沉默著的楚垣發了話,“可是我有……我有放不下的人啊。”
“誰?”
“宋凝琛的妹妹,宋凝涵。”
我放不下她,不僅僅是因為我虧欠她,虧欠宋凝琛。
我放不下她,是因為我對她的心意,從不是水月鏡花。
宋凝涵,你若聽見,該是明了我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