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速很穩,路邊間斷閃過的霓虹燈,有催眠的效果。
見薇的手縮在陸知著的手心里,頭枕著椅背睡著了。
做了一個簡短的夢,是十歲那年,一個炎熱明亮的午后,陸家的后花園里蟬鳴聒噪,讓人睡不著。
小見薇煩得不行,決定去找小知著做個惡作劇。
鬧了一會兒,兩個人做了小粘手,去榆樹下捉知了。
那棵榆樹很高,葉子細細小小的,大片大片漏著陽光。
一個下午過了,兩張小臉都曬黑了。
園子里鋪了一張毯子,兩個小小的人兒,你的頭枕著我的腿,我的手搭著你的背,胡亂的睡著了。
知了扣在玻璃瓶下,不知道被誰的夢拳打翻了,知了飛走了。
無憂無慮,一直睡到日暮西山。
見薇在車廂里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見陸知著與小時候截然不同的臉龐,一時間恍神,剛才的夢也不真實了。
小時候,究竟有沒有一起捕過知了呢?
童年的事情總是很小,會忘記很多事,但會記得那種快樂的感覺。
見薇看著窗外,一個穿西裝、后背背著一個扎羊角辮兒女孩的中年男人一閃而過,模模糊糊記得,小時候也被陸知著這樣背過吧?鬧著玩似的。
這樣的話,現在牽著的手,似乎也說明不了什么。
見薇的心口忽然酸了一下,勾著頭,貼著車窗玻璃,去看還沒有那個趴在后背上睡覺的羊角辮兒女孩的身影。
“在看什么?”陸知著忽然輕聲說。
見薇急忙轉回臉,她想說,想看看以前的時光,還追不追得上了。
又想說,我們這樣牽著的手,會不會像以前玩鬧那樣說散就散呢?
越長大越發現,大人愛嘲笑小孩子過家家,可大人之間的關系,卻未必有孩子過家家認真。
車廂里很靜,空氣是黑的,這種環境很容易讓人生出欲望、生出勇氣。
見薇的手使出一點點力道,晃了晃陸知著的手,鼓起勇氣,問:“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呢?”
不需要聽到什么承諾,甚至不需要聽到說喜歡,見薇僅有的奢求,就是別是那層虛無的親情一樣的羈絆。
見薇想。
我對自己攤牌了。
我只想跟你,有男歡女愛的瓜葛。
陸知著的手指,像有電流通過般一顫,他低頭思忖了一下,認真地看著見薇。
看了足足十秒,他瀲滟的眼睛,倒映著霓虹,又把霓虹倒映給見薇的眼睛。
感謝霓虹燈,掩住了陸知著從脖子到兩頰的紅線。
然后陸知著說,“回去再告訴你吧......”
他臉上難得有點羞澀,不好意思地瞥了司機師傅一眼,司機師傅假裝看觀后鏡,在鏡子里和陸知著的目光相遇.......
男女的區別之一,似乎就是是否自動屏蔽路人.....
真路人也罷了,這可是深夜接單共乘一車的司機師傅啊........
見薇一想也對,乖乖地沉默了,手還蜷縮在他的手心里,說實在的,陸知著的手掌溫暖而干燥,見薇可出了一手的汗......
所以見薇更加羞澀地蜷著自己的小汗手。
到了酒店,燈火輝煌,夜班前臺和保潔照常工作,沒有說話的機會,兩個人默契地都沉默著,照例在電梯間道別,
到了床上,見薇強悍的睡眠,第一次有點受挫,不受控制地想著在出租車上問的那個,還沒有得到回應的問題。
見薇沒想到,一個強大到溫柔的男孩子,會像流水一樣,漫上她心里牢固的堤壩。
第一次,主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