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發回消息問我的狀況,我告訴她目前一切都好。她每日里都會將我寫給她的情詩品評一遍,偶爾也會將我所寫情詩中覺得不太妥帖的地方進行修改,來來回回的竟然很快過完了十天時間。她說她的考試已經完成,正在西雅圖旅行。我本希望她可以多傳一些當地風物的照片與我,但最后只收到了李小龍的墓碑照。她說用照片紀念美景是頂俗的事情,她不愿意同別人做一樣的事情,若我真想走遍山河,倒應該在未來親行。我對于君之的看法倒是頗為贊同,凡是美景,觀看照片定然不是最美的事情,既然想看,那就應該親自去看。但目前我還是啥美景也看不了,因為我還要找工作。
五彩公司用了極為卑鄙的言論對我進行抹黑,在他們看來這意味著今后在汕洲人占據大量資源的珠寶圈中我難以找到工作。但在我看來,這意味著我在珠寶這一行中,應該是逐漸的有了站穩腳跟的資本。能讓某個領域的龍頭人物親自抹黑,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因此,我更加信心滿滿。
小伍先于我一步找到了一份司機的工作,我勸他要找一份后勤管理類的工作,他卻說當兵的和當警察的人退下來后其實很難在社會上找到更好的工作,因為他們習慣了一種氛圍,一種軍人才懂的氛圍,很難改變。現在有一份司機的工作他已經很知足,再者他是辦理了停薪留職的手續,說不好哪天他還會回到警隊繼續做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好警察。
我則繼續的和行業中找過我的珠寶商們進行一輪又一輪的面談,在這個過程中我也發現——凡是五彩公司能夠伸手的同行里確實也有對我懷疑的,但我也懶得跟他們解釋。而五彩公司能影響的范圍不過珠寶城中百分之二十的大商戶,還有很多中小商戶他們根本影響不了,這對于我來說就是機會。
君之去到美國第十四天的時候,我和奧卡蘭珠寶的胡一刀女士見了面。
珠寶行業一直以來有三大商圈,行內人稱為汕洲商圈、文州商圈、蒲州商圈。這三大商圈幾乎占據了整個行業百分之八十的資源,之所以形成如此局面在于早起這些人的祖輩或父輩歷經艱辛到了南洋或香港,并通過努力獲得一定成功,而改革開放后他們又投資祖國報效于祖國的經濟建設。他們,是歷經磨難的一群人,也是通過奮斗獲得時代紅利的人。盡管會出現海仁經那樣的齷齪“寶二代”,也盡管他們在如今開始變得守舊與固執,但他們依舊值得尊敬。
胡一刀不是三大商圈的人,也沒有和他們有任何親戚關系。她是中原人,有著中原人的直爽與厚重,也有在南國久經沙場的狡黠。在珠寶行業細分出來的彩色寶石領域,胡一刀算得上是幾大掌門人之一,且是能夠作為行業風向標的掌門人。其他的掌門人之所以成為掌門人,多半因為財富,而胡一刀之所以成為掌門人卻因為她成就了那些掌門人。
我在金品公司時便見過她,但只是在一次行業會議中匆匆的擦肩而過,并未有多深的交情,彼時我們各自代表自己的公司做了一些發言,誰也沒記住過誰,誰也幾乎沒有時間去記住誰,因為任何行業召開大會時,除了幾個大佬外,其他人的發言不過是讓大佬們休息一下的暖場節目。胡一刀是細分領域的掌門人,卻算不上大佬,也不過是因為徐大炮不喜歡那些場合而被派去充數的。
我和胡一刀約在一處素菜館見面,她比兩年前更豐滿了一點,這是因為生二胎的緣故。女強人們從來不會因為生了孩子而退居二線,相反往往會更進一步。胡一刀是在孩子出生前五個小時仍然站在自家柜臺檢視貨品的女人。這次約到素菜館不是為了素菜好吃,只是要嚴格的管理自己的身材,要在客戶面前成為一個更苗條漂亮的女人。
她十分嚴格的控制著自己進食的主食,盡管這對于一個剛生完孩子女人未必適合,但她還是堅持這樣做。有經驗的老人們都說,無論是神是鬼,只要你能和對方打一次麻將、吃一回飯、喝一回酒、幾乎都能現原形。而若是遇到了在這些場合不會現原形的人,你可的悠著點。
胡一刀就是這種會讓我感覺自己必須隨時要警惕的一個人。我們整個吃飯的過程,幾乎沒有交流。茶水上來時,她會慢品,飲每一口的量都恰到好處,不管她端起茶杯多少次,杯底和桌面之間的水印都只有一個且保持原狀不變;菜上來后,她會細致的觀察菜品在盤中擺放的層次,依著層次的去夾取,毫不拖泥帶水;米飯在她的筷子下,每一口的量也必定同樣。飯后,所有餐具整齊劃一。這樣的人,向來是需要進行認真對待的人,因為她比坐在對面的任何人都更加認真。
飯罷,胡一刀終于開口了:“好了,小趙,這頓飯吃完了。我覺得你可以來我的公司,我現在需要一個運營經理”。
“胡總,這句話可說得太早了,我才疏學淺,未必適合貴公司的發展”。
胡一刀抿嘴微笑道:“我說了,這頓飯吃完了,你就可以來了。我想我們之間盡管沒有任何交流,但是在工作上卻有一致的精神”。
“一頓飯就讓你看出我是否適合,怕不是這樣子”。我看著她。
“哦……這頓飯只是印證一下我兩年前看見你后對你的想法與期待,現在印證了,那么就邀請你來我的公司”。胡一刀叫服務生收走桌上的碗筷后,又說:“兩年前你在行業會議上發言說‘珠寶的強大必先是操作工人的強大,操作工人的強大必先是質量意識的建設,質量意識的建設當依托于職業素養的建設……若操作工人無職業素養便難以形成質量意識,也便難以強大,而意識的養成則先有繼續教育’。這些話我可都是記著呢”。
“兩年前的話您還能記得,我卻差不多忘記了”。我低了低頭。
“你不是忘記了,你只是失望了。你失望的是你所說的言論并不被重視,你失望的是這個行業并不重視基礎的人員,你失望的是大家都不愿意進行對人才的繼續培養,你看到大家把人才和人事混為一談,你看到大家把規則和金錢劃了等號,你經歷了誘惑又抵擋了誘惑,然后卻成為了一個‘在工作中沒有規矩的人’,從而在汕洲圈中的珠寶公司中被孤立。所以你失望了,但你又是個有夢想的人,你不服輸,你想和他們斗一斗”。她的微笑稍微的多了一點點在臉上。
“胡總或許說的都是對的,但是這些與你要聘請我到你的公司去工作沒有任何關系”。
“可是你需要一份展廳經理或者運營經理的工作,你想要達到自己的夢想,你就需要走出這一步。你只有成為一個運營經理才有機會去到盡可能多的珠寶店,才有可能去到全國的各個地方,才有可能把這個行業的每個環節真正的掌握,之后才有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的表情沒有變化,依舊是職業式的微笑。
這番話倒是和林隱曾幫我規劃的途徑多少有些重合,讓我稍微的提了提精神。
“那么胡總或許會知道,我可能會隨時離開”。
她挑了挑眉毛道:“但是我還知道你有一天會歸來。既然有一天你會歸來,我也不會在乎你什么時候離開。但是在此時或今后一段時間內,你需要一份這樣的工作,因為這是你的必經之路”。
“胡總認識一個叫林隱的人么”。
“他是我的老公,行業中幾乎沒人知道”。她的眼睛里有了些幸福的光芒,充滿了整個眼睛。
“難怪,看來林先生這是在幫助我。如果我不答應,倒是顯得不合時宜”。
“你如果不答應,可不是不合時宜而是不識抬舉。他邀請你時被拒絕,他的夫人又繼續邀請你卻還被拒絕。這樣子做,多少就有些過分了”。她的語氣稍微凜冽了些。
“我在想,或許林隱從一開始就是打算讓我答應你的邀請,才故意跟我說了那些話。但是不管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我都會答應。并非我怕再得罪你們,而是我在意一份恩情。但我還是把丑話說在前頭,說不定哪天我就會想著離開。不過我一定會妥善處理,不造成損失”。
胡一刀笑了笑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三天后,咱們公司見”。
我們起身握手,各自維持著一種嚴肅的離開了菜館。
我知道我不再需要費心去尋求工作,也不再需要去考慮漫漫職業路途中自己究竟應該如何的問題。我要做的,就是在今后一段時間之內把胡一刀給我的事情做好,同時把自己該做的事情也要做好。
我給君之發了消息,不再隱瞞我被甄懷淡趕出來的事實。君之沒有絲毫的差異,只是說她早已經從我的作息時間中猜到了一切,她說她會支持我的一切行動。
我想,這就是人生幸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