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暢坐在辦公室里,桌上的杯子是馬桑送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這天氣似乎要下雪了,他抱著杯子站在窗戶前,樓下是如蟻群般熙熙攘攘的人群,朱大暢的桌子后面是一副書法大師送的字畫,那書法大師在當地小有名氣,聽說上一任市高官非常喜歡他的字畫,朱大暢裝裱好掛在墻上,字畫是“知足常樂”,這四個字其實不適合一個縱橫商場的野心家,但朱大暢喜歡。
復古膠片唱機是朋友送的,朱大暢喜歡聽貝多芬的鋼琴曲,他是一個對生活有品位的人,所以常常會買票去一些音樂會。家人其實一直很操心朱大暢的婚事,但是朱大暢從來都是拒絕的,這一生他寧愿就一個人也不會將就,因為他在等馬桑,那年馬桑離開,然后就那么音訊全無了,朱大暢去找過她,在異國的街頭流浪了一個月,這個年代竟然有人可以仿佛消失了一般,想來真是可笑。
朱大暢回國,是因為接到過一個電話,是馬桑打來的,馬桑說,別找我,等我一年,如果我家的事情可以平穩過渡掉,那么我來找你,結婚,如果不能,就忘了我。
朱大暢問她發生了什么事,但是馬桑什么也不愿意說,那是公用電話打來的,朱大暢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他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于是灰溜溜地回國。時間早就過了一年,但朱大暢依舊在等,愛過一個人知道,遇見其他人都是將就,不管如何,朱大暢自己的心里已經堅定,一定要等到馬桑的消息,這一等又是很多年。
茶茶的笑容里有可以治愈別人憂傷的能力,朱大暢在辦公區域開始會笑了,有一次下午,朱大暢站在門口拍了拍手和大家說,茶茶,去買點下午茶,今天我請大家。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有些在公司已經待了四五年的老員工說,這第一次看見朱總這么開心。
朱大暢笑著說,喂,吃完了要好好工作,茶茶,快去。
大家都歡呼起來,茶茶站起來說,yes,sir。
光明并沒有想在酒吧多停留,每次唱完歌就背著吉他回來,周末的時候,光明會帶上茶茶,茶茶就坐在離光明最近的位子,一臉花癡地聽光明唱歌,有些女孩子為光明歡呼,茶茶總會咬牙切齒地看著,光明唱完歌就坐在茶茶的面前,就像和所有人宣布,這是我的女朋友。茶茶像一只小公雞,得意地看著那些失望的女孩子。
時間一長,茶茶也和大寬、毛毛哥熟悉起來,毛毛哥其實人不壞,就是好色,看見男的好色,但也有底線,比如對光明,他最多只是拍拍光明的大腿,毛毛哥喜歡和茶茶開玩笑地說,茶茶,你是我情敵。
茶茶哈哈大笑起來揮揮手說,送給你!送給你!
毛毛哥就特別嫵媚地瞪茶茶,有一天我要把你的男朋友給掰彎了。
茶茶做了個鬼臉攤攤手,然后拍了拍光明的腦袋說,你會被掰彎嗎?
光明在茶茶的臉上啵唧親了一下,看見你,有你這么可愛漂亮的女孩子在我身邊,我怎么可能彎,恨不得天天直。
茶茶的臉一下子緋紅,毛毛哥和大寬吹口哨起哄,茶茶用力掐了一下光明說,你怎么變的這么流氓,這樣的話也講的出口。
光明說,我只對自己的老婆流氓,誰有意見。
大寬和毛毛哥舉杯喝了起來。
毛毛哥是上海人,酒吧的房子是在房價很低的時候買的,毛毛高中的時候就輟學,對于課本上的知識實在是學不進去,就索性開起了這個酒吧,這一開就是十年,所以毛毛哥書生氣沒有什么,但江湖氣還是有的,只是一說話,嗲起來,江湖氣就有些流氓氣了。
比如說,我日你大爺的。
從毛毛哥嘴里說出來,就有點像我的小拳頭捶你胸胸的感覺,但是因為在這一片很熟,所以毛毛哥的名字還是管用的。
酒吧里的人,喝了點酒總喜歡充大爺,毛毛哥從來不怕事,有一回幾對男女夜里過來喝酒,光明唱歌把一個女孩唱哭了,那哥們就找事,說光明勾引他女朋友,光明說沒有,那哥們給了光明兩瓶啤酒要光明吹了道歉,光明喝不掉,那哥們就抓著光明的衣領,很用力拍光明的臉。
毛毛哥拿起酒瓶砸在那哥們的頭上,然后拿起隨手攜帶的手帕擦了擦手說,要耍酒瘋就給我滾出去,別在我的地盤撒野。
那些人知道毛毛哥是酒吧的老板,所以把那人拉起來就要往外走,毛毛哥說,先別走。然后和光明說,去給他一個耳光。
光明說,算了。
毛毛哥說,在我的地盤打我的人,傳出去我的酒吧都不用開了。
毛毛哥一把拉住那人,把他拖到光明面前,打他。
光明不敢動手。
毛毛哥用特別兇狠地目光用說了一遍,打他。
光明輕輕在那哥們的臉上打了一下。
毛毛哥也不為難光明了,就順手一個耳光過去,響亮的耳光讓光明心里一驚。
鬧劇結束,毛毛哥和光明講,你就是太善良了,你這樣是會被人欺負的,你知道嗎,這社會你要狠一點,就算你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茶茶,你要保護好她,就不能太善良軟弱,你可以對所有人客氣,但是有人敢在你臉上扇一個耳光,你就得讓他以后看見你都怕。
光明點了點頭,毛毛哥把工錢給他,一天五百,這周光明來了四天,兩千塊,但毛毛哥給了光明兩千五,毛毛哥囑咐光明,回去給茶茶買點好吃的,那是個好女孩。
光明謝過毛毛哥。
茶茶在公司加班,公司來了幾個客人,和朱大暢一直在辦公室里聊,茶茶去給他們訂飯,晚點又去訂了酒店,一直忙到九點,朱大暢送茶茶回去,茶茶說不用了,但是朱大暢說這是加班福利,臨走的時候從桌上拿了兩個客人送的紅酒給茶茶說,回去品嘗下,從法國帶過來了,雖然比不上82年的拉菲,但也算是很不錯的了。
茶茶說,太貴了,我也喝不出來。
朱大暢幫茶茶提著就往外面走,公司里只有幾個程序員還在加班,茶茶跟著朱大暢走進電梯,下行的電梯里可以聽見哐當聲,到負一樓的停車場,走出電梯,風呼呼地吹過來,茶茶雙手抱著肩膀,朱大暢打開后座把酒放了進去,然后繞到駕駛位坐進去,茶茶坐在副駕駛。
朱大暢看了眼茶茶,茶茶一直看著窗外,朱大暢說,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看夜景?
茶茶啊了一聲然后點了點頭,我覺得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漂亮多了,特別是坐在車里。
朱大暢微微笑了笑說,你還是很容易滿足的女孩。
茶茶雙手握在一起講,是啊,我就是特別容易滿足,我現在就很幸福,一直這樣下去就好,過幾年我就可以和我男朋友結婚了,要是那時候我們都沒錢在這座城市留下來,那我就跟他回老家,隨著找一份餓不著的工作就好。
朱大暢說,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很少了,你男朋友上輩子一定做了太多好事,這輩子才遇見了你。
茶茶打斷朱大暢說,才不是呢,肯定是我做了什么好事,這輩子讓我遇見了他,他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要是你見到他,你肯定也會這么覺得的。
朱大暢半開玩笑地說,那下次,我請你們吃飯。
茶茶沒想到朱大暢會這樣說,茶茶張嘴尷尬了幾秒,前方是一個紅燈,朱大暢把車挺穩,側臉看著茶茶說,和你開玩笑的,不過是怕你男朋友誤會嗎?
茶茶搖了搖頭說,我男朋友不會誤會的,我什么事都和他說。
朱大暢說,那可不一定,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平衡,只是他現在的平衡沒有失衡。
茶茶低著頭沒有說話。
綠燈亮起,朱大暢松掉剎車,車子緩緩前行,朱大暢說,現在很多年輕人,總是追求房子追求車子,追求那些物質,總覺得有錢才可以有一切,追的太多,就會忘記自己擁有的,所以幸福對于這個庸俗的世界來說太奢侈了,但是你能這樣想一定就可以幸福,祝福你們。
茶茶輕聲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