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玩聽(tīng)見(jiàn)這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自是激動(dòng)(dòng)非常，當(dāng)(dāng)場(chǎng)抱著張氏不停掉眼淚，卻不料耳旁被她抱著的張氏異常冷靜，語(yǔ)氣低沉而又冰冷，不含一絲昔日師徒感情。

　　“魏師現(xiàn)(xiàn)在可真是風(fēng)(fēng)光啊，不比我，白天要在這宮墻內(nèi)(nèi)服侍，晚上還要被人隨意擺弄。”

　　這等話語(yǔ)自然讓魏玩大吃一驚，哪有半點(diǎn)(diǎn)當(dāng)(dāng)初張氏的活潑可愛(ài)，慌忙將張氏放開(kāi)，仔細(xì)(xì)上下打量，還沒(méi)等魏玩看仔細(xì)(xì)，張氏就特意撥弄頭上的銀釵與手上的玉鐲。

　　這形制分明與她此時(shí)(shí)一模一樣，若說(shuō)張氏知道她的喜好倒還說(shuō)得過(guò)去，可她即使再不怎么被曾布寵愛(ài)，終歸是曾家夫人，掌管一家財(cái)(cái)政，自是知道最近她買(mǎi)的一批首飾被曾布送人了。

　　魏玩本以為喜歡鬼混的丈夫多半是送給哪個(gè)(gè)滕妾或者在外的藝妓，沒(méi)想到落在此處，加之先前張氏的話，本就聰明的魏玩怎么會(huì)(huì)不知道張氏已經(jīng)(jīng)被曾布偷吃了呢。

　　可他怎么敢！又怎么能！這是她的徒弟，他舊吏的女兒，論輩分論年齡都是張氏的父親輩，魏玩雖然知道曾布混賬，可不知道他能作出此等禽獸之事，當(dāng)(dāng)下內(nèi)(nèi)心凄苦難言，最后一絲對(duì)曾布的感情也瞬間消逝。

　　將之前府上的怪事與張氏走時(shí)(shí)的情形結(jié)(jié)合上，魏玩已經(jīng)(jīng)信念崩塌，淚流滿面，可此時(shí)(shí)的張氏卻無(wú)半點(diǎn)(diǎn)同情之心，漠然的離開(kāi)。

　　這種家丑，魏玩自是無(wú)人可哭訴，滿腔的悲苦都付諸詩(shī)詞，“多情因甚相辜負(fù)(fù)，輕拆輕離，欲向誰(shuí)分訴。淚濕海棠花枝處，東君空把奴分付?！?p>　　之后，已經(jīng)(jīng)木然的魏玩更是一門(mén)心思都放在了幾個(gè)(gè)兒子身上，后面在京師也遇見(jiàn)不少資質(zhì)(zhì)甚好想拜師于她的少女，都被她委婉謝絕了。

　　魏玩也盡量避免自己往宮中湊，可這種事情又豈能是她一介女子想避就能避的，如今天這般局面，魏玩是毫無(wú)辦法，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撕裂自己那血淋淋的傷口，獨(dú)(dú)自舔舐療傷。

　　魏玩不是沒(méi)想過(guò)與曾布質(zhì)(zhì)問(wèn)，甚至找張氏挽回，可這一切隨著魏玩的暗自調(diào)(diào)查逐漸深入，她最終還是選擇放棄，當(dāng)(dāng)作自己不知道這一切，只與曾布說(shuō)曾經(jīng)(jīng)的張氏如今在宮內(nèi)(nèi)當(dāng)(dāng)值。

　　曾布是老戲骨了，裝作吃驚的樣子，不言其他，只說(shuō)是夫人教的好，令其能入宮為皇家做事，真是光宗耀祖，不負(fù)(fù)昔日手下之托。

　　魏玩內(nèi)(nèi)心冷笑，面上自然配合他的演出，二人自此便心知肚明，張氏也越發(fā)(fā)不避諱魏玩，幾次三番強(qiáng)(qiáng)行要折辱她。

　　.......

　　回到曾府的魏夫人，已經(jīng)(jīng)收拾好心情，面上看不出半點(diǎn)(diǎn)哭過(guò)的痕跡，目色如常的來(lái)到曾布的書(shū)房，魏玩顯然很了解曾布，這個(gè)(gè)點(diǎn)(diǎn)的曾布若在府上，則必然在此處。

　　至于所謂的正室也就是魏夫人的臥室，曾布可一向不住那，曾府上下無(wú)一不知曾布要么在書(shū)房睡，要么在滕妾處睡，下人私下自然是認(rèn)(rèn)為魏夫人年老色衰所故，卻不曾想她也曾年輕過(guò)。

　　此時(shí)(shí)的曾布正在書(shū)房?jī)?nèi)(nèi)神色陰沉的看著手中被傳抄的詔令，見(jiàn)魏夫人進(jìn)(jìn)來(lái)，瞬間變臉，笑意盈盈的看向魏夫人道，“夫人從宮內(nèi)(nèi)回來(lái)了啊?！?p>　　“嗯，宮內(nèi)(nèi)新排了場(chǎng)劍舞，怪有趣的，里面還穿插了‘項(xiàng)(xiàng)莊舞劍意在沛公’的故事，教坊司總算有些新意出來(lái)了?！蔽和嬲f(shuō)著也調(diào)(diào)笑著曾布?！骯偃私袢諡楹穩(wěn)绱順羈啵且?yàn)檫@紙?jiān)t令嗎？”

　　曾布苦笑著將詔令遞給魏夫人，其上赫然寫(xiě)道：

　　“夏羌弗庭，命將進(jìn)(jìn)討，復(fù)(fù)我境土，據(jù)(jù)賊要沖，道阻悉通，邊防永固，與卿等內(nèi)(nèi)外同慶。以西安州及諸路城寨功畢，邊面相通，柄臣以經(jīng)(jīng)營(yíng)措畫(huà)，夙夜勤學(xué)(xué)，以輔不逮?！?p>　　后面則是封賞名單，其中章淳升五階為金紫光祿大夫，曾布升三階，其他宰輔許將、蔡卞、黃履等人則是升兩階，其他的官員皆如故。

　　原來(lái)是趙煦草擬的表彰令。值得一提的是，借這次慶功，趙煦還特意拔擢了內(nèi)(nèi)官們，如入內(nèi)(nèi)東頭供奉官鄭居安、楊震、皇甫遘，西頭供奉官康奭，高品王竦、陳列，黃門(mén)鄧淵、胡秩等人都并進(jìn)(jìn)秩一等，減磨勘三年。

　　這是明著提升內(nèi)(nèi)官，暗著擴(kuò)(kuò)充皇權(quán)(quán)，增加趙煦在皇宮外所擁有的影響力與掌控力，便于之后趙煦的行事。

　　看完后，魏夫人輕笑道，“這不是嘉獎(jiǎng)(jiǎng)官人嗎，這都連升三階了，是大喜事啊，應(yīng)(yīng)該則個(gè)(gè)好日子設(shè)(shè)宴邀請(qǐng)友人分享喜訊啊，官人又為何面露愁容呢？”

　　曾布苦瓜臉越發(fā)(fā)明顯，“官人我和章淳素來(lái)互相看不對(duì)眼夫人你也知道，其實(shí)(shí)不瞞夫人，我雖然執(zhí)(zhí)掌樞密院理論上要管開(kāi)邊之事，可如今這開(kāi)邊取得的滔天大功，多半與我無(wú)關(guān)(guān)，基本都是章淳與他同宗那人謀劃的，而章淳對(duì)邊事的大多數(shù)(shù)意見(jiàn)，我都是持反對(duì)態(tài)(tài)度的。”

　　“只是可恨這章淳小兒，經(jīng)(jīng)常背著我，私下越級(jí)指揮邊事，此事我多次上報(bào)(bào)官家，官家也一直維護(hù)(hù)他。如今因他而要對(duì)我行封賞，我又豈能安然受之。別個(gè)(gè)不知道，夫人還不明白官人我嗎？我一向不喜貪功，邊事無(wú)功已經(jīng)(jīng)很是羞愧，實(shí)(shí)在難以承官家的情啊。”

　　曾布說(shuō)的冠冕堂皇，朝野上下又有誰(shuí)不知道，邊事上曾布純粹是為了反對(duì)而反對(duì)，才會(huì)(huì)導(dǎo)(dǎo)致章淳不堪其煩，直接越級(jí)指揮。

　　魏夫人自是輕笑著安慰了幾句丈夫，正要離開(kāi)，裝作突然想起來(lái)的樣子，說(shuō)道，“對(duì)了官人，忘了說(shuō)，在宮內(nèi)(nèi)碰著景靈了，她托我對(duì)你說(shuō)，‘最近天寒，要注意保暖，’這妮子也真是的，光知道關(guān)(guān)心官人你了，連我這個(gè)(gè)師父都得不到半句好話！”

　　這話讓曾布眼內(nèi)(nèi)寒芒一閃而逝，憨笑著糊弄過(guò)去，借著話頭囑咐魏夫人要注意天寒，然后匆匆從書(shū)房離去，說(shuō)是府外還有要事要做，大半夜的竟然離家揚(yáng)(yáng)長(zhǎng)而去。

　　留在書(shū)房的魏夫人，則目光又變得呆滯，神情恍惚的看著書(shū)房?jī)?nèi)(nèi)掛著的那幅畫(huà)，那是她成婚后與曾布合畫(huà)的，如今看著，卻是異常的諷刺。

　　ps：魏夫人死后，只有她的學(xué)(xué)生張氏以女人的同情祭奠她的才華:“香散簾幃寂，塵生翰墨閑，空傳三壺譽(yù)(yù)，無(wú)復(fù)(fù)內(nèi)(nèi)朝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