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
“閉嘴!”院中的管家瞪了他一眼,對(duì)(duì)門(mén)口的家丁吩咐道:“去廚房說(shuō)一聲,一會(huì)(huì)兒我去拿午膳。”
等到家丁走了,管家才帶著東方夠膽三拐兩拐,拐到了一年半前東方夠膽住過(guò)的屋子。
進(jìn)(jìn)了門(mén),管家從臉上輕輕扯下一物,竟是張人的面皮。
“天府湘水幫的東西,我順手偷的。”
東方夠膽驚駭?shù)目聰蚰僑似ぷ齙拿婢擼蕓煊摯聰蠣媲叭說(shuō)哪槨?p> 還是那熟悉的,英俊的西域人!
就算把胡須全都剃了,化成灰他也認(rèn)(rèn)識(shí)(shí)!
一種別樣的溫暖從心里浮現(xiàn)(xiàn),東方夠膽跳起來(lái),狠狠的抱住了何可去:“何大哥!真的是你!”
“現(xiàn)(xiàn)在王府中都是宮里派過(guò)來(lái)的,你叫我的時(shí)(shí)候小心些。”何可去略微嗔怪,東方夠膽這樣的舉動(dòng)(dòng)讓他很不適應(yīng)(yīng)。輕輕推開(kāi)了狗蛋后,卻又關(guān)(guān)心道:“你這一年多,如何?”
東方夠膽抹去眼角因?yàn)榧?dòng)而滑出的淚痕,將經(jīng)(jīng)歷講了。
聽(tīng)完以后,西域人感嘆道:“長(zhǎng)(zhǎng)安八劍一起出手,一個(gè)(gè)沒(méi)有易三雕的天山折翼箭,倒也不是什么大問(wèn)題。還有你,千年之前,把武道變?yōu)槲鋵W(xué)(xué)的,就是道門(mén)。道門(mén)武功是天下武學(xué)(xué)根本,你倒是挺幸運(yùn)(yùn)。來(lái),給我看看你那歸來(lái)劍。”
東方夠膽取下腰間的劍,拔出來(lái)遞給了何可去,自己卻拿著劍鞘。何可去唯一皺眉,又換了過(guò)來(lái),問(wèn)道:“怎么,你就不怕我傷了你?”
狗蛋解釋道:“我是怕我傷著你。”
“你盡管試試。”
說(shuō)著,西域人劍鞘已經(jīng)(jīng)刺出,東方夠膽立馬想著朝通潤(rùn)(rùn),就要用劍去托那劍鞘。可不知為何,以往那種悲傷的思念之意并沒(méi)有出現(xiàn)(xiàn),這一劍刺了個(gè)(gè)空,反而被何可去的劍鞘戳中的胸口,往后一個(gè)(gè)趔趄撞到桌子上。
何可去皺眉,問(wèn):“怎么不出招?”
“我。。。我得準(zhǔn)(zhǔn)備準(zhǔn)(zhǔn)備。”狗蛋揉了揉被刺中的胸口,好在何可去用力不大。
“怎么還要準(zhǔn)(zhǔn)備?”
“用這歸來(lái)劍,得想著我阿爺,可我看到你,心里高興,不知道為什么用不出來(lái)。”
“這算怎么回事兒?”何可去搖了搖頭,“臨陣對(duì)(duì)敵,哪里有閑工夫讓你準(zhǔn)(zhǔn)備。還要等你哭出來(lái)再殺人?”
東方夠膽心里也有些郁悶,于是將朝元閣三位掌門(mén)對(duì)(duì)歸來(lái)劍的看法說(shuō)了,聽(tīng)完之后,何可去的表情更不好。
他把劍鞘遞了過(guò)去:“罷了,這歸來(lái)劍,肯定是你還不熟練。道門(mén)武學(xué)(xué)是天下之基,但他們的腦子卻總?cè)菀足@到死胡同。哪里有傷心欲絕才能出招的理?我之前怎么給你講的,天下武學(xué)(xué)無(wú)(wú)非一個(gè)(gè)‘力’字,等你琢磨出這歸來(lái)劍的用力之法,自然不會(huì)(huì)出現(xiàn)(xiàn)那些老道說(shuō)的什么心痛之情。”
“再讓我看看你的宗道練的怎么樣了。”
說(shuō)完,何可去突然運(yùn)(yùn)起鬼魅身法沖了過(guò)來(lái),東方夠膽左腳站定,右腿轉(zhuǎn)(zhuǎn)個(gè)(gè)半弧,跟著伸手成刀,往何可去臂膀上斬去,西域人內(nèi)(nèi)力運(yùn)(yùn)轉(zhuǎn)(zhuǎn),突然往開(kāi)挪移三寸,側(cè)(cè)著提出一腳,東方夠膽及時(shí)(shí)收手,躲開(kāi)這一下。
兩人你來(lái)我往,在室內(nèi)(nèi)翻轉(zhuǎn)(zhuǎn)挪騰,一時(shí)(shí)間竟互相都討不到好,也不知過(guò)了多久,西域人才贊道:“道門(mén)內(nèi)(nèi)力果然不錯(cuò)(cuò)。”
東方夠膽則朝后一躍拉開(kāi)了距離:“再耗下去,我可支撐不住啦。”
此時(shí)(shí)二人相距有四五步,何可去微一點(diǎn)(diǎn)頭,然后道:“你看看這招。”
接著,東方夠膽只覺(jué)面前人影虛晃,下一瞬,西域人已到面前,右手三指輕輕戳在了他肩頭。
“誒呦!”少年被嚇了一跳,“何大哥!這,不是宗道身法啊!”
“說(shuō)不是,倒也算是。”何可去收回右臂,“這身法是我不經(jīng)(jīng)意間悟出來(lái)的。一年來(lái),我一直都在苦練它。”
“有名字嗎?”
“我自己取了個(gè)(gè)名字,叫它大隱步。”
“好名字!”東方夠膽一臉興奮。宗道身法只在于周身,可方才西域人的那一步,就跟傳奇故事之中的仙法一般,縮地成寸,“能教我嗎?”
“教你,只怕你也未必學(xué)(xué)的會(huì)(huì)”何可去搖頭,“這是一年前那晚變故之后,我在華山之上偶然悟出的。我一開(kāi)始也不知怎么用得出來(lái),往后用宗道步法丈量中原江南諸地,才剛剛摸到了一絲皮毛。這步伐,需要極深厚的內(nèi)(nèi)力做基,還要沖破人思想對(duì)(duì)自身的約束。那感覺(jué)太奇妙,日后有機(jī)(jī)會(huì)(huì)再說(shuō)吧。”
狗蛋稍顯失落,但還是央求道:“再使一次讓我看看”
何可去破天荒的微笑一下,而后運(yùn)(yùn)起宗道爆退幾步,人影一晃,又到了少年面前。
“妙啊!”東方夠膽禁不住又贊:“要是再遇上那吳相倫,說(shuō)什么他都跑不了了。”
何可去臉色突變,默默轉(zhuǎn)(zhuǎn)身走到了桌子旁邊,然后坐了下來(lái)。東方夠膽看他表情凝重,小聲問(wèn)道:“何大哥,我說(shuō)錯(cuò)(cuò)話了嗎?”
何可去沉吟片刻,將自己這一年的經(jīng)(jīng)歷也講了。
那晚他離開(kāi)后,也曾想伺機(jī)(jī)返回救出東方夠膽,但是自身受傷,又驚動(dòng)(dòng)了李世民。深知一時(shí)(shí)半會(huì)(huì)兒只能將狗蛋放在京兆。只好自去尋求那“飛流之上、佳人回眸”的偈語(yǔ)(yǔ)答案。行到華山之巔,無(wú)(wú)意中悟出了大隱步,又聞?wù)f吳相倫正在搜集華山劍派的武功精要心法。于是暗中尋訪,去往天府各個(gè)(gè)門(mén)派處探聽(tīng)情況,結(jié)(jié)果發(fā)(fā)現(xiàn)(xiàn)不僅是華山劍派,天府下屬各個(gè)(gè)門(mén)派的心法精要全被要走了。何可去不知道吳相倫想干什么,但總歸不是什么好事兒,于是一路琢磨大隱步,一路又試圖破解謎題。到后來(lái),行到荊州,暗中去找了張瑞達(dá)(dá)。
“我老哥哥怎么樣了?”
何可去皺眉道:“情況很不好,武都督去世了。他也生病,而且還從都督府搬出來(lái)了。”
“什么?”東方夠膽心緒大亂。這個(gè)(gè)消息確實(shí)(shí)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張瑞達(dá)(dá)生病,想來(lái)是因?yàn)槲潿級(jí)誡x世,本身就是一件另他擔(dān)(dān)憂的事情。再想到老哥哥從都督府搬出來(lái),其中說(shuō)不定又會(huì)(huì)跟武家的那些紈绔產(chǎn)(chǎn)生什么爭(zhēng)(zhēng)執(zhí)(zhí),武兒、司盈又當(dāng)(dāng)如何?
想到這里,他大聲叫道:“那咱們趕快回荊州一趟吧。”
“我知道你著急,但現(xiàn)(xiàn)在不能。”
“還有什么不能的?萬(wàn)(wàn)一司盈姐姐和武兒他們被人欺負(fù)(fù)又該怎么辦?”東方夠膽情緒有些失控。
“一來(lái),張員外有他良人照拂,而且他搬出來(lái)是自己的決定,武家?guī)讉€(gè)(gè)少爺都沒(méi)回去。二來(lái),你說(shuō)李世民要開(kāi)論劍會(huì)(huì),我也很想知道這個(gè)(gè)會(huì)(huì)的結(jié)(jié)果。三來(lái)...”他沉吟片刻,黯然道:“王爺也快不行了。”
李神通也快不行了?
東方夠膽心中又一震,跟何可去相逢帶來(lái)的諸多開(kāi)心情緒蕩然無(wú)(wú)存。怎么,這些長(zhǎng)(zhǎng)一輩的人,一個(gè)(gè)個(gè)(gè)都...
二人隨即去到后院大屋中看望李壽,屋內(nèi)(nèi)除了李壽之外,還有一個(gè)(gè)華服青年,看起來(lái)三十多歲模樣。
“何管家,這...”
一人回過(guò)頭,看到西域人領(lǐng)(lǐng)著狗蛋,東方夠膽行了一禮,解釋道:“在下右衛(wèi)(wèi)府上的,跟王爺有舊,特來(lái)看望。”
“如此年輕,就已在右衛(wèi)(wèi)府上辦事。小兄弟未來(lái)前途無(wú)(wú)量。”那人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然后又看向李神通,“只是阿爺現(xiàn)(xiàn)在不能迎接你了。”
何可去小聲道:“這是王府嫡長(zhǎng)(zhǎng)膠東王,長(zhǎng)(zhǎng)年被封在外,你應(yīng)(yīng)該沒(méi)有見(jiàn)過(guò)。”
東方夠膽走上前去,李神通比幾個(gè)(gè)月前離開(kāi)時(shí)(shí)還要蒼老,此時(shí)(shí)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半個(gè)(gè)月前我回來(lái),阿爺還能勉強(qiáng)(qiáng)走路,可這半個(gè)(gè)月來(lái),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有時(shí)(shí)候昏迷半天才勉強(qiáng)(qiáng)醒轉(zhuǎn)(zhuǎn),說(shuō)不了兩句話,便又昏睡過(guò)去。”
“王爺多福多壽,只盼他平安才好。”東方夠膽喃喃低語(yǔ)(yǔ)。他站在旁邊,此時(shí)(shí)卻又想到了張瑞達(dá)(dá)。何可去說(shuō)張瑞達(dá)(dá)生了病,他心中害怕張瑞達(dá)(dá)也變成這樣。
站了一會(huì)(huì)兒,屋內(nèi)(nèi)三人都沒(méi)說(shuō)話,何可去明白,就算此時(shí)(shí)李神通醒來(lái),只怕也說(shuō)不了什么。于是拍了拍東方夠膽:“我先帶你出去吧。”
“阿爺在這里,我就不送了。”膠東王沖東方夠膽也行了一禮,又回身坐下。
狗蛋便跟著何可去出了門(mén)。
“何大哥,我怕...”
“你怕張員外也成這樣,是不是?”
少年默默點(diǎn)(diǎn)了點(diǎn)(diǎn)頭。
“罷了,我也不知道王爺還能撐多久,等李世民那論劍會(huì)(huì)結(jié)(jié)束,咱們便先回荊州一趟吧。你這幾天不要來(lái)找我。”
何可去在后面關(guān)(guān)上了王府大門(mén),東方夠膽走出兩步,抬頭看了看天。
他突然倦了。
一種別樣的情緒從心底潛滋暗長(zhǎng)(zhǎng)——后悔,沒(méi)錯(cuò)(cuò),后悔。不是嗎?
如果自己當(dāng)(dāng)初沒(méi)有跟何可去來(lái)京兆,那么現(xiàn)(xiàn)在應(yīng)(yīng)該陪在張瑞達(dá)(dá)司盈身邊,一家人不說(shuō)其樂(lè)融融,至少自己不會(huì)(huì)這么憂心忡忡。
可眼下已經(jīng)(jīng)走到這一步了,先不說(shuō)那天府府主已經(jīng)(jīng)見(jiàn)過(guò)他的樣子,就連當(dāng)(dāng)朝圣人都已經(jīng)(jīng)說(shuō)讓他留在皇宮。
當(dāng)(dāng)浪潮鋪天蓋地襲來(lái),而你已在大海之中時(shí)(shí)。
除了奮力的向前掙扎,還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