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不知幾時站了一個公子哥兒。
公子哥兒一身白衣如月,眉宇俊若謫仙,氣度甚是清冷淡漠。那廣袖對襟長袍系上白絳,腰間墜個半月牙白玉佩,叫他越發的不入塵來。
師,師傅?
洛璃一呆。
“傷口還沒好,便開始習武。想來我大抵是浪費了一株上好千年奇藥了。”他涼嗖嗖瞥了一眼慕容羋羋,又涼嗖嗖瞥了一眼洛璃。
慕容羋羋摸了摸鼻子。
她太閑了。
見內力回來了,便下意識想去試試自己的劍法。
不過……洛神醫抿著唇,神情似乎有些不悅啊。
洛澤當然不悅了。
他最是不喜不聽話的病人。
“我這便回去。”慕容羋羋在洛澤的注視下,一步一步離開。
“等等。”洛澤忽而啟唇。
慕容羋羋轉身,望著他。
“竹子放下,把手洗干凈再去喝藥。喝完藥沐藥浴,新的女子長袍已經送過來了。”洛澤淡淡開口。
慕容羋羋哦了一聲,又離開了。
洛璃倒是默默垂下了頭。
師傅潔癖犯了。
“還不走?”洛澤又看向她。
洛璃本是蹲著的,如今想要站起來,直覺小腿一陣疼痛。
她抬頭看著洛澤,嘴巴微微撇起:“師傅……我……”腿麻了,站不起來。
疼。
嘴角一抽,洛澤走過去將她單手抱了起來。
洛璃下意識抱緊了洛澤的脖子。
“回去后好好歇息,得了空仔細研究穴道,莫去點他人穴道。你那手法,不給我圣醫谷加人命,便不錯了。”洛澤抱著她,一邊往回走,一邊淡淡開口。
洛璃:“……”
她就知道,那次之后,師傅便深深擔憂起了她的點穴之術。
可是她不會呀,她才看了那么幾遍,能摸到穴道便已是極好的了,若換作師兄們,大抵連穴道有多少,分為多少生穴與死穴,都是說不清楚的。
唔,好吧好吧,她點穴點的是嗅覺,嗅覺封了,臉也抽筋了。
洛家小姑娘越想越心虛,后面干脆不想了,直接便是縮了脖子,低著頭不敢看洛澤。
而洛澤,因為腦海里想著一件事情,是以也未曾在意到小姑娘心虛的臉色。
在洛璃去鄴城時,云空來了一趟圣醫谷。
他找到自己,和他斗茶博弈一番,云里霧里說了一堆深奧的事。
他聽了一個大概,隱約曉得是事關他家幺七姑娘的,便默默記了下來——云空也不知幾時,從哪學來一套看相推演的本事。
那般模樣,頗像一個打著和尚的名義,招搖撞騙的江湖神棍。
不過,云空素來說得極準,那推演的結果,與后來發生的事兒是不差分毫的。
是以他將云空說的每一句話都給揣摩了過來。
只是有那么一兩句,他尚且不明。
云空說,玉白君,近日將有人開你齋門。夙愿未了,莫叫妙子空悲切。
洛澤不解。
玉白是他的號,云齋是他的字——在當年,那是師傅和老住持一起為他起的名和字。
所謂澤,便是希望他如水一般沐浴萬生,以慈悲之心救濟存于苦難之中的生靈,為他們帶來能救命的甘霖,潤澤枯竭的大地。
所謂云齋,便是以云為齋。云中立齋,看清紅塵紛擾,看清是非黑白,不為金錢所迷,不為情長所禍。又如立于云間一般,江湖行蹤自如,逍遙灑脫,無甚拘束。
可是他身為醫者,這一世的責任,便是要留在圣醫谷,救治天下病者,將醫道傳承給他的徒弟。
要想真正逍遙自在,無拘無束,怕是也只得等得阿瑾出師,繼承他衣缽,他才可以去江湖中,救治更多病者。
到了洛璃院落口,洛澤發覺自己思緒有些飄遠了,便默默將之斂回。
“六月上旬一日,替為師去一趟長安寺。端午將來,拜佛添些香火錢,屆時為師會撥給你兩個影衛,再有知意陪同,保你安危。”
洛澤將她放下,見洛家小姑娘臉皮子微微抖動,便曉得她這是腿麻得厲害了。
便蹲下來伸手在她腿上按揉一陣,而后起身,撫了撫洛家小姑娘的頭,離了開去。
洛璃怔怔看著自家師傅離去的背影,好半晌回過神來。
師,師傅……叫她去長安寺上香,添香火錢?
她正想著該如何去長安寺找呆……青燈呢,這機會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小姑娘懵懵地回了院落。
遠處屋檐上,有一白衣女子斜坐。
她三千青絲隨意而綰,瞧上去甚是不拘小節。那銀灰色的眼眸清清冷冷,那天上寒月都是無法與之媲美的。
岑禾拎著一壺小酒,隱匿了身形氣息,喝的悠哉悠哉。
彼時,有一只通體為紫的狐貍躍上房檐,趴在她身側。那一雙金色的眼眸漂亮極了,里頭兩輪月牙兒,仿若是長天的恩賜。
“臭狐貍,你的眼睛,幾時變作金色了?還有,青丘偌大之地放著不管,來我這里作甚?”岑禾放下酒壺,微微蹙眉。
這烈酒啊,還是喝不大慣。
也只有蘇蘇啊,才能喝得那般暢意了。
紫狐貍甩了甩尾巴,一條恐怖的傷口露了出來。傷口上隱約有著墨紅色的血漬,瞧上去甚是恐怖。
“你的實力,已經位列一方仙尊,怎么,還有何人,能夠傷的了你?”岑禾看見那傷口,詫異挑眉。
紫狐貍肚皮朝天,一雙金眸里倒映著天際。
岑禾緘默。
原是他。
“無情老兒聽聞我與蘇蘇有著交情,他動不得我,卻動的了你。畢竟,你們青丘狐族,隸屬仙族。”
岑禾抬手,撫上紫狐貍的尾巴。
柔和的光芒覆蓋,傷口瞬時愈合。
紫狐貍順勢蹭了蹭岑禾的手心。
岑禾收回手,祭出一塊帕子擦擦手,涼嗖嗖瞥了他一眼。
“滾。”
“……”
紫狐貍默默垂頭。
蕭蕭又嫌棄他了。
他太可憐了。
“顧塵,莫忘了你我之間的輩分差距。”岑禾收起酒壺,淡淡啟唇。
紫狐貍眼瞳微微一顫。
“也莫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岑禾的聲音,又淡了幾分。
紫狐貍的眼瞳,又顫了顫。
蕭蕭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他怎么會忘呀。
“蕭蕭,近日仙界似乎要對龍族動手了,我不方便出手,你且留神著。”紫狐貍緩緩啟唇,聲音低沉而覆滿了磁性,好聽至極。

公子涼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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