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半夜來敲門
時嘉見方澄垂下腦袋就沒抬起過,心想這貨肯定是睡著了,便從他手里將自己的手機抽了出來。
剛開機就收到了周決打來的未接電話,和一條微信未讀:【等你到家了,一定給我發(fā)個視頻。】
時嘉剛想回消息,方澄開了口:“你別忘了,在他印象里,你的手機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他提醒的沒錯,要是現(xiàn)在回了消息,周決一個視頻發(fā)過來,保不齊方澄會搗亂。到時候悲劇收場,死得最慘的還是自己。
想到這,時嘉把編輯框里的消息刪了個干凈,并且打開了飛行模式。
時嘉:“說真的,你不打算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八卦是天性,再加上之后還要和方澄一起工作,私人的事情不說清楚,難免影響工作。比如說現(xiàn)在,時嘉還有一個“劉伶”的稿子沒給他順完,然而,她卻完全沒了心情。
方澄:“和你說了沒用。你只要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就好,那是認真的,我說到做到。”
時嘉:“我也是認真的,你鉆牛角尖。我見過有人鉆,后果很慘……”
方澄挑了挑眉:“你還見過誰鉆啊?看樣子除了我,還有人追過你啊。”
的確,時嘉上大學(xué)的時候也被人追過。
當時有個男孩還專門在籃球場的鐵網(wǎng)上拉橫幅和她表白。圖書館強行制造各種偶遇,辯論賽送花,運動會送水,生日送項鏈,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在時嘉的各種“慘無人道”拒絕下,依然狠狠追了一年。
時嘉的室友都很難想象21世紀還有這樣毅力的人。如果他把這點堅持放到學(xué)業(yè)上,現(xiàn)在有幾項發(fā)明專利也說不定。
時嘉一開始對他沒什么興趣,只覺得一兩次沒結(jié)果之后他會放棄,也就沒有去了解他。后來,因為他,時嘉生活上的困擾越來越多,沒轍,才打聽了一些他的消息,并且和他聊了幾次天。
接觸下來,時嘉發(fā)現(xiàn)這個男生屬于高中書呆子的類型。他的班主任告訴他,人只用努力高中三年,考上好大學(xué)之后就可以解放了。
于是,這家伙,大學(xué)完全荒廢學(xué)業(yè),將人生成就感的獲取全然寄托在追求姑娘上。時嘉在辯論賽初選的時候,被他看上,成了成就感的靶心。
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時候,時嘉自己是有被嚇到的。
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這么教條,將別人的人生經(jīng)驗當成至理名言。后來,幾次勸導(dǎo)無果之后,時嘉接受了這個事實。
最后,是這個男生自己放棄的。無聲無息,不再出現(xiàn)。
一個大學(xué)幾萬人,不在一個學(xué)院的話,碰巧見到的幾率還是很小的。
時嘉沒有問過那個男生為什么放棄。
她和方澄不同,她不是依靠真相活著的人。她就喜歡輕松、不尷尬也不費力的人生。
按時嘉自己的理解,這家伙要么是有了新目標,要么是從牛角尖里出來了。
如果是前者,時嘉只能祝他好運。
但如果是后者,時嘉在祝他幸福的同時,還替他惋惜。
浪費了一年的大好時光,只為一個牛角尖。
時嘉背過身去,不再看向方澄:“你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尊重秘密。”
方澄:“好啊,尊重秘密。”
入冬的前奏,風涼如冰剮。
深城每逢這個時節(jié),天氣都很古怪。
烈陽與寒風輪番上場,一會冷一會熱,沒個準信,就像那些不會兌現(xiàn)的承諾。
每一句“我會一直愛你”,都會有一個歸宿。
情況好點的,變成“我會永遠祝福你”。情況差點,就成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自古,能夠得到成全的,人間了了。
可這并不影響戀人說這話的興致。
因為在真心說出那刻,他以為自己觸碰到了永恒。
通車的時間,比之前交警預(yù)計的要短。
時嘉:“哇,終于通車了。走吧。”
方澄逗她:“這就等不及了啊?暴露了吧,其實你心里一直想著要再坐我的摩托車。”
時嘉:“啊呸。老娘……”
臟話到嘴邊,時嘉又給生咽了回去。荒郊野嶺的可不是鬧掰的好地方,萬一方澄真的惱羞成怒把她扔這里就糟糕了。
方澄捕捉到了她瞬間的局促,一臉嘲弄:“說啊,怎么不說了。”
時嘉:“沒什么,我只是在心里感謝你。”
方澄笑笑,也沒和她多鬧。畢竟時候不早了,夜里風涼,萬一感冒了也不好。
摩托車開過,碾壓過那根黃色的禁戒線,碾壓過沒有沖刷干凈的血漬,方澄突然感到了一陣恍惚。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內(nèi)部打破了他。
方澄覺得自己被一張巨大的蛛絲網(wǎng)用力向后拽,似乎正逼迫他停在那個荒唐的路段。
那血色漂浮在他的腦海里,噴涌他眼前。腥臭的氣味在他的鼻腔內(nèi)久久不散。
--為什么我會覺得這里發(fā)生的事,與我有關(guān)?
他駕駛者摩托沖破黑暗,離開那個地界。
他在盡全力擺脫這種奇怪的,類似宿命的感受。
時嘉坐在后面,感覺摩托車有些不穩(wěn),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大聲問道:
“你怎么回事?發(fā)生什么了?”
方澄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回答:“沒什么,沒什么。”
時嘉:“開車要專心。”
車子很快開進了市區(qū)。
時嘉看見宛崢酒店那棟高聳的建筑物時,她終于感覺到了輕松。
離家不遠了。
進了市區(qū),摩托車也有限速,時嘉終于可以用正常音量和方澄說話了。
“第三個‘劉伶’還沒來得急和你仔細說。但是我之前也大概給你理過一遍,回去我再錄個音給你發(fā)一遍,你記得要聽一下,不會太長的。”
方澄點了點頭,興致不高。
剛進家門,時嘉就一腳蹬掉了這雙坡跟鞋。本來想進衛(wèi)生間洗個臉,又擔心這樣沒法保留自己風塵仆仆地樣貌,于是直接倒在沙發(fā)上給周決發(fā)了視頻。
周決:“十一點半了。”他臉上的困意很重,似乎剛睡醒。可他那全副武裝的打扮又像是馬上要出發(fā)。
時嘉:“好在后面路通了。”
周決:“又是和你那個學(xué)姐一起去的嗎?”
時嘉搖了搖頭:“別提了,算是有驚無險的一天。你怎么樣?”
她不敢讓周決的話在這件事上盤旋,再多問一點,可能就要被他看出端倪了。
周決:“還行,除了蟲多以外,別的都還湊合。我反而擔心,出了梵山之后,會受不了城市的瘴氣。”
時嘉:“你們上了小山峰,都吃什么?每天有點四菜一湯嗎?”
周決笑了:“你別每次問傻問題的時候都這么認真好嗎?搞得我每回想罵你都不忍心。擔心傷害了了你不恥下問的勇氣。”
時嘉跟著笑,也許是周決的眼神太過寵溺,她的臉忽然就紅了起來。
時嘉:“那到底有沒有四菜一湯。”
周決:“沒有,就是普通干糧。四菜一湯也想過,就是外賣不往這邊送。”
時嘉笑了兩聲,剛想再說點什么,突然聽見了敲門聲。
周決放下手機去開門,時嘉的屏幕便是一片漆黑。
時嘉本想乘著這個空擋去洗個臉,沒成想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扛住了數(shù)碼產(chǎn)品的音損,進到時嘉耳朵里,是瞬間能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溫柔。
女人的普通話不還很好,很多平舌音會被她變成卷舌,為了溝通的順暢,她的話總是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像是從針眼里擠出來的。
“不好意思,這么晚了還來打擾你。”
周決:“沒事。”
時嘉凝神,雖然知道周決的回答是出于禮貌,但時嘉總是有點不舒服。半夜有女人來敲門,這家伙居然說沒事。
“我們今天上午見過,你還記得我叫什么名字嗎?我是那個……”
女人還想多描述一點以喚起周決的記憶,卻被周決打斷了。“我記得,你是咖羽。”
咖羽的語速因為興奮而明顯加快。
“我也記得你,來梵山的整個隊伍里,我就記得你的名字,周決。”
時嘉頓時有種眼冒金星的感覺,她對著空氣怒戳,拿出正宮娘娘的派頭,腹誹道:我就問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