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宋府門庭大開，李思云和宋國安早早地站在府門口等著迎接未來的這位女婿登門拜訪。

　　“老爺，你說，那個喬紹和我們凝涵真的會是良配嗎？”

　　“我不知道。”宋國安的表情有了一絲細(xì)微的變化，“眼下宋家落魄，喬家風(fēng)頭正盛，若是能娶了凝涵過門，對宋家真是大有裨益。”

　　“但愿吧。”李思云嘆了一口氣。

　　過了半刻，一輛裝潢極盡浮夸的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宋家門口。

　　“岳父岳母，久等了。”一個肥頭大耳，滿臉麻子的富態(tài)少爺笑嘻嘻地走下了車，來到他們跟前。

　　“你是……喬家大公子喬紹？”李思云微微皺眉。

　　“正是正是，本公子就是喬紹！”

　　宋國安定了定神，說道：“既如此，那就隨我入里間去吧，我們坐下喝茶敘話。”

　　坐在黃花梨木的座椅上，喬紹一雙三角眼狡黠地四處看了又看。

　　宋國安清清嗓子：“不知，府上近來可一切順利么？喬老爺和夫人身體可還康泰？”

　　“我爹那老東西，身體好的很，至于我娘，倒是臥病有些日子了。”

　　“不知，喬夫人是何病癥？”李思云問道。

　　“我哪里知道？”喬紹聳聳肩膀，“岳父，岳母，我來這是為了見我未來妻子的，三小姐現(xiàn)在到底在哪？”

　　“喬公子稍等片刻。”李思云幾不可見地露出一絲慍色，拉過宋國安走進(jìn)了屏風(fēng)后面。

　　“你這個婦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

　　“國安！”李思云瞪大了雙眼，面相驚恐，“你怎能允許凝涵嫁給這樣的登徒子？”

　　“親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這喬家乃是濱州僅次于姜家的富庶家族，我這個知州又早已有名無實(shí)，你覺得，我們得罪得起喬家嗎？”

　　“那也不行啊！這……這怎么可以？”

　　“思云，你聽好了，”宋國安露出了狠戾的神色，“如果你不想最終身敗名裂一無所有滾回那窮山惡水的淮陽之地，你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準(zhǔn)備凝涵出嫁的事，不要試圖插手我的決定。”

　　“我……”李思云的氣焰慢慢低了下來。

　　宋國安拔腿走出了屏風(fēng)，立刻換上了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笑臉。

　　“艾葉，給喬公子帶路，去海棠苑。”

　　艾葉的臉上漫開一絲恐懼，宋凝涵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若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此把她往火坑里推的事，老爺夫人當(dāng)真都默許了嗎？

　　她轉(zhuǎn)頭看看沉默不語的李思云，一切都明了了。

　　“喬公子，這邊請。”

　　走進(jìn)海棠苑，喬紹直接喝退了艾葉和正要進(jìn)門的檀香。

　　“本公子要跟你們家小姐說說體己話，你們這些下人都可以出去守著了！”

　　房內(nèi)，宋凝涵正專心致志地翻閱著古籍，尋找著能夠助人恢復(fù)記憶的藥材，根本沒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檀香，把我的湖筆拿來。”她吩咐道。

　　聲音很大，卻沒有人回應(yīng)。

　　她奇怪地轉(zhuǎn)過身，卻被扣進(jìn)了一個油膩膩的懷抱。

　　“誰？！”她驚慌失措，想要掙脫，卻用不上力。

　　“宋家三娘當(dāng)真性子烈如傲火，喬某實(shí)在是喜歡。”他把頭埋在宋凝涵的胸口處，貪婪地吸吮著那縷甜香的少女氣息。

　　“喬紹？！你放開我！”宋凝涵惱了。

　　“不，美人，我不會放開的。”說著，他扣住宋凝涵的雙手，把她放在床榻上，開始解開自己的衣裳。

　　看著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宋凝涵幾乎想要揮拳砸爛它。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楚垣溫潤如玉的冷傲氣質(zhì)，還有那張精致的面孔。

　　“再見了，喬紹！”她猛地抬起一條腿掃過來，用最硬的踝骨部位狠狠地?fù)糁辛藛探B的頭部。

　　“咣當(dāng)”一聲，他兩眼一翻，倒在床上昏死過去。

　　宋凝涵嫌棄地拍拍手，她開始醞釀一件大事。

　　她宋凝涵，再也不要屈服于命運(yùn)，她要直面自己的心。

　　“檀香！備馬！”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濱州城的外側(cè)有碧海青山環(huán)繞，城郊的景色實(shí)在美得像畫一樣。

　　可是楚垣沒心思欣賞那些。

　　他在想，這時候的宋凝涵，應(yīng)該很快就要嫁為人婦，從此相夫教子，過上平淡安逸的完美人生了吧。

　　走到了城門口，他忽然聽見了一聲清清楚楚的呼喚。

　　“楚垣。”

　　他怔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身旁楚玉蘭驚呼的聲音告訴他，這不是幻覺。

　　他轉(zhuǎn)過頭，那紫衣女子坐在馬背上，長發(fā)披散隨風(fēng)飄動，杏眼深邃如寒潭，正平靜地注視著他。

　　“凝涵。”他的嗓音有些顫抖，“你來了。”

　　如果人在出生之時便帶有前世的記憶，那么楚垣也許會記得，他和宋凝涵前世發(fā)生過的所有故事。

　　前世，他是少爺，她是丫鬟，兩人愛而不得，更無善終。

　　這一世，她是閨秀，他是殺手，兩人渡過劫難，終得相守。

　　坐在榕江上疾行的小船里，宋凝涵終于把頭靠在了楚垣的肩膀上，“楚垣。”

　　“嗯？”

　　“我相信你。”

　　“為什么？你之前，都是不相信我的。”

　　“如果你是壞人，你就不必日復(fù)一日地造訪海棠苑，如果你真的想殺大哥，你就不會拐彎抹角地求得我的原諒，如果你毫無愧疚之心，你就不會特意為他準(zhǔn)備牌位。我說的，對嗎？”

　　“對，”他的心下終于有了一絲釋然，“我對不起你大哥，也對不起你，我愿意用后半生來贖罪，可以嗎？”

　　“好。”

　　水靜靜地流，帶著雪塊融化的聲音，清脆而空靈。

　　楚玉蘭和百合坐在同一個船艙里，靜靜地聽著艙外的風(fēng)。

　　“玉蘭，”百合微微啟齒，“那姑娘……可是宋家的人？”

　　“正是，宋家三小姐宋凝涵，從前是靖王殿下最疼愛的妹妹。”

　　“真好，”她微微一笑，“阿垣喜歡她，她也喜歡阿垣。”

　　真好，親人們都不是壞人。

　　真好，相愛的人總能在一起。

　　真好，公主給了她一個家，又幫助她找回了自己的家人。

　　真好，冬天，要過去了啊。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