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又被阿爹罰了
其實算起來被罰對我來說也是很平常的事兒,可奇怪的是,這次言謙林竟沒有來看我,我記得每逢我被罰,他來我這兒總是來的最勤的,可不曉得他為何這次不來。許是有什么事?可伯父也沒讓他干什么啊,亦或是他又在生我悶氣?可我也沒惹他生氣啊,還有后日是我的生日,再過個幾天,算算就應該是成親的日子了,可他卻在這時不來看我,真讓人惱火,我越想越煩,腦子里亂成一片,不知不覺中迷迷糊糊的睡了。
“阿璟,醒醒,哥哥帶你回家了”我在睡夢中聽見有人對著我喊另一個人的名字,一睜眼,果真是個眉清目秀的男人在說話,細看他容貌,的確眉清目秀,卻不白凈,“你是誰,阿爹呢”他雖長的好看,但我還是要警惕的,“我是你的哥哥,欒澤。”他看著我說,“我沒有哥哥,也不是什么阿璟,我只有一個相公,但還沒成親。”我口中的相公就是言謙林,至于我為何要和他成親,也是因為我們家看中了他的錢財,但我對他也是有情分的,我與他青梅竹馬,自是要成婚的。我瞧著面前的人,確乎有點信了他是我哥哥,我每次對著溪面看我自己的容貌,都會很認真很認真的看,面前的人和我的確很像,可我不得不否認,“阿璟,你果真記不得我了?”他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慌亂起來,“你是誰我還真的沒有印象,我叫江茶,我阿爹阿娘是這里賣茶葉的人家,我為甚沒有聽他們說有你這樣哥哥呢?”我仔細的瞧著他,“那好,你先休息”他失落的低下頭,走出了我的房門。
我沒穿鞋子,下了地,背上還是隱隱約約有些疼痛,許是言謙林沒來看我的緣故吧,我光著腳走進大廳,倒了杯茶喝,門外卻出現了一大堆人,這場面比言謙林向我提親的那日的場面還要大些,說到言謙林,過幾日便是我與他大婚之日了,我與他是上月的初四訂的親,大師說這個月的廿七是個好日子,便讓我們在那日成親。可他在我被罰的時候竟不出現,這還要等我多生幾天悶氣才能松口與他成親。門外的人都進來了,為首的是剛才那個與我說話的人,他對著我的阿爹大聲吼叫,“她干了什么事情,讓你這樣罰她?”,“我沒有干好爹爹給我安排的事情,難道這不該罰嗎?再說,你怎么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尊重呢?他好歹也是個長輩吧。”我瞧著他那副樣子,為阿爹憤憤不平,“爹爹?長輩?我看他從來沒有把你當親女兒來看待”他又一次吼了起來“欒澤是吧?你到底怎的了?今天跑我家來鬧這一出是作甚?還帶了這么些隨從?這陣仗是大,你們就是仗著你們的人多來欺負我們人少對吧?我犯了錯,這是我們的家事,和你,是沒有關系的。”我亂罵了他一通,“茶茶,這,是你的大哥,欒澤”,阿爹告訴我,“哥哥?爹爹我可從未聽你說過我有個哥哥啊”我很是不解,“你原是欒家的二小姐,是失了憶,又跌下懸崖被我和你阿娘所救,才成了江茶,現在,你和你哥哥回去吧”阿爹的聲音似乎很不舍,我看著欒澤,靜靜地定在那,我也知曉,今日欒澤是非要帶我走的,臨走前,我囑咐阿爹看見了言謙林就問他,為甚不來看我。
欒澤把我帶進車輦里,是那種大戶人家才能坐的車輦,轎子駛向了通往京城的大路,我掀開簾子,往后瞧我的阿爹,我與他道別,忍住了嗚咽的腔調,可淚珠卻不經意散落在了袖口與衣擺上。
貳
終于到了欒府,我一下車便瞧見了好多與欒澤長得相像的人,不用說,他們應該就是阿爹阿娘和些親戚,這時,一個皓齒明眸姑娘伸出一雙細皮嫩肉的巧手握住了我的手,“二姐”她輕聲喚我,“你是”我不認得她,只能吞吞吐吐,“我是茹茹啊”她看著我,“哦,我曉得了”我不等她和我寒暄幾句就拉著欒澤進屋去了。
欒澤讓我住南院,還給我了兩個丫鬟,一個叫春水,另一個叫秋水。我一進屋里就扯著她們問東問西,從她們口中我曉得了:拉我的那個叫欒茹,比我小兩歲,是我的親妹妹,站在人群中間的是我阿爹,阿爹左邊是我的阿娘,阿娘旁邊是我的祖母,阿爹右邊是我的姑姑與姑父,他們身后邊站的是大表姐劉碎玉,小表弟劉景灝。這劉碎玉雖說是我的大表姐吧,卻也只比我大兩個月,碰巧我是正月生的,所以就算著是大了一年,把這些繁瑣的關系弄明白之后欒澤便喊我去吃晚膳了。
這欒府的確很大,我跟著欒澤走了大半天才找到大廳,一進門,大家都瞧著我,像是我臉上有朵花似的,我望望桌子的佳肴,就坐下了,剛坐下不久,阿爹阿娘紛紛朝我碗中夾菜,我看著滿碗的飯菜準備上手去抓時,春水卻提醒我要用筷子,這可如何甚好,平日里阿娘教我用筷子,可我卻偏偏愛用手抓,這下好了,筷子都不會用,傳出去甚丟人,許是劉碎玉看出我的遲疑,便開始口無遮攔的胡亂講,“呦呦呦,這表妹不會用筷子呀,這欒家二小姐不會用筷子,傳出去,可是丟死人了啊”她那語氣極諷刺,“這都說鄉下的野丫頭什么都不會,女紅女紅不會,禮儀禮儀不會,什么琴棋書畫更是怎么也沒聽說過,這表妹怎的連筷子都不會啊”說罷,她卻剜了我一眼,姑姑還是甚懂眼色的,便將她教訓了一頓,可我卻不明白,我并未招惹她,她怎的先來招惹我呢?“聽聞京城女子什么都會,可是會騎射?插秧?采茶?種菜?大表姐,瞧你夸的如此厲害,那還不是在女紅課上氣走了老師?”我說完之后便走了,也不留她還口的余地。走出大廳,春水把你在身后問我“小姐怎的敢說表小姐”,“怎的了?”我不解,“表小姐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兒,她使得手段全南院誰不知曉?她只不過是靠著家主疼她才敢如此跋扈”秋水補充道,“那為何阿爹對劉碎玉那么好?”我又不解,“小姐,”春水拉了拉我,“因為家主有愧于表小姐和他她的阿爹”,她悄悄伏在我耳邊說,“那……”我剛想還問更多的事,春水卻說,“小姐別問太多了,有些事我也不曾曉得,反正小姐,家主也疼您,您不用怕的,您瞧,剛才您在桌上那般的說表小姐,家主卻也沒說什么,若是擱以前,不管誰對誰錯,家主都要批評與表小姐對嘴的人,所以啊,這說明家主還是偏向您的罷,那么日后,表小姐定不敢再明目張膽欺負您,讓您出丑了,只怕的是表小姐在背后偷偷使絆子”說罷,她便回到我身后為我照燈了。
叁
話說這過了幾天那劉碎玉并未來找我麻煩,我卻是聽人說她被她阿娘禁足在院子里了,連宗學堂都不能去了,說到宗學堂,那里是京城小姐學習的地方,來欒府后我便日日跟著欒茹一起去宗學堂學習,宗學堂的先生姓陳,他有個女兒名叫陳昱安,聽下邊的人議論說,陳昱安的阿娘在生她的時候便死了,但是欒茹卻總是呵斥那些議論的下人,也告訴我不讓我在別人面前提起這些事,我有時答應了她,有時嫌煩了,也就馬馬虎虎地應了。
今日放堂時,我瞧見劉碎玉出了大門,許是阿爹放了她,準她出去了,那么明日就又要和她一起上堂了,她的嘴很碎,也是愛口無遮攔,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通通都說一遍,有時候興起,聲音便大的很,與我那姑姑很是相像,所以,我不喜與她乘同一車輦,總是和欒澤一樣,坐在馬上。
豎日,今天上堂的時候沒瞧見欒澤,聽阿娘說,欒澤病了,我很擔心,雖說他挺煩,但也很幽默,我也打心底里喜歡他,可若是今天欒澤不來,我就要和劉碎玉乘同一車輦,那么我就連悄悄話也說不成了,那些個新鮮事也不能同她說,她那嘴那么碎,指不定給她說了,一轉眼,這事就傳到別人耳朵里去了。我一上車她就扯著我了,她一會兒問我宗學堂換先生了沒,若是換了是個什么樣的,一會兒瞧著我沒反應又別過臉生悶氣了,我不明白,她那天明明對我那么兇,對我那么不客氣,為何今天如此親熱?我搞不懂她的一言一行,她便突然又來問我,“聽說宗學堂換了個先生,姓陳,有個女兒,但怎的也沒有見著他的娘子呢”,我曉得,她是想要套我話,再借機向阿爹說我個不是,最好是在懲罰我,關個兩三天禁閉,我沒告訴她,也不理她,自顧自的背著詩書。
到了宗學堂,我瞧見了陳先生的女兒,陳昱安,我悄悄對春水說,“那便是陳昱安吧,是她的阿娘死了嗎?長得如此漂亮,可母親卻那般了,甚是可憐啊”春水示意我不要說了,我也立馬住嘴了,可我卻沒注意,劉碎玉竟在我身后邊聽了個明白。
第一節課是對詩詞,便是昨日的詩書,但是劉碎玉并沒有著急的背詩書,我瞧見了,便問欒茹,“她為何不背詩書呢?她昨日和前日大前日都沒來,她不怕先生罰她嗎?”她卻說,“劉碎玉三歲就會背很多詩詞了,九歲就被稱作‘才女’,這點詩詞,她看一遍就肯定會”,被她這么一說,我才恍然,原來是我了解的少了。開始講學了,先生果真在一個個抽查,有好幾個學生都沒有背到,也是,這篇詩文很長很長,貪玩些的都背不到,這時,劉碎玉竟舉起了手,要求先生點她背書,她剛起來背了幾句就敗下陣來了,又把詩文背錯了個干凈,引得全堂的學生偷偷嗤笑,這時,先生點了陳昱安起來背誦,她卻背的行云流水,比劉碎玉背的好多了,可劉碎玉卻不服了,她朝陳昱安大喊,“先生是你的阿爹,你自然背的好,我這幾日沒上學堂,自是不會背,何況一些小姐上了學堂卻不會背呢”,后半句話真真的是把陳昱安惹惱了,“先生是我的阿爹,我自是會更努力的背誦詩文,爹爹也會監督著我,并不會幫著我作弊,不曉得的,還以為是你的阿爹時常幫著你作弊,才讓你覺得周圍的小姐的阿爹都會幫著自己的女兒作弊呢”她揚了揚下巴,“至于你說你未能上學堂學詩文才背不好書,還不是因為你的言語不當被禁閉了?如果你并不會背詩文,那么你就別舉手讓先生點你背啊,自己背不通順,還扯著別人與你一起丟臉,可真是可惡啊”她說完后坐下了,沒想到,這劉碎玉卻不依不饒,蠢到這般田地,“也是嘛,有娘生沒娘養的女兒就要多多的獨立,不像我們這些仗著父母的疼愛,背書都背的不通順了。”她面上是說自己不行,可是另一層意思卻是嘲笑陳昱安沒有娘親,“這與有沒有娘親有何關系呢?獨立是靠自己的,若是有了這娘親書都背不通順了,那我寧愿不要娘親。”我瞧著劉碎玉欺負陳昱安沒有娘親,出面為陳昱安說話,我瞧著劉碎玉,只見她無可反駁,只好坐下了。
肆
放堂的時候陳昱安追上我來,“這位小姐姓甚名誰,我怎的素未見過呢?今日謝過小姐了”她對著我說,“我姓欒,名璟,你不用謝我,我那大表姐的確不愛講理,胡攪蠻纏,我看不慣她這樣”我應她,“你是欒府的二小姐?”她認真瞧著我,“是了”我回答她,“那你還記得我嗎,是我,小時候爹爹帶我去過欒府,我見過你,還與你交好,你可記得?”她的眼睛忽的亮了起來,“我記不太清了”我的確記得不是很清楚,從我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在我阿爹那了,那時應該是有個六七歲的樣子了罷,在這之前我并未記得有哪些人了,“那確實,聽別人說,你被買到了鄉下了”她低著頭,“你有朋友嗎?”她問我,“還沒有,這里的人都瞧不起我,不愿與我搭話”我悻悻道,“那么今日”她牽起我的手,“我就是你的朋友了”說罷,她阿爹便喊她離開了,我也上了輦轎。
“不是吧,欒璟,今日你怎的替陳昱安說話,你不幫你的大表姐幫著外人,況且上次的事我都沒同你計較”她很不高興,我卻很覺得好笑,“不管在外面,在家里我都是會幫著講理的人對的那一邊說話,今日的確是你胡攪蠻纏了,再說上次的事,也的確是你先惹得我,我未同你生氣,你還倒是先生起我的悶氣來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你你你,強詞奪理,我不同你說了”她見說不過我便住了嘴,我細瞧了她那樣子,并不像是會耍手段的人吶,可為何這人人都說她心機深沉得很呢?
回到府,用完了晚膳我便回房了,“小姐這就要睡?用完晚膳要先走走路呢”秋水提醒我,“哦,其實我也未曾想睡,只是想坐在房間里和你們下下象棋”我應她,“還是多出來走走的好,不然的話,就會像那東街的大胖子一樣,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跟個鴨子似的”春水一邊說一邊笑,“怎么會呢,我今晚只吃了一點,怎的就會長成大胖子呢”我反駁她,“那好吧,我和你們去散散步吧”我妥協了。
往回走的時候,我忽的聽見有喊叫聲,一位丫鬟沖出來大聲喊叫,“二小姐房里走水了,二小姐房里走水了”,我扯住她,“怎的呢?我的房屋竟走水了?”,“我剛從主母那拿完首飾,便看見您的房屋走水了”她顫顫巍巍的回我,“那好,你去喊一些丫鬟和家奴來滅火”,我想,這該不會是劉碎玉在害我吧?她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真真是個蠢貨,這種糟法子也想的起來,“小姐可有什么東西未拿,現在火勢不是很大,快進屋拿吧”不知是哪個丫鬟說道,我細一想,的確還有很重要的東西未拿,是言謙林送我的小哨子,他叫那哨子為“定情信物”,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丟的,若是丟了,那我和他的姻緣就算是斷了。我急忙沖進屋子里,直奔我的木式匣子,可發現就只剩一堆灰燼了,我頓時感到無望,那么這么說,我與言謙林的緣分算是斷了罷,突然,燒斷的屏風砸著了我的雙腿,我頓時失去了知覺。
京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