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潘一龍和張玉華之間算是玩完了，鄰居們在也看不到他們在一起了。潘一龍每次出門去發傳單時總要這看看，那瞧瞧，生怕碰見那兩個姓張的。直到張辭碑被打斷了手回家去了之后，他才會感到舒坦些。

　　從那之后潘一龍特別害怕和女人說話，如果有女人主動過來找他，他總是躲得遠遠的。潘一龍被張玉華傷透了心，但他一直不知道那天的一切只是個誤會。

　　張玉華和潘一龍時常碰見，但見到對方后又不說話。兩人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就那樣不經意地走過去。潘一龍覺得心里委屈，張玉華也覺得委屈。

　　“喂，你真打算和她分啦？”胖老板一邊敲著手里的算盤，一邊問他。

　　“嗯。”潘一龍點點頭，繼續干活去了。

　　時間一晃，潘一龍在這當鋪里干活也干了有半年了。潘一龍的身體越來越強壯了，但他的腦子卻仍然不好使，尤其是說出來的話，讓人很費解。潘一龍不會說好話，有時候甚至會氣走顧客。這可把胖老板急壞了，于是他不讓潘一龍干接待顧客的活了，把之前兩個女人請了回來。

　　第二年春天，農民們開始忙活了。當鋪里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農民們常來這買種子，買農具。活一多，潘一龍就算是有再多的力氣也干不過來，他常常累得直不起腰。于是胖老板又雇了一個伙計來店里幫忙，那個新來的伙計叫阿福。

　　阿福見到潘一龍的第一面就對他說：“你放心，我的力氣和你一樣大。我會比你更勤快。”

　　潘一龍聽了只是笑笑，又去干活了。

　　阿福是胖老板的老同學推薦過來的，胖老板看了他一眼也覺得還行，而且出于同學的舊交情，就把他留下了。起初阿福還在店里忙來忙去，但過了幾天他就懶了。潘一龍見他不干活，就說：“不干活你在這干嘛呢？”

　　“要你管？”阿福撇撇嘴，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潘一龍搖搖頭，又轉身去忙他的活了。不僅僅是潘一龍一人見他這樣子，就是那兩個小姐也對阿福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胖老板也不是瞎子，他也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一天夜里，胖老板從床上起來去上廁所。胖老板不知是睡糊涂了還是故意的，他大聲叫喚道：“阿福這小子啊，明天可不能留著啦！”

　　此時阿福正在被窩里，他還沒睡著。他聽見了老板的話，先是一陣恐慌，不停地挪著身體，仿佛怎么睡都不踏實。等到他冷靜下來之后，他開始打著他的算盤了。

　　第二天早上，隨著胖老板一聲喊叫，潘一龍和阿福才慌慌張張地從房間里跑了出來。

　　“怎么了，干爹？”潘一龍問。

　　“怎么了，老板？”阿福也問。

　　老板氣得臉都綠了，他幾乎是一直喊著：“我的佛珠去哪了？昨天晚上我起夜還看了它一眼，今天它就沒啦？一定是你，阿福，你把它交出來！”

　　“啊呀，老板，你可不能因為他潘一龍是你的干兒子就冤枉我啊！”阿福哭喪著臉，委屈地說。

　　“不要說了，除了你還能有誰？你他娘的烏龜王八蛋！”老板已經氣得不行了，干脆坐到了椅子上。老板接著說：“潘一龍，你去搜，去他房間里搜。”

　　潘一龍答應了一聲，就去了。阿福還在不停地說自己怎么這么冤枉，說得老板都快信了。潘一龍進去了一段時間后又走了出來，對著老板搖了搖頭。老板站了起來，罵了一句之后說自己親自去找。但是過了很久，老板也一無所獲地出來了。老板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了，他慢慢地說：“阿福，你，去潘一龍的房間里找找。”

　　“好嘞。這才公平，老板。”阿福笑嘻嘻地進去了，沒過一會，他就拿著一串佛珠走了出來。

　　“好啊，你這個潘一龍。你這個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你偷了你干爹的東西啊！”

　　老板不可思議地看著潘一龍，潘一龍也不可思議地看著老板。老板怒不可遏地指著潘一龍，說：“你走，你現在就走。”

　　潘一龍還想解釋點什么，但轉念一想又不說話了。他對老板說：“干爹，我走了。”說完他轉身去房間里收拾包裹。等他收拾好，他笑著對阿福說：“你小子，好好干。”

　　老板給他結了工錢，對他說：“以后你永遠別回來了。你也不再是我干兒子了。”

　　潘一龍苦笑著點點頭，然后背起那個初來城里的包裹向外走了。他先是笑著，等走遠了之后他幾乎是哭著走的。旁邊的行人都注意到他了，對他指指點點的。

　　潘一龍先是去了一趟郵局，寄了幾百塊錢給母親。母親每次都叫他不要寄錢回家，因為她還有干活的能力。但是潘一龍可不聽，依舊每個月寄一次錢給她。

　　然后他并沒有去搭車回老家，他往回走了。他看著眼前的紅牡丹旅館，想到了半年前自己就是在這被那個可恨的服務員騙了兩百塊錢。他越想越氣，就進去找那里的服務員。等到他走了一半路才發現，已經過了半年了，他也忘記當初那個服務員長什么樣子了，那兩百塊錢是怎樣都要不回來了。

　　他垂頭喪氣地在街上走，從旅館走到餐館，從酒店走到商店，最后從城北跨過了一座橋，走到了城南。

　　城南氣派啊，他突然想起來以前他干爹說的話：看見腰上別著許多鑰匙的人，一定要好好招呼著。他也想去試試運氣，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遇到這種人。但他似乎不是天選之子，從街上走來走去的不是貴婦就是少爺，還有他們遛的狗。天色越來越晚了，潘一龍想著今天晚上也沒去處了，就想去旅館里住上一晚。

　　“多少錢一晚？”潘一龍挺直了背，大聲問服務員。

　　“兩百一晚。”服務員笑著說。

　　“去你媽的吧。”潘一龍罵完之后，服務員愣在了原地。因為潘一龍用的是方言罵的服務員，她自然聽不懂。

　　潘一龍不舍得住這么貴的旅館，但這個時候去城北肯定是不可能的了，而且那個紅牡丹旅館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了，于是他在馬路邊將就了一晚上。

　　潘一龍把被子鋪在了地上，自己就躺在了上面。快睡著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沒吃晚飯。他餓得肚子直叫喚，他也就任憑它叫喚。

　　“別叫啦，明天再吃好吃的。明天會更好的。”

　　潘一龍想著自己如果有一天出人頭地了，想著自己有一天有錢了，想著自己有一天能讓自己的兒子也能再街上遛狗了，心里就一陣一陣的激動。想著想著，潘一龍在這安靜的夜里睡著了。

　　他把被子壓在了身體下面，讓地面能更軟些。星星織在一起，給他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