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麥子去找胡總，明顯底氣十足。她在檔案室電腦里找到了幾年前的一些收貨單據存檔，幸虧當時上市為了確認收入搞的簽收單存檔工作。能確認的事實是雙方的發(fā)貨和返修臺賬已經大部分核對不上了，返修品臺賬才是重點。這次麥子約胡總在樓下的咖啡館見面，她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幫胡總點了一杯他常點的半糖焦糖拿鐵。

　　“麥經理，賬對清楚啦？”胡總咂了口咖啡，是他常喝的味道。

　　“胡總，既然咱們都想把這個事情盡快了解掉，我想提個解決問題的新思路，您聽聽成不成？”

　　“好的呀！您說！”

　　“您秘書應該跟您匯報了，咱們兩家這個賬可能真是對不清了。一共是兩百多萬的賬款，明確對的上的是六十幾萬的欠款。剩下的一百五十多萬是返修造成的，現在問題主要是出在這里。”麥子簡單陳述了一下。

　　“你們中芯光電說發(fā)了一百五十多萬的返修品，可是我們沒收到的，你知道不啦！”看來胡總對整個過程其實是了解的，這會兒說的才是關鍵，返修的產品對不上，這筆帳他不能認。

　　“我們換個思路，我找到了當時的返修品雙方的簽收單據，您看看！”麥子把打印好的一沓資料推到胡總面前，胡總沒看出個所以然，麥子補充，“這是一部分的返修發(fā)貨單據，涉及到的產品序列號我查了一下，不在柯瑞的入庫編號里，有意思的是，這些沒有入庫的產品基本都是自提，可是有幾票貨卻是發(fā)的快遞，快遞的收貨地址不是柯瑞總部的地址，而是亦莊的一個地址。這個地址是一個孵化器，我列了所有在這個地址注冊的相關公司，其中有一家公司的法人，可能您比較熟悉。”麥子說著便翻到了最后一頁，有一個名字被紅筆圈上了，林楊！

　　“這是什么意思？”

　　“可能確實您沒收到，但是中芯光電可是發(fā)了貨了！”麥子特地在“林楊”名字上敲了敲。

　　胡總收起這份文件，“既然雙方認可的能對上的有六十幾萬，那我先安排把這部分付掉。”

　　“那太好了！”麥子沒想到胡總對這份文件這么看重，“另外，胡總，剩下的這部分您看怎么處理？”

　　胡總看看麥子，“麥經理還有什么別的思路嗎？”

　　“既然我們發(fā)貨了，也有簽收單，按照道理是應該要付出來的。但是您這現在可能也不太好處理。我聽說，現在柯瑞打算上激光醫(yī)療的項目，如果這個項目在您這里做，那這部分欠款我們可以通過后續(xù)的合作來逐步縮小。您看合適嗎？”

　　“說實話，麥經理這個工作做的我本人是很認可的，但是對不上的賬，暫時不太好處理！至于激光醫(yī)療的項目，你可能得先等一等。”胡總見麥子遲疑，“麥經理，等我先把這個事情處理好。合作是肯定要合作的。”

　　麥子不知道后來胡總在集團內部怎么操作的，反正一周之內，林楊離職了，至于是被離職還是主動離職不得而知。麥子以為胡總會主動接管林楊的工作，這樣后續(xù)她再跟柯瑞合作，應該會方便很多。但是林楊離開后，沒有馬上確定新的接管領導。而麥子也沒閑著，柯瑞內部的事情是大概有了模樣，但是這種里應外合的事情，中芯光電內部一定有人在配合林楊。麥子敲了敲方然辦公室的門。

　　“請進！”方然抬頭一見是麥子，眼神里流露出的歡喜無法掩飾，他起身關上門，“等不到晚上回家了？”

　　“我是來說正經事兒的！”麥子坐在沙發(fā)上，“關于柯瑞欠款的事情，我想，中芯光電內部肯定是有人配合林楊，我查了林楊在亦莊的公司是做設備維修的，專門維修柯瑞的設備，那就是中芯光電的人通過讓林楊把我們的產品序列號去掉之后反復退貨，造成一臺退貨在我們的賬上可能退了兩次甚至更多的情況，這樣賬上顯示我們欠柯瑞的返修就很多。然后多出來的返修品是林楊自提到亦莊的公司，給客戶替換。中芯光電這個人故意把返修品做多，可以直接申請發(fā)新品替換。直到中芯光電要結束這款產品時，林楊他們?yōu)榱似劫~，可能退了一批產品，但是具體退還是沒退，就算退的只是機殼，也無從可查。這樣，從賬面上看，去掉返修，柯瑞欠我們也就六十幾萬，柯瑞賬面上也差不多，不會出大問題。但是中芯光電到底是誰在配合林楊呢？”

　　麥子其實心里有個猜測，但是并不確定，所有的退貨都要經過銷售副總的審批，雖然當時的銷售經理在這個產品結束之后就離職了，但當時簽審批單的人還在，就是董總！不過這一切只是猜測，現在的證據也只能指向當時的銷售經理。

　　“這個事情你別往下查了。后面的事情我來處理。”顯然方然也懷疑董總有問題，但是現在麥子還在董總手底下，涉及太多他也怕董總使陰招，“現在已經收回了賬面上的欠款，剩下的讓柯瑞退回發(fā)票，你跟董總申請做壞賬處理。他會同意。”

　　麥子點點頭，這樣處理對董總來說應該是一個完美的收尾，款收到了，由于質量問題造成的欠款做壞賬，后續(xù)還可以讓麥子跟柯瑞開展新的合作，對中芯光電的管理層應該是一個圓滿的交代了，而且，整個事情，只需要同意麥子的做壞賬申請，還變成了他為了支持麥子的工作，向公司管理層和財務爭取。所以，他又怎么會不同意呢？

　　柯瑞欠款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新的合作因為對方人員的調整而擱置。麥子倒是有了不少時間可以找行業(yè)里的人聊聊天，找找新機會。那天本來是跟人約了午飯，但是麥子來的早，坐在了靠窗邊的位置，漫無目的的四處看，偶然間她看到了董總的車停在馬路對面不遠處。然而讓麥子不敢相信的是，從副駕緩緩走下來的人是安安！董總隨著她下了車，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拿出了一個Dior的紙袋遞到了安安手里，安安并沒有拒絕，而是開心地接過紙袋。董總拍了拍她的肩膀上了車，安安一臉恭敬地目送董總的車離開。

　　麥子盡量不讓自己想的太邪惡，但是第二天，她看到了安安手里那只價格不菲的限量版的Dior手袋，她也不想再欺騙自己。

　　“這包跟你很配啊！”麥子故意湊到了安安邊上。

　　“謝謝！我也是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安安完全陷在了贊美的言辭里，“像我們這種經常要見客戶的，還是要注重衣著打扮！”

　　“董總對你還真是器重！”麥子話里有話。

　　“啊？怎么這么說？”安安緊張地問。

　　麥子故作羨慕，“那還用說嘛！肯定是董總給你發(fā)的獎金多嘛！”

　　安安聽麥子這樣說，松了口氣，“我也是運氣好！客戶也特別認可我的工作。”

　　麥子還真沒見過自己這么直白夸自己的，只能附和，“那是自然！”

　　她看著安安扭動腰肢離開的背影，想著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真是不無道理，安安這身打扮已經有了幾分名媛氣質。麥子想起了她大學時候的同學，一個身材長相都出眾的女孩，有一天在寢室的陽臺上晾了一只還散發(fā)著包裝紙味道的Speedy，大家都湊過來問她怎么買了這么貴的包，那位女同學說是媽媽送她的生日禮物，柜姐說要放在太陽下曬出油才好看。麥子當時只是覺得蹊蹺，隨著女同學的衣穿用度逐漸脫離了大家，半夜偶爾要偷偷跑出宿舍，麥子才漸漸想明白，這位女同學應該算是背包養(yǎng)了。除了被包養(yǎng)這個前提，周圍還是有很多人羨慕她一身裙子動輒幾萬塊的生活。麥子也曾經羨慕過，但是麥子知道，總有一天，她也可以做到，只是不是現在，也許是三年，也許是五年。在麥子拿到第一筆獎金時，她給自己買了一個neverfull，她知道，這是兌現當時對自己的承諾。至于那位女同學，結局還算友好，女同學畢業(yè)后就被金主安排進了銀行系統，據說靠著白富美的外表，在銀行都是負責大客戶的業(yè)務，麥子相信，憑借她的實力，應該會有一個好的歸宿。此時的安安和這位女同學竟然讓麥子有種同氣連枝的感覺。安安其實可以靠自己的奮斗獲得這些，只不過還要再等個幾年，人生漫漫幾十年，幾年算什么？

　　如果是這樣的安安，我們還算朋友嗎？

　　下班后，麥子失魂落魄地坐在樓下的咖啡館里，都沒有意識到方然也走了進來。

　　“心情不好？”方然問。

　　“有點兒。”其實麥子看到方然，心情已經平復了。在這場金錢和道德的較量里，麥子是個旁觀者，做好觀眾就好。

　　方然將一個大盒子推到麥子面前，“你的。”

　　麥子打開包裝，一個黑色的Chanel盒子，里面安靜地躺著一只粉色的Flap，“為什么送我這個？”

　　“今天看你盯著安安的包看了好久，我想如果買個一摸一樣的，估計你也不會背，就挑了這個。”

　　“呵呵噠！我是因為昨天看見是董總送給安安的，今天才特地去試探了一下！我在你眼里是這么物欲的女人嗎？”麥子佯裝生氣，順便包好包裝盒收到了身邊。她并不會因為禮物的價格退給方然，可能對于麥子而言，這份禮物的價格確實略高，但是還在她能承受的范圍里，所謂禮尚往來，她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回贈給方然。

　　“安安不是跟小林走的很近嗎？”方然也納悶，安安沒必要委身于董總而放棄前途似錦的小林。

　　“是啊～再說這四五十歲的男人和三十多歲的男人，那觸感能一樣嗎？真是想想就感覺惡心！”麥子完全陷入各種不堪的畫面里。

　　方然被麥子這句話勾的恨不得現在就展示一下三十多歲男人的魅力，他對著麥子低聲說，“現在回家讓你感受一下三十多歲男人的觸感！”

　　“要錢嗎？”麥子又開始挑逗方然。

　　“你給多少？”

　　“要錢不能去，要錢算嫖娼的！”

　　“不要錢。走嗎？”

　　“不要錢的事，都是要命的～更不能去！”

　　方然跟麥子你來我往，邊調侃著邊回家。這段時間，麥子經常會在方然家吃過晚飯再回到自己那里，兩個人雖足夠親密，卻沒有越軌的行為，并不是她對男女之事排斥，只是覺得應該是件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況且方然也早也不是沖動的少年，精神上的契合更勝于肉體的激情，兩個人保持了成年人該有的理智。他們做過最不理智的事情應該就是選擇在一起！

　　麥子好像也沒有理由去指責安安，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的行為都是不被普世價值觀認可的，但是在各自的認知里，總能找到理由，讓這一切看起來合理又可靠。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容易欺騙自己，因為，敏感的她們，活在真實的世界里更難！

　　春夏交織的北京，雨水總是喜歡走極端，輕描淡寫或者傾盆而下。這一天的雨格外突然而又迅猛，方然因為這場大雨被耽擱在虹橋機場，麥子便留在公司加班，等雨停。可是這場雨就像過不去一樣，一直密密麻麻地下著，麥子站在走廊拐角的窗口，看見彭小林一個人直愣愣站在雨里，像一座雕塑。那是一個正在建設的停車場，沒有車，也沒有人，可能只有這個位置能看到，恰巧被麥子看到了，她并不想下去為他撐一把傘，因為那是這個男人最后的一點尊嚴，一定是遇到了艱難的事情，否則不會讓一個如此堅韌的男人也束手無策，麥子想，可能是因為安安吧？但是，她只猜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