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一次見衛(wèi)彧，是在慶國大典上，彼時他是初露鋒芒的少年將軍，她亦是初顯傾城舞姿的教坊舞姬。

　　章臺柳，昭陽燕，紅臺上的她絕色紅衫，旋身青絲墨染，輕袖飄逸，蓮步柳腰若靈似仙，席中人皆入了迷，目光或癡迷或貪婪，唯有高位上一身著白色銀盔甲，烏發(fā)高束英眉朗目的少年不發(fā)一語不露一色，

　　許是那時的衛(wèi)彧太過冷靜，靜到有些木楞，她對他也只是淡淡一瞥，轉首間卻與面容皎潔如明月的俊朗少年何致鶴身上，他見她看過來便緩緩展顏一笑，眉眼如遠山朗月一般清雋秀朗，

　　也就是這一笑，讓她傾了心，殊不知身后那木楞之人的目光是多么熾熱。

　　后來她追著心上人，他遠遠地看著她，直到他突然戰(zhàn)死，尸首被萬人擁護入京，那時的她竟無視圣上的傳召偷偷溜出宮去看他，她站在城樓上，看著百姓跪倒在路邊伏地痛哭，街道一片白色，悲慟之情遍布京都各處，

　　后來他的親衛(wèi)找到了她，交給她一封信，那字跡規(guī)整之中透著狷狂，不難猜到這是衛(wèi)彧親筆所寫，信里講述了何致鶴與林芝菡從曖昧到背著她私定終身的全部過程，直接又殘忍地將真相揭露在她面前，而在信中的結尾他寫道：下輩子，我娶你。

　　后來的數(shù)十年，她在看透何致鶴的同時，無數(shù)次回憶起與衛(wèi)彧的點點滴滴，他看她跳舞時呆呆的樣子，他征戰(zhàn)沙場時英勇的樣子，他叫她南煙姑娘的樣子，他踩到她裙擺時無措的樣子......

　　奇怪的是，他與她只見過兩面，一次是慶國大典上的初見，一次是戰(zhàn)場上的合作，本該是萍水相逢，可在他死后，這些零碎的畫面竟會如此清晰！

　　如果初見時，我不回頭，會不會你我的結局就不會是生離、死別。

　　垂眸斂下一切情緒，南煙輕吐一口氣，對一旁嘆氣的林芝菡說道：“蕭姑姑這番得了圣寵，教習所的女使名額便空出了一個，你可想留在這兒？”

　　“我才不呢！留在這兒只會變成老姑娘，我要做女官！”林芝菡仰著高傲的小腦袋，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很有志向呢，希望你得償所愿。”

　　希望你，得償所愿。

　　林芝菡呆了會兒便離開了，在她離開后，偏殿的紗簾被掀了起來，云秋端著茶點走了出來，

　　“主子，來歇息一下吧。”

　　“嗯。”

　　南煙坐在椅子上喝著茶，云秋候在一旁，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你是不是在好奇我為何要你盯著林芝菡？”

　　云秋頓了一下才說道：“林姑娘看著很單純，不像是......”

　　“看著卻是很單純，”她放下茶杯，緩緩道：“前日個何姑姑說去教坊的名額定了，除了那兩個家中有權有勢的小姐，就我與秦嵐最容易被擠下去，她說她要做女官，卻私底下同李姑姑說我想帶她一起去教坊，無非是見我受兩個姑姑喜愛，想借著我的名入教坊，昨日夜里還偷偷找樂師打聽我近日練的曲目，不僅如此，她還以重金打點各處，今日看她這姿態(tài)怕是有了定數(shù)了。”

　　聽此，云秋面上微微驚愕，“她才八歲啊。”

　　尋常人家的八歲女娃不都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嗎，怎得一個兩個的心思如此多，

　　“她是庶女，自小就慣了這些手段。”南煙的語氣漸淡，似乎帶著輕嘆，“你隨我入了宮，便要時刻記住一個道理，能在這宮墻里生存下來的，不管是稚子還是老婦，皆要多存?zhèn)€心思。”

　　“是。”云秋神情漸漸凝重，宮里不比外面，步步是深潭陷阱，她絕不能掉以輕心給主子添麻煩，她要護著主子！

　　南煙見她神情越發(fā)凝沉，不由得咯咯一笑，由方才一副智者模樣變回了一個天真幼童，“是我瞎說的啦，莫要放在心上，平日里該怎么做便怎么做，我罩著你！”

　　此時的她笑顏單純，語氣狂妄，像極了孩子王，云秋被她這副樣子逗笑了，往日都見她板著個臉像個小大人，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樣子，此刻一看，可能就是個愛吹牛的小皮孩子。

　　見她笑了，南煙微微松了一口氣，前世因為她性子軟，云秋為了護著她便養(yǎng)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沖性子，重來一世，她可不想她磨平了脾性，她該是那恣意的人。

　　“好啦，我要繼續(xù)練了，一會兒該輪到別人練了，你出去吧。”

　　“那奴婢一會兒來接你？”

　　南煙已朝臺子上走去，背朝著她說道：“第一，沒有外人時不許稱奴婢，第二，你一會兒不必來接我了。”

　　云秋淡淡一笑，“是。”

　　樂聲響起，臺子上小小的人兒隨著樂點舞動，云秋看著她那稚嫩的舞姿，心中感嘆，究竟是什么經(jīng)歷，才能讓一個孩子既有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又有獨屬于這個年紀的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