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即便現在孤身一人

　　明天也沒有盡頭

　　你讓我懂得

　　潛伏在夜里的溫柔

　　1

　　原來虛夢一場，

　　自己已在牛車之上，

　　車上一筐筐白菜，

　　想是要運往某家府上。

　　柳樾手拿起一顆白菜，

　　想到夢里的白衣女子，

　　莫名發笑：這莫不是

　　那女子所化，乳名“白菜”，

　　發如青蔥，體如凝脂，

　　真真便宜了哪家府上老漢！

　　白菜啊多好的白菜，

　　怕是一進那高墻府院

　　會臭氣熏天惹上一通病，

　　失去了昔日風韻，

　　強帶著弱弱病身，

　　進了老漢的厚唇。

　　2

　　柳樾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而后使勁晃了晃頭，

　　臉上火辣辣的酸爽，

　　終于理智占據心頭。

　　一顆白菜就想入非非，

　　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說到底沒放下白衣女子——

　　如何對得起樂娘的信任？

　　東巷口貓和耗子在游戲，

　　高墻院門如夜色死氣沉沉，

　　黑犬綠幽幽的盯著大院，

　　蚊子從門縫闖入尋有緣人……

　　牛車慢悠悠自偏門駛入，

　　老媼不慌不忙將門緊掩，

　　慢騰騰跟著牛車左進右出，

　　年紀大了竟未將柳樾發現。

　　3

　　時間這混蛋被老媼掌控，

　　根本對她一點威脅沒有，

　　死亡也未讓她妥協半分，

　　只是眉角多了幾分褶皺。

　　她的倔強使得皺紋可愛，

　　一頭白發好似夜空滿月。

　　老媼無兒無女一生瀟灑，

　　拉車老牛讓她心感喜悅。

　　老媼一輩子為余府操勞，

　　年輕時隨夫人嫁入余府，

　　生小姐時夫人不幸去世，

　　留下小姐托她好生照顧。

　　小姐除了繼承美貌，

　　她母親的端莊賢淑

　　可是一點沒挨邊。

　　活脫脫余府小魔主。

　　4

　　柳樾在后院偷下牛車，

　　假山小草皆成了倚仗。

　　趁著夜色未明的掩護，

　　東躲西藏溜進一間房。

　　來不及細細打量周圍，

　　先找到一處隱秘旮瘩，

　　信自呼呼大睡一場，

　　就算魔鬼也不能叫醒他。

　　“啊——”弄不清是誰，

　　在房間里驚慌失措。

　　夢里柳樾似乎自在快活，

　　被突如其來的叫聲拉扯。

　　柳樾像木偶般倔強反抗，

　　微弱反抗卻遭涼水攻擊。

　　柳樾一臉無奈抬起眼皮：

　　只見怒氣沖沖紅衣少女，

　　5

　　叉著腰瞪著眼要吃人。

　　柳樾揉揉眼，定睛一瞅：

　　明明天使臉龐卻是魔鬼心情。

　　品過一番后暗自搖頭。

　　少女見他這般態度，

　　心里鬼火更加沸騰，

　　那身紅衣仿佛被點燃，

　　火勢會將他燒為灰燼。

　　柳樾不知少女心思，

　　眼皮不敵困意侵擾，

　　夢境也在向他招手——

　　他的心啊拼命朝夢里跑。

　　少女哪會讓他如意，

　　順手抄起一根矮凳，

　　霍地朝他身上砸去。

　　柳樾做著夢翻個身，

　　6

　　奇跡般恰好躲過——

　　凳子的不幸叫醒他。

　　柳樾倏地站起來，

　　與少女撞面親到嘴巴。

　　我的天，不得了。

　　少女掄起秀拳一陣狂舞。

　　柳樾躲躲閃閃挨過幾拳，

　　越解釋帳越糊涂。

　　憤怒隨著力竭也消散，

　　癱在地上眼神繼續戰斗。

　　柳樾這才細細打量房間，

　　原來是這妞的閨囿，

　　如此冒入人家私地，

　　實在是說不過去——

　　不過這姑娘太不善良，

　　借宿一宿也那般小氣。

　　7

　　少女名喚余田，余府

　　唯一的掌上明珠。

　　余田大發善心，

　　讓柳樾長住余府——

　　做一個任她驅使的奴仆。

　　余府上下張燈結彩，

　　連續三天徹夜慶祝，

　　絲毫不為柳樾“遇害”

　　心生憐憫感到難過，

　　直道柳樾是天上菩薩，

　　以身涉險來拯救自己，

　　阿彌陀佛，保佑他！

　　人人見到柳樾繞道而過，

　　劈柴做飯挑水倒夜香……

　　沒人敢和他搶。

　　大慈大悲，菩薩顯靈，

　　誰會去和他搶？

　　8

　　日子重復著日子，

　　歲月安靜卻不美好，

　　柳樾只在一兩個初一，

　　匆匆見過樂娘傾吐苦惱。

　　余田哪能容他有此閑心，

　　似乎她夜里從來不睡覺。

　　柳樾瘦的皮包骨頭，

　　像個落荒的乞丐沒有溫飽。

　　逃嗎？柳樾的勇氣絕對

　　高得過余府的高墻，

　　難過的是高不過余田

　　報復奴役他的倔強。

　　柳樾絕不做權貴的奴仆——

　　他也是權貴的代表啊，

　　淪為如此真丟祖宗臉面，

　　要起義，勝利屬于他。

　　9

　　余田變著法兒折騰，

　　讓他身體入不敷出。

　　畢竟柳樾凡胎俗體，

　　病倒了——“他需要補補。”

　　多嘴的下人天生善良，

　　話剛說完立馬就后悔。

　　余田破天荒沒有發怒，

　　竟讓郎中將中藥調配，

　　命廚子精心熬制藥膳……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難得余田特意一番解釋：

　　“病好了才能為余府做事。”

　　余田說這話言不由衷，

　　她希望他病早些好，

　　不是為了讓他干活，

　　是有許多話同他聊。

　　10

　　柳樾的“起義”毫不傳奇。

　　靠著一張嘴一張臉，

　　用花言蜜語編織愛意，

　　讓余田走進去卻未發現

　　自己已身處險境。

　　再無理的脾氣也會為了

　　某些不可言喻的可能，

　　做出更加無理的選擇。

　　尤其在柳樾生病后，

　　余田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趁著夜深偷偷看望柳樾，

　　她悄悄留下眼淚，暗自發愁。

　　她不會白天來——

　　太陽會刺穿她倔強的俏臉；

　　在夜晚月亮多溫柔，

　　無人會嘲笑她的勇敢。

　　2020年5月29日

　　注：

　　 1、題記為谷川俊太郎《世界的約定》，是谷川俊太郎為宮崎駿導演的《哈爾的移動城堡》主題歌所創作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