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一般人該明白了,也該體面一點放手,不讓場面太難看。
但是予安顯然不是一般人。
歸遠料想過很多可能出現的場面:他可能會干脆一點答應,也可能氣得一言不發走掉,還可能追憶往昔,跟她說抱歉,唯獨沒想到他會哭。
最開始他只是沒出聲,歸遠以為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才沉默。
大概是情緒越來越洶涌,他有點壓抑不住,后面吸了吸鼻子,在這個安靜得只聽得到呼吸聲的病房里,這點聲音未免就有點突兀。歸遠自然也注意到了。
一想到他可能在哭,歸遠整個人都慌了起來。她猶豫再三,還是翻過身,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的背:“怎么不說話?”
予安還是沒說話,只是拼命把臉往被子里埋,還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聽著呼吸更急促了一些。
歸遠趕緊坐起來,她的手想伸過去拉開蓋在予安臉上的被子,但是又下不去手。就這樣僵在被子上方,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亂如麻。
終于在予安疑似抽泣了兩下之后,伸了出去,一把掀開了被子。
然后,借著窗外微弱的光,歸遠看到了滿臉淚水的予安。
不管看到這情況之前歸遠是什么情緒,現在的歸遠只覺得看到哭得這么傷心的予安,她的心突然就像絞了起來一樣,整個胸口又痛又悶。
她幾乎立刻就后悔了。
她不該說這些話讓他傷心的。
她手忙腳亂地伸袖子想去給他擦淚,被他抓住手腕。
他用手掌捂著臉:“你別看我,求你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太丟人了。”話是這樣說,但是他哭得更厲害了。“一點都不像一個男人。”
歸遠簡直都要跟著他哭了。“沒有沒有,”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趴在他身上,扒開他捂住臉的手,小心翼翼地用袖子給他擦臉,“安安不哭,不難過,我們安安怎么都是最好的。”
聽了她這話,予安不但沒有停下,反而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歸遠就看過他這樣哭過一次,那是秦朗去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哭得像被丟棄的孩子一樣委屈又無助。
當時看他那樣哭,歸遠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好東西都給他,換他不那么難過。也是怕他再這樣難過,歸遠決定,至少在他成年之前,只要他需要她,她一定會在他身邊陪著他,不要再讓人把他弄哭。
但是現在,歸遠自己把他弄哭了。
歸遠只有把他抱住,一遍遍地用袖子給他擦臉,一遍遍安慰他。
后來予安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了,但是他還是把頭埋在她懷里,不肯出來。歸遠也不介意,一直抱著他。
予安終于開始開口說話,哭過的嗓子有些沙啞,還帶了鼻音。
“我真的沒辦法。我覺得我好像病了,體內有兩個我。一個我最怕傷害你,想對你好,想讓你開心,想讓你慢慢習慣我的好。另一個我總想傷害你,想強迫你,想欺負你,想讓你無法忽略我的存在。但是不管是哪一個,都不能忍受你不在我身邊。”
歸遠拍他后背的動作一頓,不知道怎么說。
“我知道這樣說很狡猾,好像在推卸責任,說那些傷害你的事都是另一個我做的。但是我自己也明白,這些都是我為自己找的借口,我不能忍受你的拒絕,不能接受你的疏離,所以我會變得極端,會為了讓你留下不擇手段。我是這樣惡心又不堪的人,偏偏還希望你能看看我,期望你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