粿是潮汕地區一種美食的類別,有香脆可口的韭菜粿、晶瑩剔透的無米粿、甜蜜香軟的豆沙粿、象征著好兆頭的紅桃粿……一般情況,做粿都是為了祭拜先祖或者神明,之后再清蒸或者油煎,變成一道可口的美食。
而奶奶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潮汕人,一生沒有別的興趣,在做粿這方面卻都是興致勃勃,而她最拿手的,無疑是我個人覺得最好吃的菜粿。
菜粿皮由粘米粉、生粉、面粉制成,對于餡料也沒有很大的講究,可加入自己喜歡的菜,一般都是包菜、韭菜,出籠時里面的菜湯飽滿且可口,粿皮的彈性更是錦上添花。
奶奶年輕的時候,帶著三個孩子,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生活著。由于爺爺體弱多病,去世的早,家里的條件有時都不能滿足溫飽問題。母子四人只能節儉著,減少生活的開支,等到父親有能力出去工作,家里經濟才有了起勢。后來年輕的二叔也因病去世,年輕的奶奶遭受了喪偶喪子之痛,所以對于后輩她都疼愛有加,特別是作為長孫出生的我,成為了她的光。
我是奶奶一手帶大的,自然沒少吃她親手做的粿。小時候的我最喜歡跑去老屋看奶奶做粿,嫻熟的手法,從和皮到調配餡料,奶奶每一個步驟都游刃有余。將粿皮平攤在手掌上,放入適量的料,拍一拍,包上粿皮,最后在下面把粿的屁股裹上。
看似簡單的做法,沒有幾年的經驗是做不過來的。而剛出籠的菜粿是最最最好吃的,保留著粿最原始的鮮,一個晶瑩剔透的菜粿,泛著菜的顏色,咬上一口,Q彈的粿皮被擠壓破了個小口,菜汁趁機流入口中,感染著每一個味蕾。美食的芳香在口腔爆炸,讓人無法拒絕再吃第二個。
菜粿還有一個優點就是可以儲存起來,放入冰箱冷藏,嘴饞的時候拿出來,鍋里倒入少許的油,粿也隨著油一同升溫,入鍋油煎的粿開始有些躁動不安,開始噼啪噼啪作響,也收起那可愛的晶瑩,筑起堅硬的外殼,保護起自己,以免自己的餡料流露出來。待到菜粿的外表呈金黃,即可食用。
經過油煎的菜粿更有不一樣的風味,是先聲奪人的口感,是迸發香味的驚艷。像我這么能吃的,一口氣吃四五個不是問題,怎么都吃不膩。
隨著歲月不斷變遷,我從一個不懂事的小毛孩長大成人,奶奶也隨著變老,眼睛逐漸看不清,手腳行動也變得緩慢,記憶力大不如以前。特別是在我在學校住之后,每次回家奶奶都會在家里等我,但有幾次我進到家里了她都沒意識到。
由于奶奶的精神和身體因素,母親不太允許奶奶做粿了,一來是怕奶奶太累,二來是太費時間,每到祭拜先祖神明的時候,奶奶就會不顧母親的反對去做,她老是念叨著:“買的菜粿哪有我做的好吃,又那么貴,我孫子喜歡吃我做的我當然要做。”奶奶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確實外面做的還沒奶奶做的好吃,但我也會勸阻她別太麻煩了。
逐漸的,奶奶做粿的次數的確減少了。
后來有一次,鄰居家新媳婦要學做粿,奶奶自告奮勇去教她,兩個人一下午做了一大摞,那也是奶奶很開心的一下午了。做完之后,鄰居家送了好幾個粿,奶奶一個沒吃,都留給了我。看著眼前的菜粿,思緒被拉回了幾年前,我剛去學校住的時候,第一個周末回家,奶奶端著兩個油煎韭菜粿在家門口喊我,我讓她進家里坐先,她笑著只指著兩個韭菜粿:“這兩個是你最喜歡的韭菜粿,你偷偷吃了,別讓阿妹知道。”看著奶奶手里的韭菜粿,我竟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有兩個嘛,我吃一個就行一個給阿妹。”
“一個哪里夠吃,你好久才回來一次,趕緊吃了。”然后我就含淚吃了兩個韭菜粿,是真的香。
今年奶奶再三要求做菜粿,爸媽親拗不過,最后奶奶還是如愿以償做了二十幾個菜粿,分了一些給了姑姑,剩下的大部分還是被我吃了。自從上大學,確實更少吃到菜粿了,奶奶的身體也有了更多的不適,偶爾還需要父親去拿藥。
我知道,奶奶已經老了,有些東西她是思想上的,對我的偏愛,對于做粿的固執,都是不可能改變的了。只是奶奶這一生只對做粿有比較大的興趣,對孫子有深沉的疼愛。奶奶一生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故事,她只是一個出生時在貧窮年代的普通女性,經歷了時代的洗禮,想把年輕沒有讓孩子過上好日子的遺憾,向后代們彌補,雖有一些落后的思想,卻不能蓋掉她身上的閃光點。我的奶奶,就是這樣一個,固執又可愛的人。
以前奶奶最幸福的事,就是小孫子依偎她身邊入睡,現在她最幸福的事,就是為她最疼愛的大孫子做他最喜歡吃的菜粿。我對奶奶說,以后,一定要讓我的孩子來嘗嘗她做的菜粿。她笑得嘴都合不攏,好啊,那奶奶以后做給你們吃個夠。
“我孫子愛吃的,我就做給她吃。”
以后奶奶做粿的機會可能越來越少,隨著年齡長大的我也離家越來越遠。但粿的味道,我永遠都記得。
奶奶偷偷對我說,“魯尚愛個粿,瓦噥留分魯。(你最喜歡的粿,我都留給你)”
我對奶奶偷偷說,“瓦愛一生人噥吃魯做個粿,北人做個瓦唔吃。(我要吃一輩子你做的粿,別人做的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