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導講完戲，就揮手讓大家去休息了。

　　白天的時候有陽光還好，到了傍晚，烏金西墜，這山風呼呼一吹，實在是冷得有點瑟瑟發抖。

　　帳篷倒是有，但是工作人員都緊著一票主演，林晏舒只能默默地再穿一件外套，捧著熱水杯取暖。

　　早知道就學一學怎么搭帳篷了，現在也不用那么被動。

　　不過她的手腳都已經僵掉了，實在無力自己支起一個帳篷。

　　身為女主角，錢依依倒是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帳篷，雖然不大，但是足夠擋去大部分寒風。

　　助理Amy把拉鏈拉開，露出一張臉，對著林晏舒招呼道：“晏晏姐，快進來。”

　　不過沒等她走過去，就聽到一聲歡呼，有人直接丟了手上的活計，快步走到上山的入口處，要把那附近的材料都清空開來。

　　隨著第一輛房車出現，眾人就開始了歡呼。

　　一直到第七輛房車一列排在山頂，除了葉導，眾人的臉上都十分高興。

　　隨車上來的是監制宋書文的助理，掃了一眼眾人，像是特意又似不經意地對著林晏舒使了個眼神，這才走過去對著葉導一陣低語。

　　葉懷古早已經接到了文屹的電話，這事他不置可否，只要不破壞他的拍攝進度，他就睜一只眼閉一眼。

　　只是想到前年，自己也是出外景，那個地方海拔極高，還冰天雪地的。三川也是主要投資方，怎么不見文屹這么關照劇組。

　　這男人啊，在女人面前總是免不了要表現一番，所有的愛情都會影響搞事業。

　　所幸他沒有伴侶，還是一心一意地鉆研自己的電影世界好。

　　不過自己都感覺到有點酸是怎么回事。

　　七輛房車，好歹解決了劇組現場的大部分住宿問題，就算位置不十分足夠，裹個睡袋車里一躺，總比睡帳篷強。

　　而且資方還派了兩個老手司機隨時候著，如果沒有戲份的時候，隨時能去訂好的酒店休息。

　　眾人覺得，這是資方爸爸給予最大的溫暖了，三川果然還是注重細節的企業。

　　當然，文屹怕林晏舒劇場不習慣，特意派出多輛房車護駕的消息，也悄悄地在他們圈內傳遍了。

　　有那熟悉文屹作風的人不相信，“假的吧，文屹做不出這種英雄救命的事吧。”

　　也有那自認知道內情的人馬上附議：“聽說其實是用來擋他家老爺子的逼婚要求的。”

　　“不像，如果不是真愛，為何不找個條件更好的？”

　　眾人正嬉笑著，孫亮一臉騷包地走近包廂，身邊跟著個盛裝打扮的夏小柔。

　　“正好，問問孫亮，他肯定知道。”

　　孫亮今天心情不錯，在沙發上矜持落座，二郎腿一翹，一臉隨意地道：“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說你哥最近找了個新嫂子，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孫亮眉頭一皺，孫耀找小三了？這么囂張我居然不知道？

　　不過馬上反應過來，說的是文屹。

　　心中冷笑，臉上倒是一副戲謔的模樣。

　　“可不是嗎，這位林小姐，嘖嘖嘖，我哥護得可緊了。”

　　說完一手搭在夏小柔的肩上，“不然我們小柔哪有時間招呼我啊，是不是？”

　　夏小柔臉上擠出一個笑，“我和文總不熟啊。”

　　有人不滿他轉移話題，追問：“別打岔，那位林小姐長得很漂亮嗎？”

　　“漂不漂亮倒是見仁見智，但是那小嘴啊，巴拉巴拉的，可厲害了。”

　　……

　　經過孫亮這么一宣傳，林晏舒樣貌普通，但是言辭犀利的形象就已經在圈中傳遍。

　　至于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讓素來不近女色，寡淡疏離的文屹呵護備至，倒是成了一大懸案。

　　而兩位當事人對此一無所知，文屹依舊每天對著不同的報表、計劃、項目匯報，日程滿滿；林晏舒在劇組中也忙得不可開交。

　　兩人除了那天莫名其妙的感謝信息，就再無交流。

　　這天要拍女主殺青的戲。

　　一個從側臉到背影的鏡頭，拍了六十八條，都沒過。

　　錢依依把這十多年從學校里學到的或者從實踐中總結的經驗和方法都用上了，都沒能讓葉導滿意。

　　她的心態漸漸有點崩了。

　　劇本上要求梨花帶雨，卻又眼帶堅韌的要求，她突然覺得有心無力。

　　這本來就是一個悖論，梨花帶雨都已經是柔弱無比了，還怎么堅韌，你見過堅韌的梨花嗎？那是假花吧。

　　這種心態一開始，就越來越沒狀態，葉導看得眉頭微皺。

　　他陰沉著臉，看著鏡頭上狀態不佳的錢依依，既不指導，也不喊cut，感覺他下一刻就要沖上去學著某位咆哮大師搖晃錢依依：“你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這樣。”

　　而錢依依也想魔怔了一般，鏡頭已經給完，她依舊立在原地，也不哭也不笑，甚至連表情都欠奉，就是那般半吊著眼，盯著前方。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拍鬼片，表演的是被“上身”的現象。

　　劇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劇務雖然十分心痛啊燃燒的菲林，到底沒那膽量，上去打斷兩位主創的對峙。

　　高銘忍不住往林晏舒身后縮了縮，本來今天應該沒到錢依依的片段，全賴他昨晚起來吃宵夜，遇到了彭小龍，多嘴邀請了一句。

　　然后彭小龍今天就急性腸胃炎，被送到附近的醫院看急診了，這才讓錢依依提前拍這一場。

　　一切順利的話，他還沒那么慫，如今這錢老師和葉導鬧起來，他的心就虛，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輕輕拉了拉林晏舒。

　　“干嘛？”林晏舒無聲地問。

　　“你過去一點，我感覺葉導的眼角視覺掃到我了，幫我擋一擋。”

　　“……”

　　最終葉導“咦”地一聲，喊了聲cut，把眾人撂在原地，自己捏了個本子，匆匆地找到自己的帳篷鉆了進去。

　　眾人對這一幕見慣不怪，Amy連忙沖上去，外套往錢依依身上一披，摟著她去休息了。

　　導演去再創作，一場沖突消于無形，大家悄悄松了口氣，趁著這個時間連忙修整。

　　林晏舒最為近期最能看懂葉導文字的導演助理，當仁不讓地被委派到葉導的帳篷前面，方便他隨時需要人來討論溝通，或者傳達新的想法。

　　她拿了個折椅，坐在帳篷旁邊，仰著頭看到藍藍的天空，漂浮著一片薄薄的云，仿佛棉花糖一般。

　　忍不住拍了個照片，發到朋友圈，配文：“熨斗過后。”

　　悄悄地伸了個懶腰，這忙里偷閑的真不錯，如果來一個棉花糖就更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