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狄倭大營中,兩支聯(lián)(lián)軍各自整肅清點(diǎn)(diǎn)了人數(shù)(shù)。
被火燒死、火藥炸死、驚馬踏死、敵人殺死的超過八千人!他們的尸首還未來得及被清理,正胡亂堆在那里散發(fā)(fā)著惡臭。
昨晚,他們正沉浸在悲憤交加中,誰知到了午夜,不知從哪里又沖出一批穿著輕甲的女子。她們也不戀戰(zhàn)(zhàn),徑直將東倭領(lǐng)(lǐng)軍的西賢將軍帶走。最可惡的是,這群女人走的時(shí)(shí)候還撂下一句“西賢將軍已救出,撤!”短短一句話,生生在聯(lián)(lián)軍之間割出一道裂痕。
北狄將領(lǐng)(lǐng)括蒙從沒打過這樣窩囊的仗,他看著這滿目瘡痍,睚眥俱裂。現(xiàn)(xiàn)在他感覺比火藥庫被炸時(shí)(shí)更加絕望。至少那時(shí)(shí),兩軍勇士還是同仇敵愾,想要踏平烏松關(guān)(guān),撕碎上官明夜,飲其血、食其肉。
然而現(xiàn)(xiàn)在,東倭軍士失了主帥,六神無主;北狄軍士沒了斗志,滿腹疑慮。頹喪,懷疑,抱怨,悲涼......這些情緒如瘟疫一般在軍中蔓延,蠶食著他們的意志。
括蒙明白,他們必須盡快進(jìn)(jìn)攻烏松關(guān)(guān),否則僅存的一點(diǎn)(diǎn)士氣就要散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上官明夜善用計(jì)(jì)謀,卻從未用過如此卑劣的手段,難道主帥不是他?
他轉(zhuǎn)(zhuǎn)念又想,才恍然大悟。
括蒙踏上高處,氣貫長虹道:“勇士們,聽我說!中原軍這么急切地想要扼殺我們,為什么?是因?yàn)樗麄兺鈴?qiáng)中干,早沒有了和我們正面對抗的實(shí)(shí)力!上官明夜以為他腌臜的陰謀詭計(jì)(jì)可以打垮我們,讓我們害怕,后退。勇士們,告訴我,你們害怕嗎?后退嗎?”
括蒙在北狄軍中威望極高,聽到他的話,北狄軍士們的灰心喪氣被一掃而空,他們扯著大火中沙啞了的嗓音喊著:“不害怕!不后退!”
他們的高昂士氣也感染了東倭軍士,雖然語言不通,但也跟著他們振臂高呼。
括蒙見此情景,繼續(xù)(xù)激發(fā)(fā)著他們的斗志,“戰(zhàn)(zhàn)馬,食物,火藥,武器,都沒了又怎樣?只要我們攻破五里外的那一道城墻,我們得到的將不止這些,還有復(fù)(fù)仇,雪恥,榮耀!”
“復(fù)(fù)仇!雪恥!榮耀!”全軍吶喊響徹林地。
“出戰(zhàn)(zhàn)!”
“元帥,將軍已經(jīng)(jīng)退燒,應(yīng)(yīng)無大礙了。”姜桓向上官明夜稟報(bào)(bào)時(shí)(shí),徒生劫后余生之感。
一整晚,上官明夜衣不解帶地照看凌黛,端水喂藥,擦身拭面,無不親力親為。終于,她安然無恙,渡過難關(guān)(guān)。
“上官!”蘭尼爾突然沖進(jìn)(jìn)來,“他們來了!”
上官明夜聞言,本來松懈下來的身心又緊繃起來,“來得好,迎戰(zhàn)(zhàn)!”
轟鳴的炮火,驚醒了凌黛。
她艱難地睜開眼,想起身,卻渾身酸痛,沒有一絲力氣。
姜桓見她清醒,大喜過望,“將軍總算醒了,卑職去稟報(bào)(bào)元帥!”
“不必,他正在城頭應(yīng)(yīng)敵吧,莫讓他分心。”凌黛虛弱道。
“是。將軍,元帥照顧您一晚上,才將您從鬼門關(guān)(guān)拉回來。”聽姜桓為上官明夜“邀功”,凌黛未置一辭,心下卻十分感動(dòng)。
她忽而想起昏迷前聽到了秦莫楚的聲音,便向姜桓詢問。
“唉!聽親衛(wèi)(wèi)們說,秦將軍沖入敵營后,讓元帥先帶您出去,獨(dú)(dú)自留下抵抗敵軍,元帥將您帶出來交給親衛(wèi)(wèi)之后,便折身回去救援,誰知?jiǎng)傔M(jìn)(jìn)敵營,就聽見火藥庫那里一聲巨響。元帥沖進(jìn)(jìn)火場找到他時(shí)(shí),秦將軍已是血肉模糊,到現(xiàn)(xiàn)在還在救治。”
凌黛聞言,翻身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但她剛一站起來,腳下一軟,便倒在地上。
姜桓嚇得魂飛魄散,趕緊上前將她扶回床上,顫聲道:“將軍,求您憐憫,您要有個(gè)(gè)閃失,元帥定會(huì)處死卑職的!卑職保證,秦將軍一有消息,立刻來稟。”說著,拿了兩個(gè)(gè)軟枕,讓她靠在床上,喂她吃了些粥羹,講述著她昏迷后的事。
外面的戰(zhàn)(zhàn)火停了,想來兩軍正暫歇休整。
凌黛聽到腳步聲由遠(yuǎn)(yuǎn)及近,夾雜著蘭尼爾的聲音,“上官,他們撐不過三日,尤其是那個(gè)(gè)東倭將領(lǐng)(lǐng)上城頭勸降之后,倭軍已經(jīng)(jīng)無心再戰(zhàn)(zhàn)了。援軍也快到了,到時(shí)(shí)候他們更會(huì)潰不成軍。”
“看來戰(zhàn)(zhàn)事一切順利。”凌黛略微安心。
上官明夜和蘭尼爾掀簾進(jìn)(jìn)帳,兩人還未解甲。
見凌黛醒來,上官明夜快步走到床邊,身上還帶著煙火氣息,“可還有什么不適嗎?”
凌黛搖了搖頭,看著他泛紅的雙眼和下巴的胡茬,心疼不已。
“凌黛,我......對不起!”蘭尼爾站在那里,滿面羞愧。
“蘭尼爾,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秦莫楚。”凌黛平靜地看著她,“我們都對不起他。”
蘭尼爾聞言,更加無地自容,“我去守著他,直到他醒來!”說罷,轉(zhuǎn)(zhuǎn)身出了帳子。
“你先下去。”上官明夜吩咐姜桓,她連忙告退。
帳中只剩下上官明夜和凌黛。
“小黛,孩子是......”上官明夜欲言又止。
凌黛看他樣子,旋即明白他在懷疑什么,一時(shí)(shí)間傷心欲絕,耳邊又響起蘭尼爾的話語,便脫口道:“與你無關(guān)(guān)!”
上官明夜看著凌黛,眼中情緒復(fù)(fù)雜,“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離開了。
兩日后的上午,凌黛躺在床上,聽著漸漸平息的炮火,知道一切即將結(jié)(jié)束,如釋重負(fù)(fù)。
恰逢此時(shí)(shí),姜桓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jìn)來說秦莫楚醒了。
凌黛欣喜若狂,就要披衣起身去看望,卻被姜桓攔了下來。
“將軍,秦將軍傷勢較重,且面容被毀,您現(xiàn)(xiàn)在不宜去看他。”凌黛聞言,只得坐在床上愧疚落淚。
當(dāng)(dāng)她終于見到秦莫楚的時(shí)(shí)候,已是五日后。見他臉上、身上都被白布纏裹,凌黛泣不成聲。為了救她,這個(gè)(gè)男人毀了自己的一生。
蘭尼爾這幾日都在照料秦莫楚,她在一旁看著,也跟著哭了起來。
“秦某何德何能,竟讓兩位絕代佳人為我垂淚,值了,值了,哈,哎呦!”他剛要發(fā)(fā)笑,卻扯痛了臉上的傷口,頰上的白布瞬間被染紅。
軍醫(yī)(yī)忙來給他換藥,她怕兩女看到自己的臉,便將她們趕了出去。
“凌黛,你恨我嗎?”蘭尼爾扶凌黛回帳的路上,問她道。
“蘭尼爾,你是個(gè)(gè)高貴到骨子里的人,我相信若不是妒令智昏,你絕不會(huì)讓宋長風(fēng)(fēng)有機(jī)(jī)可乘。而且說到底,也是你的迷途知返救了我,我不恨你。”凌黛誠懇道。
這日,上官明夜正在主帳中甄選著禁軍中能暫任教習(xí)(xí)的人選。他帶來的四個(gè)(gè)教習(xí)(xí),現(xiàn)(xiàn)下只有一人能用了。
“元帥,有位公子求見,自稱方懷澈。”
上官明夜一愣,方懷澈千里迢迢來烏松關(guān)(guān)作甚?莫不是皇上有什么密旨?
“快請。”
“元帥,他請您去林中敘話。”
上官明夜來到林地中,見一個(gè)(gè)明眸皓齒的翩翩佳公子站在那里,正是方懷澈。
“方先生。”
“關(guān)(guān)先生。”方懷澈微笑道。
上官明夜聽他這樣稱呼自己,不由輕笑,“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來跟先生聊聊養(yǎng)(yǎng)陰丹和銀針催眠術(shù)(shù)。”
于是方懷澈將獻(xiàn)(xiàn)王起事前那晚的始末講與上官明夜。當(dāng)(dāng)他說到凌黛讓他趕制催眠銀針時(shí)(shí),感慨道:“主子啊,從來都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天,這還是第一次她違逆主子的意思,為了她心愛的關(guān)(guān)月。”說著,方懷澈看了上官明夜一眼。
上官明夜這才明白,為何她第一次和自己在一起時(shí)(shí)會(huì)有落紅,為何她在竹屋那晚拼死抵抗,又為何,她隱瞞自己有孕的實(shí)(shí)情。
“原來如此。她的主子對她來說,是天嗎?”上官明夜現(xiàn)(xiàn)下心中只有一個(gè)(gè)疑慮,也許方懷澈能給他一個(gè)(gè)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無論你相信與否,她只有你一個(gè)(gè)男人。”方懷澈走到上官明夜身邊冷笑道:“既然元帥不信她,便將她還給我們吧。”
“不,可,能!”上官明夜字字鏗鏘道。
方懷澈抬頭看著遠(yuǎn)(yuǎn)處的落日,輕聲細(xì)(xì)語:“這個(gè)(gè)時(shí)(shí)候,應(yīng)(yīng)該已經(jīng)(jīng)出城了。”
上官明夜聞言,瞳孔一縮,“你故意引我出來!”
“元帥放心,我的那八個(gè)(gè)師妹已經(jīng)(jīng)來接替她幫元帥訓(xùn)(xùn)習(xí)(xí)邊軍,此時(shí)(shí)應(yīng)(yīng)在她的帳內(nèi)(nèi)。主子還說,若將軍喜歡,她們八個(gè)(gè)也是任君采擷呢,呵呵,一個(gè)(gè)換八個(gè)(gè),很劃得來吧。”方懷澈語帶譏誚。
“她在哪?”上官明夜心中從未這樣慌亂。
“任務(wù)(wù)完成,方某告辭了。”方懷澈說罷,便轉(zhuǎn)(zhuǎn)身向外走去。
噌!一雙短劍出竅,抵在方懷澈后背上,閃著寒光,“她,在哪?”
方懷澈腳下一滯,又穩(wěn)(wěn)穩(wěn)(wěn)向前走,“險(xiǎn)(xiǎn)些忘了告知元帥,宋長風(fēng)(fēng)的事,元帥只說是畏罪自裁即可。”。
身后,上官明夜頹然放下手中短劍。
上官明夜坐在主帥椅上,看著眼前八個(gè)(gè)如花似玉的姑娘。
此時(shí)(shí),蘭尼爾快步走進(jìn)(jìn)帳,一抬頭,見到一群女子站在那里,不由一怔,眼神戒備起來。
八女轉(zhuǎn)(zhuǎn)頭看她一眼,并未作聲,只是彼此交換了眼色。
“上官,她們是?”蘭尼爾走到上官明夜身邊,柔聲問。
“蘭尼爾,何事如此著急?”上官明夜面色不善,顯然在隱忍怒火。
“宋長風(fēng)(fēng)死了。”
上官明夜凌厲的眼神掃向八女,“怎么死的?”
“被勒死的。”蘭尼爾語氣沉重,“軍獄守衛(wèi)(wèi)森嚴(yán)(yán),除了凌黛,誰能在此中來去自如?”
啪!上官明夜手中,一支筆被他生生拗?jǐn)唷0伺昌R齊看向蘭尼爾,敵意滿滿。
蘭尼爾趕緊解釋:“我不是懷疑她,我只是說此人身手一定不弱于凌黛。”
上官明夜繼續(xù)(xù)盯著八女,道:“她們應(yīng)(yīng)該也可以。”
“什么!”蘭尼爾看著眼前八個(gè)(gè)女子,震驚萬分。
只聽其中一個(gè)(gè)女子笑道:“元帥過譽(yù)(yù),我們可沒有師姐那般本事。”
上官明夜將已經(jīng)(jīng)瞠目結(jié)(jié)舌的蘭尼爾遣出帳子,轉(zhuǎn)(zhuǎn)頭問道:“幾位姑娘如何稱呼?”
為首的女子道:“回元帥,我們暗衛(wèi)(wèi)營中人只有輩分和代號(hào),輩分不可外傳,元帥便喚我們的代號(hào)吧,卑職代號(hào)十二,她們分別是十三,十四,直至十九。”
“沒有名字?”
十六輕笑道:“是,我們可沒有師姐那般福分,能得主子看重,親自賜名。”
啪!又一支筆慘遭上官明夜“毒手”。
“你們且下去安頓吧。”上官明夜說著,便換了支筆,開始寫宋長風(fēng)(fēng)畏罪自裁的折子。
出帳之后,幾個(gè)(gè)小妮子向后看了一眼,皆是狡黠一笑。
“讓你欺負(fù)(fù)師姐,氣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