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怎么躺到了床上,第二天一早一翻錢包,看見押金夾著小條返回來了,手機還有電,鎖屏上女孩的手臂指著八點三十分,五月七號星期六。
星期六了……我打了個哈欠,咸魚翻身,咂著嘴琢磨董哥給我的新課題。
琢磨完了,打開筆記本肝了一陣,舒服地伸個懶腰,起床,今天的早餐就簡單一點吧,做個煎蛋,白面包和午餐肉都在冰箱里,一人食的包裝袋差不多該安排上日程了,那個東西需要把一周的菜全部提前煮熟,真的不會爛掉嗎?停電可咋整……
打開房門,有一個黑色的東西躺在我門口,睡得正香。
我的腦門開始冒冷汗。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醒醒!醒醒!!”我急忙抓著小耶把她晃醒。“你干嘛睡地上,跟我說一聲啊!!”
小耶被我晃的迷迷糊糊的,打哈欠揉著眼睛。“沒關系呀,地上涼快……”
“有關系的我靠!”我抓狂地把她拎起來,掃了一眼我還沒疊的被子,趕緊把她丟到客廳沙發上:“就在這呆著,別再躺地上了!你衣服很貴的!”
小耶茫然地點了點頭。
家里有了個蘿莉早餐就不能那么湊合了,我忍著心痛點了某家配送費就九塊九的外賣,琳瑯滿目的早點堆滿了小餐桌。看著孩子又一臉驚訝的表情,我感覺到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艷了。
“好開心。”在我們吃完飯的時候小耶一臉滿足地說道。“飯真好吃,要是能一直吃到飯就好了。”
被你嚼下去的不是飯,而是我的錢……我也在感慨錢真特么是個好東西,啥好吃的都能買著。
“謝謝你帶我吃飯。”小耶站起來,朝我鞠了一躬。“我回家了。”
這怎么又說回就回……我站起身來,對她說:“我送你吧。”
“不用啦。”小耶在笑。
“你家住在哪兒?”我問她。
“不用啦!”小耶咯咯笑。“想找我的話去公園就好了,我家在那旁邊。”
“那就把你送到公園旁邊唄。”我打了個哈欠。“你等我一會兒,我換個衣服就出發。”
小耶只是看著我笑,但當我換好衣服出來之后,這丫頭又不見了。
我打開門往下追了幾層,沒有人影,又往上跑了幾層,也沒有。累的呼哧帶喘的探頭往樓下一看,還是啥都沒有,夠邪門的。
沒有就沒有吧,我一屁股坐回沙發上,按開電視,聽著音打開手機。
屏幕一跳,是許姐的信息。“你隨多少錢?”
誰要結婚了嗎?我打字:“你們呢,都給多少?”
許姐打字很快:“領導一千,小老百姓五百,小李總他們還得額外給撫恤金什么的,但是這不算工傷,工傷補償是沒了。”
我聽著覺得不對,急忙問她:“怎么回事?”
許姐回我:“你沒看群啊,悠姐在馬代坐小游艇,船翻了。”
我差點把剛喝的一口橙汁噴出去。“什么????”
“現在正商量辦白事呢,我看你住市內家也不遠,就過來搭把手吧,大領導都在,你不來也不好看。”許姐說。
我抹了把臉,電腦都沒來得及關,拽上門禁卡火急火燎地打了個車去單位,在九樓看見了一大堆同事。
“你丫真行,一晚上不帶看消息的。”板牙嘖嘖有聲。
“靠,我這不是扶貧去了嗎!”我扶著桌子沒好氣地罵他。“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有啥好給你打電話的,想知道女神死的時候多慘啊。”板牙搖頭。“別打聽了,人被卷發動機里頭了。”
我一陣頭皮發麻,手摳緊了桌面。
辦公室書記崔哥在收大家的禮錢,當他過來的時候板牙捅了捅我,于是我麻木地站了起來,摸摸身上,沉默。
“你給我轉賬吧。”崔哥嘆氣。
我給他轉了賬,道了句謝,又坐回自己的工位,望著電腦屏幕里那張模糊的傻臉發呆。
“給手機換個壁紙吧。”董哥過來了,委婉地提了一句。“看了怪難受的。”
我設女神的照片當鎖屏也不是為了圖吉利,說白了不就是養眼嗎?我要真想圖個吉利何必設個妹子當鎖屏,我設倆門神多好,綠豆眼蒜頭鼻滿臉橫肉肚腹高聳,老帶勁了。
但現在我連杠人的心情都沒有,苦笑一聲,解鎖。
我也沒啥玩手機的心情,也不想換個鎖屏,漫無目的地瞎劃拉,劃拉著劃拉著把今日奧利給打開了。
“今天悠姐回來上班了,還對我笑了一下,整挺好!”
我猛的一個戰術后仰,差點磕到端著奶茶走過的燕姐。
這不是我寫的!!
我的奧利給怎么變成寫誰誰死的東西了!
腦子里一片混亂,復雜的現實和記憶亂七八糟地繞在一起,讓人漸漸分不清到底哪邊是真實發生的。
最開始一條狗,早上看見的狗,昨晚就死了。
早上看見的人,昨天在家養傷。
早上騎的單車,在那之前就壞了。
早上憑空出現的日記,昨晚死的人。
我捂住臉,控制不住地思考最近生活中里那些錯亂。
不對勁的早飯,不對勁的杯子,不對勁的鑰匙,不對勁的小說,不對勁的房東,不對勁的……
不對勁的吉兆日記。
吉兆怎么會憑空出現?誰給它寫上去的?
我清楚地記得我沒有寫,那有沒有可能是別人寫的?昨晚到現在,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里,有沒有人有替我寫日記的可能?
……那時小耶在我家里。
我的心底一涼,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一頭黑發的小姑娘,把昏迷不醒的我堆到床上,從我的兜里摸出手機,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的神情。
一定也是那樣地帶著笑意。
“仇姐。”小柳在后面大聲嚷著。“怎么樣啊仇姐!我媽說好久沒看您去跳舞啦!”
仇姐的聲音在后面笑著說還那樣。
“宮哥也來了!”還有人招呼著。
身材魁梧的宮哥嗯了一聲,帶著一身煞氣走向柴總的辦公室。
小王和莊妹并肩走過,老楊在非常嚴肅地打電話,板牙和幾個男同事一起搬著桌子,球姐許姐到門口湊著,好像是悠姐的父母來了。
我在這呆著,呆呆地看著忙碌的眾人,忽然有種荒謬的既視感。
兩三年前也有一天這么慌亂過,當時的我剛從網吧回來,推開宿舍門,看見了一地的血。
就像打開了一扇通往地獄的門。
就像寫下了一篇通往死亡的詩。
我快速往上翻著奧利給,我明明之前寫過悠姐,上次沒事,這次怎么了?
在一切都變得不正常的那天,發生了什么?
早上我看見了狗,躲過了馬經理的工作,中午和老楊球姐一起吃飯,下午啃了小李總的下午茶,下班騎著單車,路過公園……
咦?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為什么會覺得總遇到小耶,明明那天我是第一次遇見她。
仔細想想,她的裝束一點也不普通,為什么我無視了她那么多次,沒有仔細看過一眼。
她那么奇怪,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懷疑她,很自然地就邀請她吃飯,還把她帶回了家,難道不應該先報警嗎?
而且今早她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也很奇怪,就好像知道我要去找她一樣。
再往前想的話,她沒必要非得蹭一頓早飯再走,除了真的想吃飯這個原因外,她應該想告訴我點別的。
別的。
我咬著牙苦苦思考這個丫頭到底想干點啥,卻被周姐拎起來了。
“電話。”她劍眉倒豎,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瞅瞅你那丟了魂的傻樣,是不是忘要了。”
“我……”我艱難地吞了一下。“我一會兒就去要。”
“那就去干活。”周姐哼了一聲。“現在的小孩,干活也不行記東西也不行,就知道白吃白喝父母的……”
我哦了一聲站起來,看見小柳正對著一個大箱子犯愁,于是趕緊沖他跑過去。
“哈哈,我看見周姐訓你了。”小柳對我擠眉弄眼。“周姐就是個勢利眼,你能幫上她的忙她就對你老好了,不能幫忙她就看你哪都不順眼,我早習慣了。”
“咱這箱子往哪抬?”我想把這個話題叉過去,公司里人多眼雜,有些話不能到處說。
“著啥急,早著呢。”小柳不以為意地搖搖頭。“咱倆先把它抬到消防通道,到時候就說電梯人太多搬不了,等他們忙差不多了再出來,他們還得夸咱倆賣力氣。”
“就這么辦。”我正好也想找個人說說話。
于是大早上的樓梯拐角又多了兩個吞云吐霧的神仙,大箱子被我們丟到后頭,我看著似曾相識的太陽,又狠狠地吸了一口。
“別嗆著。”小柳看著我笑。“全公司第一舔狗,想給你家女神守寡不?”
“滾。”我沒啥好氣,只是悶悶地抽煙。
“看開點吧,我第一任女朋友也割腕死的,小神經病。”小柳笑著嘆了口氣,彈了下煙灰。“打針都怕的廢物玩意,哪來的膽子對手腕下的刀啊?”
“她老娘寫了一大篇悼文掛她空間里,那白紙黑字還帶插圖的,我靠,真膈應的慌。”
“咱能說點陽間事嗎??”我忍不住想罵人了。
“你想聽點啥,啥都給你整。”小柳樂的打嗝。“連載聽不聽?”
“聽。”我答應。
“沒啥好講的了,九九家大小姐轉學了,九成人沒了,灰狐大勝利。”小柳聳肩。
“我靠,你還給我整這些陰間快報!”我氣的撲上去掐他脖子。
小柳吐出煙頭哈哈大笑。“應景嘛這不是!為了配合你悲傷的心情!”
“滾蛋吧你,你爹不要。”我把煙頭掐滅,蹲到地上,把箱子抱了起來。
“哎你干嘛?”小柳一臉驚訝。
“快點把這個鬼東西弄完吧。”我說。“我還有別的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