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鹿靈（八）

　　星光由白逐漸變紅，到達巨蟒的跟前時已然變成了一道血色的光。

　　巨蟒這才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它的瞳孔迅速縮得如針尖般大小，可血色的光實在太快了，只是一息就將巨蟒堅硬的身體穿透，鮮紅的血水從它身體上的窟窿里噴薄而出，染紅了它身后的一大片森林。

　　“怎么...可能......”巨蟒說完后就轟然倒了下去，身軀回復成人形，被數道暗衛裹進暗影里，從天空中的裂隙內迅速逃走。

　　天空中巨大的空間裂隙逐漸消失，森林里蔓延的火光也逐漸熄滅，族屋廢墟上，拄著木杖的林深艱難地爬到廢墟頂部，看到一片狼藉的森林，跪下喊道：“鹿靈，是我等無能，保護不了森林，于棲，我對不起你，沒有兌現對你的承諾。”

　　那道血光重新化成了鹿靈，只不過，現在的它個頭已經縮小到不及原來的百分之一，顏色也從半透明的白色變成了現在的血紅色，唯一不變的，是它額頭上那對粉紅色的鹿角，它從空中墜落，重重摔落在一片焦土之上，濺起一大片黑色灰燼，然后慢慢消失。

　　林秋向著鹿靈墜落的地方狂奔而去，可是她奔跑的速度趕不及鹿靈消失的速度，一陣陣紅色的塵光自鹿靈身上剝落下來，彌散在空中，再緩緩上浮。

　　“媽，媽媽!”等到林秋跑到時，鹿靈已經化成了最后一縷塵光，一點點消失在林秋的眼中。“媽...媽媽......你又不要秋兒了，秋兒好想你...”林秋坐在鹿靈消失的地方大哭了起來，撕心裂肺。

　　“林秋，你的媽媽很偉大。”林深拄著木杖緩緩走來，摸著林深的額頭繼續說道：“她去了天上的星光森林里了，在那里她只是一只山路，一只普普通通的山鹿。”

　　“你走開!”林秋一把將林深搭在她額頭的手彈開，“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那年把她抓走，她今天就不會這樣，我也就不會是個孤兒，我也就不會要承受兩次失去母親的痛苦!”

　　林深將木杖丟下，俯下身子將林秋抱在懷里，任憑懷里的林秋拼命掙扎，哽咽地說道：“孩子，是外公對不起你，對不起姜兒，對不起于棲。”

　　懷里的林秋聽了先是一愣，接下來就更加地掙扎，喊道：“你騙人，你不是我外公，你只是個自私的小人，你是個殺人犯，我沒有你這樣的外公，你騙我，你在騙我!”

　　“他沒有騙你，林深，他就是你的外公。”此時彌生和摻著他的摩加也來了，彌生繼續說道：“林秋，你、你妹妹以及你們媽媽額頭上的鹿角，它們并不只是顏色與眾不同，它們乃是暮鹿一族的圣物——長南星鹿角，它是暮鹿一族傳承在血脈里的圣物，但只有暮鹿一族中的女司一脈才有資格繼承它們，也就是你、你妹妹、你媽媽以及你的外婆，林深口中的于棲。”

　　不僅是林秋，就連攙著彌生的摩加都驚了，問道：“那當年這老頭子要抓自己的親生女兒干嘛?不是他的話，他自己的女兒、林秋的媽媽就不會死了。”

　　“那樣的話，死的就是整個暮鹿一族了，鹿靈也是有壽命的，需要有人繼承，而暮眼森林是離不開鹿靈的，唯一能繼承圣堂的力量，成為下一代鹿靈的，只有他們女司一脈，所以，他沒有的選擇，至少在他這一代沒有。”

　　林深還是放開了抱住林秋的手，站起身來撿起木杖，對著林秋說道：“那年，你的外婆，也就是那一代的暮鹿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即將消逝，你母親自己站出來要承擔女司一脈延續千年的職責，可是她也知道與你和林夏分別時定然會萬般不舍，于是是她提前支走了你的父親，叫來了兩個族人囑托他們一定要把她帶去圣湖，于是就有你看見了那一幕。

　　待到你父親回來時，知道了事實后跑去了圣湖，用他的鹿血引鹿靈現世，可他召喚出來的，已經是你們的母親化成的鹿靈了，他不甘，在他心里，鹿族是抵不上你媽媽的，從此他離開了暮眼森林。對了，你的父親叫林桑，是一只長角暮鹿，應該就是你在入口處遇到的那個三代暗衛。”

　　林秋也從地上起身，她感覺像是聽了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故事情節應該和她沒有一絲關聯，可偏偏有一個自稱她外公的人說她，就是這個故事的主人翁。

　　她此刻的腦袋十分混亂，她都快分不清到底哪個是故事，哪個是回憶，哪個又是事實了。只見周圍的樹木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一片片金黃色的落葉開始飄下，一片片，落成四月金黃色的雪，林秋放佛回到了夢里的那個場景，媽媽被兩個體型壯碩的男人拖向森林中心，自己抱著妹妹在后面邊哭邊跑，不過和夢里不一樣的是，媽媽說完那句愛你后，就把頭轉了回去，不再看她。

　　林深嘆道：“鹿靈的消逝，導致森林失去了平衡，靈質開始向外界擴散，整片森林開始逐漸枯萎，接下來是森林里的動物，再是我們。這一次，依舊由你自己做出選擇。”

　　林秋回過神來，問道：“是不是我踏入圣壇成為這一代的鹿靈后，林夏就可以不用和我一樣了，她就能像一只普通的鹿一樣長大、生活。”

　　“是的，森林只需要一只鹿靈。”

　　“好，我愿意成為這一代的鹿靈，不過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你口里的族人，只是為了林夏，為了她能看見暮眼森林的春秋冬夏。”說完林秋就往森林中心的圣湖走去。

　　在那里，個子小小的林夏跪坐在圣湖中央，晶瑩剔透的淚珠掛滿了她稚嫩的臉龐，林秋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她，在她們的身后，一株木靈樹緩緩長大，遮蔽湖面，林秋看了林夏最后一眼，化成了一只山路，鉆進樹冠。

　　頃刻間，枯黃的落葉回到樹枝，金黃褪去，成為蒼翠的綠林。

　　族屋的廢墟上，彌生問林深：“你為什么一直不肯告訴她你是她的外公?”

　　“這世界上，有很多痛苦是不止于死別的，但能少一個，就少一個吧。”

　　林深拄著木杖，給廢墟里屹立著的那座鹿靈石像擦去灰土，點上油燈。

　　“你說是吧，于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