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行人回到安全屋之后，都低著頭，久久不語。

　　“一開始，我以為我們對抗的只是新聯邦。”雅翁首先打破了沉默，嘆息著說道：“而現在，我們的敵人，又變成了神明。玩的可真夠大的。”

　　長安反坐在椅子上，下頜放在椅背上，雙眼盯著地面，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其實沒有差，不是么？”一旁的珺庭轉動著手中的刀刃，帶著輕松的語氣說道：“新聯邦想要壓迫人民，而神明想要奴役人類。其實二者大差不差，都需要我們去抗爭。”

　　說完后，眾人再次陷入沉默。他們都心知肚明，一個政府，和一群窺視者人類的古神，著二者一明一暗，幾乎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掌控者。

　　“如果我們能借助金蘋果的力量，或許可以試一試。”一旁的康納提出了建議。

　　而長安只是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沙啞的說道：“根據那個女人的說法，還有之前尋找到的線索來看，如果我們使用金蘋果去對抗神明，那么他們會很樂意給我們“自由”。讓眾神回歸的自由。”

　　“如果不是用人類自己的力量去對抗身上的鎖鏈，那么一切都毫無意義，對吧？”雅安靠在墻壁上，平靜的問道。

　　長安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其實啊，我在很多晚上都無法入睡。”雅翁突然開口，說著與此事毫無相干的事情：“我到晚上就在想，我們這條路啊，到底通向何方。”

　　“每次行動的時候，我們都想著明天會怎樣，后天會怎樣。卻很少有人想過，我們究竟能不能推翻新聯邦這座巨物。我們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我不怕死，真的。”雅翁站直身體，走到眾人的中心。他神色平靜，然而話語之中，卻蘊含著火山般的力量。

　　“我只怕我死后，沒人會再去為了看不到的未來赴死。”

　　他抬起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黑鴉幫解散了，我親手解散的。”

　　長安抬起頭，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知道，對與雅翁而言，黑鴉幫不僅僅是他的一個基石，更是他與雅安數年的心血，更是雅翁對父母死亡的釋懷。

　　“回到新摩根的第一天，背叛我的人就自首了。”

　　雅翁緊緊地攥著雙手，繼續說道：“如果他是為錢，為名，為力。我只會感到憤怒，悲哀。”

　　“可是啊，他的目的。卻是讓那些盲目追隨我的人，能夠活下去。”

　　雅翁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活下去。在這個社會，很多人的夢想，就是活下去。”

　　“我讓他們跟我走私藥品，販賣私酒，傳播知識，思想，我沉浸在這種拯救他人的快感之中，卻忘記了，我們在對抗的，是一個名為新聯邦的龐然大物。”

　　“黑鴉幫一共二百四十人，而新聯邦最偏遠的城邦，有五百名半機械士兵。對于新聯邦來講，如果不是想用我來做他們的白手套，消滅黑鴉幫，和踩死只螞蟻沒什么區別的。”

　　“所以我讓他們走了，他們不再有尊嚴了，但他們能活著，不是么？”

　　“可是啊，不該這樣的。”雅翁緩緩的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人，本身就應該有尊嚴的活著。而不是這種為尊嚴而死，亦或是為生存而下跪的選擇，也不是生來就被注定結局的動物。”

　　“我們的目的一開始是什么？”雅翁環視眾人，問出了這個問題。

　　“復仇，我們都是為了復仇。”雅翁直接說出了答案，隱藏在眾人心中的答案：“我們的父母，長安的母親，康納的族群，我們最開始，只想用有力量，去向這個丑惡的國家復仇。”

　　“那么，現在呢？”

　　長安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突然想起了在下水道的陰溝之中，他與其他流浪兒緊緊依偎著，互相取暖。他也想起了自己被換取五個童工名額時，那種無力的憤怒。

　　康納的手指摩擦過斧刃，那天的黃昏，那個女孩的笑容，一直隱埋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珺庭似乎回到了那座實驗室中，親眼看著數百名自己的伙伴，變成一個又一個的怪物。

　　現在呢？是啊，現在呢。

　　“我不想再讓人民用生命，為新聯邦的野心買單。”長安低聲說道。

　　“我想讓人們知道，愚蠢，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暗影中的康納，聲音低沉而有力。

　　珺庭看著長安的側臉，語氣堅定：“我想讓人們知道，人，生來就有尊嚴與權力。”

　　雅翁與雅安視線交錯，倒映著彼此的信念。

　　“我們，不想再有第二個我們了。”

　　“所以啊。”珺庭站起身，對著眾人說道：“現在，我們不僅僅是為自己的復仇而戰了，我們的身后，還站著那群迷霧中的人民。打起精神吧，各位。”

　　陰霾被掃去些許，一行人湊在一起，開始研究下一步的計劃。

　　而艾森此時，看著被蓋上批準的匯報單，獰然一笑。

　　一旁的工程師看著艾森，凝重的問道：“真的要提前進行計劃么，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怕出現變故。”

　　艾森抖了抖手上的紙張，他知道，這張薄紙，決定了一個城市數百萬人的命運。

　　“上頭通過了，而且，本就應該有個試驗田，如果哥布倫成功了，那么整個歐洲大陸，美洲大陸，都將連成一體，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白色黎明。”

　　工程師看著陷入狂熱狀態的艾森，不知如何勸說，長嘆一口氣，便不再言語。他摸了摸后頸處的突起，這個小小的裝置讓他一躍成為AE計劃總工程師，然而當他參與到降神計劃的第一天起，這個裝置，就一直讓他感到如鯁在喉。

　　“你知道么，利爾斯。”艾森靠在椅子上，閉上雙眼，沉聲道：“你想沒想過，如果一座裝滿了上等人的城市，都能被當做試驗田。那我們呢？”

　　“你是二類AE進化而來的，這種現象極其稀少，所以你被保留了下來。”

　　“我是一類AE的異化者，所以在觸碰到核心之后，只是把我囚禁在這里，那么，別人呢？”

　　“算了。”艾森起身擺了擺手，離開了監控室：“說多了，就出問題了。你也別放在心上，想得越多，死的越早。”

　　利爾斯長嘆一聲，從窗戶外，看著這座囚牢。

　　被埋藏在地下八百米，只有一條通道的死亡囚牢。

　　而這座囚牢之中，只有一種犯人，那些擁有著統治者不想賜予的智慧的可憐人。

　　“不要再有人，成為我們了。”利爾斯靠著玻璃，無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