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晏舒還是堅持到了甜點結束。
一群人站在門口道別,孫亮倒是十分熱情地和文屹招呼:“哥,今晚我約了幾個朋友一起跨年,你和嫂子一起來唄。”
還用林晏舒能夠看得見的角度使了好幾個眼色,生怕她不知道這話里有話似的。
這孫亮也不知道和文屹什么仇,一定要把他倆拆散了才開心,所幸她不是真的女友,不然晚上還真少不了輪番試探這不明就里的眼色。
文屹倒是心情不錯,一手松松地搭在林晏舒的肩膀,“不了,我們還有事。”
何佩琴聽了,偷偷掩嘴笑:“三叔你晚上沒吃飽啊?還想吃狗糧?”
孫亮一副受到了打擊一般,捂住胸口:“大哥,你老婆好狠啊。”
“果果,你三叔是什么動物?”孫耀抱著果果走過來。
果果顯然早已經取笑慣了,露出小小的乳牙,脆生生地道:“單身狗。”
眾人大笑,連文屹都忍不住莞爾。
孫亮走過去,捏著小姑娘的臉逗個不停。
何佩琴趁機道:“晏晏平常有什么消遣?”
林晏舒正想說話,文屹已經說道:“她平常最無聊了,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哪里都不肯去。”
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林晏舒羞澀地點點頭。
何佩琴微微一笑,眼里閃過一絲看不懂的情緒,淡淡地笑道:“那有空多來家里玩。”
說完就快步走到果果身邊。
眾人的車陸續出發,文屹這個來最晚的人反而是最后一個驅車離去。
走出大門的時候,林晏舒從鏡子里看到孫澤華一個人拄著拐杖,站在孫宅的門前。
背后是燈火通明的豪華大廳,眼前是修葺精致的前院,偌大的孫宅,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兒孫們一個個驅車離開。
林晏舒收回了目光,問道:“為什么大家都不配孫董守年?”
孫家既然是老式家庭,必然很重視這些習俗才對,眾人吃飯完,就如同不便久留一般,紛紛離去。
繁華過后的蕭瑟,其實更為孤寂吧。
文屹硬朗的下巴抿成了一條直線,林晏舒想大概又觸及他內心某件十分不愉快的過往,當即閉了嘴。
在她以為再也等不到答案的時候,文屹緩緩地開口。
“有一年除夕,那個時候我剛到孫家沒多久。我大概只有八歲。”
他記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如同他當時的心情一般。
父母離世,一個新的環境,從來沒見過的外公、舅舅、舅母已經表兄弟們。
但是除了最初的彷徨之后,他對孫家還是十分感激的。
避免了他無家可歸,不是流落街頭就是住到所謂的福利院里面。
尤其是那么多年,他孤獨了那么久,除了經常情緒失控的母親,就再沒一同生活的人。
而孫家寬敞豪華,還有兩個年級相仿的小哥們,他還是從心底喜歡這個地方的。
所以他總是盡所能地討好他們,他從小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三歲開始就知道對著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母親甜甜地笑,期望她下手能輕一點,再輕一點。
所以他和孫耀和孫亮,其實相處得不錯。
那個時候的孫家,還是家規,要求除夕開始,全家一起在老宅住,一直到初四,才能回去市區。
那天晚飯之后,孫耀和孫亮帶著文屹在院子里放煙火,孫晨當時只有三歲,讓個保姆抱著跟在一旁看。
粉嘟嘟的小臉被毛茸茸的披風裹著,拍著胖嘟嘟的小手十分開心。
玩得正興起的時候,孫晨到了喝牛奶的時間,但是小姑娘看得高興,不愿跟著保姆回去。
保姆只能把孫晨放在了院子的凳子里坐著,還交代年紀最大的孫耀幫忙照看一下,自己就急急忙忙跑了回去。
也就那么五分鐘的時間,孫晨掉進了旁邊那個小池塘里。
當時孫家的兒子和兒媳正陪著孫澤華打牌,聽到一聲落水聲,孫耀急忙地沖進去大叫道:“妹妹掉進水里了。”
驚得胡慧心快從嘴里跳出來,幾乎是讓人扶著才走到外面去。
孫晨已經讓趕來的保安救了起來,渾身濕漉漉的,嗆了兩口水,正哭得小臉通紅。
胡慧抱過來心肝寶貝地疼了一番,手忙腳亂地給她去洗澡換衣服了。
文屹后來無數次回憶事情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翻來覆去想,就是他們把點著的煙花丟到水里,孫晨看不清楚,自己跑到池塘邊看,但是怎么掉進去的,倒是沒人知道。
不過孫耀卻咬死,是文屹把妹妹撞下去的。
是自己撞的嗎?當時孫亮站在自己旁邊,另外一側是一株桂花樹,孫晨是如何讓自己撞下去的,他實在想不透。
不過當時的孫家,于他而言,不僅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是自己唯一能依賴的地方。
年幼的文屹不懂得怎么為自己辯解,只能抿著嘴唇不說話,只倔強地看著慈祥的外公,希望他能給自己主持公道。
孫晨救起來得快,沒受多少苦,只是被嚇到了,一直縮在胡慧的懷里懨懨的。
孫興國倒是一副寬宏的模樣,笑嘻嘻地道:“沒事沒事,我們小時候都是這樣過來的。”
胡慧憋得眼眶通紅,只親著孫晨的額頭不說話。
趙芳也過去摸著孫晨的頭發,十分心痛地道:“大冷天的,晨晨嚇到了吧,伯母給你熱牛奶喝。”
孫澤華擰著眉頭,看著一聲不吭的文屹,最后罰他跪了一晚。
這大概是文屹對于孫家的第一個噩夢。
當天晚上,胡慧就借口要帶著孫晨去看醫生,沒有在孫宅過夜。
第二天孫興邦和趙芳也找了個借口,帶著兩個兒子離開了。
熱鬧的孫宅,只剩下孫澤華和文屹。
當時的文屹還看不明白,還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覺得都是自己鬧了這一出,才讓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表弟都不再回家。
后來他才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對于他這個平白出現的外甥,孫興國和孫興邦并沒有如表面那么欣喜喜歡。
也從一年開始,團年飯就是一個形式上的晚發罷了。
林晏舒安靜地聽完了這一切,皺著眉問道;“你沒有和孫董說過,孫晨不是你推下去的嗎?”
文屹聽了,自嘲一笑,從來沒人問過關于那晚發生的事情,大家小心翼翼地不再提那件事,倒是像是為了全文屹的臉面,卻把他為自己辯駁的機會完全扼殺。
林晏舒還想問,你的父母是怎么沒了,但是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文屹卻孤寂一身,連個可以惦記的溫暖地方都沒有,她實在問不出口。
大概這二十多年,孫家錦衣玉食地供養著,但是文屹過得并不快樂,不然也不會把酒店當成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