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周圍空無一人,江萍渾身無力,卻依舊跪在哪里。
她知道,這是最后一仗,熬過去就過去了。
江萍看著的宮門威嚴(yán)而立,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是還在上一輩子。
嚴(yán)家被斬首死的那一晚,她和蔣純跪在跪在刑部尚書門前,求一些銀錢給他們買一副薄棺,送他們下葬。
那是她那一生最屈辱、最絕望的時刻。
刑部尚書馬國明起初還是家門緊閉,對他們不理不睬。
后來不只是想到了什么居然牽來了一只狗,表示如果可以跑贏狗,就給他們一個棺材錢。
江萍自小怕狗,所以蔣純那樣一個柔弱的婦人去和一只狗賽跑。
跑完了,讓她們和狗搶一根骨頭,從他們胯下鉆過。
可最后呢?
他們什么也沒有給,留給她們的只有赤裸裸的羞辱。
可無論他們怎么羞辱,蔣純都沒有放棄,一一照做,只為了那幾兩銀子。
若不是馬國明最后開始對死者出言不遜,恐怕蔣純不會走。
嚴(yán)家好的時候,馬國明是嚴(yán)家的好兄弟,嚴(yán)家沒有的時候,嚴(yán)家就是馬國明的燙手山芋。
你根本無法想象,那一世嚴(yán)家過得有多難。
那個時候,自己雖然沒有離開嚴(yán)家,可又為他們做了什么呢?
吃他們僅有的糧食、睡唯一的一張穿,僅僅只有一文錢了,還去買自己喜歡的紅繩。
多可笑啊,前世她那么不懂事,嚴(yán)家依舊豁出命來保護她。
所以當(dāng)蔣純死了、老夫人死了、凝恨死了之后,她無所適從。
天下之大,她又何以為家?
她習(xí)慣索取,從來不知道犧牲和奉獻是什么,等到死的時候才幡然醒悟。
不過還好,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們。
看著自己最愛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人世,那感覺可是真疼啊。
江萍不想做一個獨善其身的人了,她想做些什么,雖死不悔。
而這時候,嚴(yán)勇也來到了宮門前,他已經(jīng)聽聞了江萍的事,到了宮門口,他叫住推輪椅的人:“我自己過去吧。”
“公子的手……”
那太監(jiān)將目光落到嚴(yán)勇的手上,那手上的傷痕和血肉,他去時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的手不是斷了嗎?
嚴(yán)勇?lián)u了搖頭:“我斷了的是左手,右手無事,你不要擔(dān)心。”
說完,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衫,遮住了身上的傷口。
這樣收拾之后,看上去終于沒有這么狼狽。
他推著輪椅慢慢走上前,入目便是江萍一身白衣,帶著嚴(yán)家的牌位,跪立在宮門之前。
她面上帶著潮紅,似乎是染了風(fēng)寒,發(fā)起了高燒,神色也有些迷離,目光落到遠處,根本沒有看見他的出現(xiàn)。
嚴(yán)勇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可他面上不動聲色,他推著輪椅,忍著劇痛,一步一步走到江萍面前:“江萍。”
感覺到有人在叫自己,江萍抬起頭來,看見少年坐在輪椅之上。
雖然面色憔悴,周身傷痕,可眼睛卻在發(fā)亮。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溫柔。
“二嫂子”他開口聲音溫和,仿佛是怕驚擾了她一般,輕聲道:“陛下說了,想接濤兒入宮陪陪他,就在中秋節(jié)那天和你一起入宮。”
“和我一起嗎?”江萍喃喃:“中秋嗎?那你呢?”
“我身上的傷不適合走動,還要再待一陣子,等到中秋我們兩個一起回去。”嚴(yán)勇眉目柔和,聲音再也沒有當(dāng)初的鋒利。
“還有十天。”江萍癡癡的看著嚴(yán)勇:“可你的父兄就要下葬了,到時候你能回來嗎?”
“我像陛下請示一下,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的。”提起他的父兄,嚴(yán)勇變了變神色:“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那,我就先回去了。”江萍起身,卻因為實在是無力而摔落在地。
嚴(yán)勇將拉江萍一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能無力。
“你不要急,中秋節(jié)我就能回家了。”嚴(yán)勇道:“你在家里好好教育濤兒,到時候別讓他失了禮數(shù),其余的等我回來吧。”
“好。”
嚴(yán)勇望著江萍:“你,怎么還不起來,我手沒有力氣扶不動你。”
“我自然知道。”江萍道:“可我也站不起來,等凝恨過來,她扶我。”
“話說回來,她不是和你形影不離嗎?這會兒去哪兒了?”嚴(yán)勇看到四下無人便問道:“難不成棄你逃了。”
“她不會的。”江萍看著嚴(yán)勇:“她去取藥去了。”
“你,記得照顧好自己。”
“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江萍朝凝恨招了招手:“你自己也要小心。”
“好。”
兩個人,一個人在凝恨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一個人在輪椅之上,背道而馳。
馬車做了特殊的處置,周圍都拿油皮紙塞住了,不會進來風(fēng)。
再加上又燒了碳火,整個馬車暖洋洋的。
江萍沒有胃口,只喝了兩口燕窩粥就沒有在喝。
“姑娘。”凝恨道:“一切都解決了,我們可以離開了是嗎?”
“還差一點點。”江萍將頭靠在凝恨身上:“咱們先回去梳洗一下,再去……”
“不行。”凝恨道:“您受了風(fēng)寒,后背又走傷,不能再隨意走動了。”
“我不是要隨意走動。”江萍道:“我只是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完。
再過四天嚴(yán)江就要出殯了,我們?nèi)ソo他買點東西。”
“這個交給奴婢去買吧,您好好休息。”凝恨道:“那嚴(yán)老夫人那邊我就通知他們放行?”
“嗯。”江萍聲音里透露出疲憊:“快馬加鞭趕回來,一起送他們。”
話音未落,江萍已經(jīng)靠著凝恨的肩膀沉沉的睡去了。
“不是說嚴(yán)家沒有事情了,您就去游山玩水嗎?”凝恨心疼的看著自家姑娘:“怎么嚴(yán)家的事情您處理完一件還有一件呢?
您如今沒名沒分,沒有必要在幫他們了,不過是出殯,他們自己也是可以的吧。”
可這些話她說不出口,每回她想不管不顧的帶自家姑娘走的時候,每回她心疼自家姑娘的時候。
只要看著她家姑娘倔強的眼神,她就動不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