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過年了。

　　說不想家，那是假的，而想起家的樣子，心里又是酸楚楚的，林如寅打算三年不回家。

　　本想讓林如寅回家過年的，但林如寅執(zhí)(zhí)意不回去，陳老板也只有隨他的意愿了。

　　2008年2月6日，也就是除夕日，下午三點，陳老板的女兒陳彬彬受父母之命前來邀請林如寅去她家吃年夜飯。陳家女兒，年齡與他相仿，個頭約1米65，穿高跟鞋的話，恐怕要與1米72的他不相上下，只是她那橢圓形標(biāo)(biāo)致臉盤似乎還略顯稚氣。十足的美女，大概還是學(xué)(xué)生。林如寅這是第一次見到陳老板的女兒，而且見到的竟是這么漂亮、談吐大方的女生，他有些不知所措。林如寅知道她的來意后更是誠惶誠恐，心想，哪有雇員到老板家吃年夜飯的。大概陳老板已猜到林如寅不敢去，就又來電話催了，林如寅只好從命。她是騎電動車來的，她說她從爸爸那里早就學(xué)(xué)會了開車，只是還沒有取得駕照。陳老板確是經(jīng)(jīng)常駕駛一輛黑色別克轎車來去匆匆的。林如寅會騎電動車，他雖想紳士一下由自己來騎，但考慮到自己并不熟悉路徑，只有照陳彬彬的吩咐戴上頭盔坐到后座了。

　　經(jīng)(jīng)過這段時間的了解，林如寅大體知道東方市是個擁有近千萬人口、以高端制造業(yè)(yè)和文化產(chǎn)(chǎn)業(yè)(yè)盛名的大都市。大量工業(yè)(yè)企業(yè)(yè)集中在南郊、西郊的工業(yè)(yè)園區(qū)(qū)，高校、科研機構(gòu)(gòu)集中在北郊，火車站、飛機場則在東郊。市區(qū)(qū)商業(yè)(yè)、服務(wù)(wù)業(yè)(yè)發(fā)(fā)達(dá)(dá)，新聞媒體機構(gòu)(gòu)眾多。其實，林如寅更想知道的是在東方市有哪些報刊雜志可以投稿。學(xué)(xué)府大道是北郊的主干道，綿延十公里，串聯(lián)(lián)了東方市的十多所高校，東方大學(xué)(xué)位于學(xué)(xué)府大道的中段。

　　陳彬彬熟練地駕駛電動車沿學(xué)(xué)府大道往中心市區(qū)(qū)方向行駛。第一次與女孩子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光聞著女孩的體香，林如寅就已心跳不已，更何況飄飄秀發(fā)(fā)有時還撩撥到他的鼻尖。她真的很美，連騎車的姿勢都很美。不知哪來的勇氣，林如寅貪婪地欣賞起眼前人來。假如這也是幸福，多希望這種幸福能夠久遠(yuǎn)(yuǎn)。林如寅是第一次這么認(rèn)(rèn)真地注意一個女孩。雖然說在清涼縣讀初二時就有女同學(xué)(xué)用夾紙條的方式向他表示過愛意，但他并沒有在意，因為他知道父母都不希望他過早戀愛，他也不想惹出事端。來到東方市，他似乎有某種釋放的感覺。學(xué)(xué)府大道兩旁的建筑雖然不高，但非常整潔，綠樹掩映，很有文化氣息，但他無暇欣賞這些。

　　大概十幾分鐘的時間，電動車駛至離學(xué)(xué)府大道的頂端不足50米處往右拐入青森小巷，在一處叫“文慧園”的小區(qū)(qū)停下了。陳清源的家就在“文慧園”A棟501室。“文慧園”南臨廣漢路（東西向的廣漢路與學(xué)(xué)府大道南端相交組成丁字路口），北靠青森小巷，其一、二層是連體式的經(jīng)(jīng)營性房屋，上面是A、B、C三棟并列的五層式住房，每層住房2套，全都是坐北朝南的，A棟緊靠廣漢路。在這個小區(qū)(qū)居住的大都是附近學(xué)(xué)校的老師。林如寅忽然意識到過年去他人家做客總要買點禮物什么的，再者陳老板對自己這么照顧，怎么也得表示感謝，于是趁陳彬彬?qū)㈦妱榆囨i入車庫的時間，迅即到附近的小店花120元買了1包干香菇和一瓶紅酒，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在這里買到了產(chǎn)(chǎn)自家鄉(xiāng)(xiāng)他特愛吃的“凌云山”香菇，雖然陳彬彬有些不高興，但買都買好了，也就只好這樣了。于是，陳彬彬引路，林如寅提著禮物略顯緊張地到了她家。陳清源夫婦已在家等候。

　　“陳老板，陳夫人，你們好！”林如寅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

　　“好，好，小林，來了就好，還帶什么禮物。”陳老板是習(xí)(xí)慣稱林如寅為“小林”的。

　　倒是陳彬彬笑了起來：“別文縐縐地叫我媽陳夫人了，我爸媽以前都是老師，我媽姓張，就叫我媽張老師好了。”

　　“張老師好年輕喲。”林如寅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冒出了這么一句成年人喜歡說的奉承話，其實林如寅一點都沒有奉承，對比來看，陳老板雖然只有四十五、六歲，臉部肌肉卻早早地松弛下垂，額頭、眼角已是溝溝壑壑，生意上的精明沒能掩飾他的滄桑，而張老師呢，白皙鵝蛋型的臉加上保持極好的身材，看起來至多三十五、六歲樣子。

　　“這孩子真會說話，”張老師還是喜滋滋的，“你和彬彬看電視或玩電腦都可以，廚房不用你們幫忙，我和老陳就可以了。老陳說你也是清涼縣的，可不要拘束哦。”

　　“不會的。”林如寅應(yīng)(yīng)道。

　　“小張，讓她們?nèi)ネ姘傘Ｎ覀內(nèi)(nèi)N房，你看，孩子挺有心的，特意買了家鄉(xiāng)(xiāng)的香菇來。”

　　陳彬彬帶著參觀了她的閨房。房間挺整潔，布置得很溫馨，從窗口可以飽覽東方市區(qū)(qū)美景，東方電視臺、東方日報社、世紀(jì)(jì)明珠、東方體育館等標(biāo)(biāo)志性建筑盡在眼前。可惜，“文慧園”是個老舊小區(qū)(qū)，要是在高層電梯房欣賞這些，一定更清楚、更震撼。

　　“對了，我只知道你姓林，還不知道你的大名呢。”

　　“我叫林如寅。”

　　“怎么取這樣一個名字？”

　　“有什么不好？我媽給我取的，她說希望我能像唐寅那樣有才氣。”

　　“好笑，取個名字就有才呀？林如寅，林如寅，干脆叫林伯虎好了。”

　　“這也可以呀。”

　　“哎，我在報刊雜志上看到過好幾篇署名‘如寅’的作者的文章，該不是你吧？”

　　“也許不是吧。”

　　“這怎么講？等等，我查查看。”她從桌上拿出一本少年教育出版社的《青春魔方》雜志并翻開來看，雜志的第一篇文章《青春萬歲》的作者就署名“如寅”，作者地址標(biāo)(biāo)明的是“清涼縣第二中學(xué)(xué)”。“哈哈，果真是你，清涼縣第二中學(xué)(xué)該不會有兩個‘如寅’吧？”

　　“我承認(rèn)(rèn)是我的習(xí)(xí)作，但我不想寫這類文章了，我想寫小說。”

　　“寫什么小說，你看，這散文寫得多好啊，‘日子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試、比拼中過去，有進(jìn)(jìn)步亦有挫折，我想我最大的收獲就是我明白了超越自我遠(yuǎn)(yuǎn)比超越他人困難的道理。人生的路上，我不會停步，也不會寂寞，我隨時都能聽到清脆悅耳的青春風(fēng)(fēng)鈴聲。’這簡直是散文詩了。”

　　“可我現(xiàn)(xiàn)在根本沒有那種青春激情了，我現(xiàn)(xiàn)在須要生存。”

　　“你怎么不讀書了？怎么就出來打工了呢？”

　　“我現(xiàn)(xiàn)在不想說，以后再告訴你吧。”

　　“那你還堅持寫作嗎？”

　　“當(dāng)(dāng)然。”

　　“我特崇拜你，以后你能輔導(dǎo)(dǎo)我作文嗎？我現(xiàn)(xiàn)在在東方市第十八中學(xué)(xué)讀高一，我作文偏差。”

　　“可我沒時間，白天都要忙生意。晚上也要忙到9點。”

　　“那我晚上9點來店里。”

　　“那不好吧？你父母也不會同意的。”

　　“我自會和爸媽說好的。別管那么多，你就說同意不同意？”

　　“好吧。”

　　雖然不知道林如寅為什么不讀書了，但從父親對他的贊許，和自己對他的初步了解，陳彬彬覺得林如寅是個各方面都很優(yōu)(yōu)秀的人，她甚至喜歡上這個少年才俊了。當(dāng)(dāng)?shù)彌秩繅彩?991年12月10日出生的時，陳彬彬顯得異常興奮。

　　“看來我們注定有緣。”突然又冒出一句“你喜不喜歡我？”

　　這是林如寅萬萬沒有預(yù)(yù)料到的，他扭捏了半天。

　　“我一個打工的，哪有資格說這個。”

　　“別說資格不資格的，你就說心里話，你喜歡我嗎？”陳彬彬夠大膽的了，看來她一點也不稚氣。“其實，來的路上我就注意到了，你一直在后面偷偷注視我。你的心思我能感覺到的。”

　　糟了，她全看到了。林如寅的臉?biāo)查g紅透。

　　“我去下衛(wèi)(wèi)生間。”林如寅找了個借口，匆匆進(jìn)(jìn)了衛(wèi)(wèi)生間。

　　衛(wèi)(wèi)生間與廚房一墻之隔，廚房那邊的談話又讓林如寅聽個正著，他錯愕不已。

　　“小林人很不錯，可我從沒見他與家里聯(lián)(lián)系過，我讓他回家他也不回，他好像有心事，而他又不肯告訴我。”

　　“那你知道他家地址嗎？我們回清涼的時候順便去他家一下。”

　　“他來店里的時候我看過他的身份證，他家在縣城。”

　　“知道他父母嗎？”

　　“他不肯告訴我，不過他的父母肯定是文化人，不然怎么給孩子取‘如寅’這個名字呢？最好還是多做做思想工作，讓他主動與家里聯(lián)(lián)系，他好像與家人有什么隔閡。”

　　“你說這孩子名字叫‘如寅’？我在報刊雜志上都看到過五、六篇署名‘如寅’的作者的文章，這個‘如寅’會不會就是今天來作客的這孩子？”

　　“雖然不能教書了，但我這個人注定是離不開書的，這是我一來東方市創(chuàng)(chuàng)業(yè)(yè)就選擇開書店的原因。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現(xiàn)(xiàn)在的這個書店我也早關(guān)(guān)了。書、報、雜志我也都有留意的，你看到的‘如寅’作者就是今天來作客的林如寅，他可是少年才俊呀。如果我說的沒錯，他將成為我們清涼人的驕傲，他是塊大作家的料。現(xiàn)(xiàn)在還不能說破，我們要慢慢引導(dǎo)(dǎo)他，讓他懂事起來，他心里的疙瘩遲早會解開的。好了，別說不愉快的事，讓孩子聽到也不好。”

　　原來，一切都在陳老板的掌握之中，我還呆在書店的話，爸媽遲早會知道我在這兒打工的。不過，聽陳老板的意思，在短時間內(nèi)(nèi)他還不至于為刨清我的底細(xì)(xì)而使我離開書店，況且我才安頓下來，要找到這樣一份適合我的工作不容易，還是看看再說吧。我出來打工，難道真是我不懂事？能否成為大作家，我并不奢望，但我會堅持寫下去。林如寅思忖著，有些迷茫，他沒有返回陳彬彬的房間，徑直坐到了客廳的沙發(fā)(fā)上。陳彬彬也來到客廳，見林如寅這副表情，也就不再追問了。

　　年夜飯后，陳彬彬用電動車將林如寅載回了書店。

　　“你吃飯的時候怎么變得那么拘謹(jǐn)(jǐn)了，甚至連頭都不敢抬，是不是因為我問了你喜不喜歡我？如果那樣，我收回我的話。”

　　“不是那樣的，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四個字從林如寅嘴里說出來，幾乎聽不見。

　　陳彬彬似乎就要這幾個字，他飛快地在林如寅的額角吻了一下，然后飛快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