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蕭聳了聳肩,一副“那個小兄弟不提也罷”的樣子。在他肩頭被背著的我卻是一個不穩(wěn)差點就要摔了下去,小葉似乎并未預料到這一點,但他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利落,不霎時便扶穩(wěn)了我,又悠閑愜意地繼續(xù)走了下去。
“喂……你不累嗎?”我被他背了這么久,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打算下來走動走動,便作勢要從他身上下來。
“小姑娘,別亂動。小心我”話說到一半,葉青蕭忽然意識到“小心我殺了你”這句以前做殺手時的口頭禪用在此時卻不太恰當,于是懸崖勒馬,回頭笑著說道:“小心我抱著你走。”
他只感覺到身后的小姑娘忽然一愣,剛才還鬧騰的身子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夜幕深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覺得她頗為乖巧可愛,隨便被嚇唬一下就傻乎乎的不敢亂動。那以后若是受別人欺負了,也不敢亂動可怎么辦?
葉青蕭忽然心下一緊,只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受一丁點兒欺負。
哪怕,是拼上這條性命。
因為,是她伸出了手,把他從深不見底的深淵中救贖。
殺人,殺人,原本的世界里只有無止盡的殺人……無論黑夜或是白天,血色總交織著,浸透了整個長衫。回到住處時,哪怕洗了一遍又一遍,那股血腥味似是永遠都跟著他,擺脫不掉。殺手榜的任務一個接著一個,做得越優(yōu)秀,雇主就越多,殺的人就越多,這是一個永無止盡的輪回,只要他還活著,還在玄卿門榜上有名,就不能中止這一生的殺戮。
是她逆著光的笑魘,明媚動人,讓他下定決心拋下那個陰冷組織。
常年游走于黑暗的他,第一次,這樣向往光明。
向往那個有她在的世界。
我只覺得這一路格外寂靜,小葉弟弟似是在想些什么,一言不發(fā)的樣子格外深沉。我趴在他身上也不想叨擾,只覺得這天上的星河如此好看,繁星斑駁,點點微光構(gòu)成了整個夜空。不知這天上的星星在想些什么,是否也在注視著行路的旅人,那它們,還會看到我們身后追趕的侍衛(wèi)們嗎?不知不覺中思緒就飄遠了,一陣困意襲來,恍惚之中就要睡去了。
長夜靜寂,月色微涼。
許是這一路太過漫長,蟲鳴于耳,只顯得夜色如水,格外凄清。
葉青蕭突然開口講起了玄卿門的事,驚得我一個激靈,從夢境中醒來。
他說,仲玄就是榜上第二時玉,在玄卿門最好的兄弟。在一眾殺手里關(guān)系比較好的二人總是一同做任務,后來葉青蕭才發(fā)現(xiàn)時玉這個人太貧,什么江湖上的八卦新聞都要插一嘴,什么美酒美食美人都要親歷一遍,用他的話說:“這才是活著嘛。”
久而久之,冷靜自持的葉青蕭也沾染上了些許江湖氣,不過美酒美食他感興趣,美人他卻是敬而遠之。或許是鄰家婦人將他送進玄卿門時手里拿著銀兩的樣子太過丑惡,在他心里,總覺得尋常女子的心靈是丑陋可怖的,因而除卻任務必須的時候,他都不會刻意去接觸女子。
時玉的另一個特點是揮金如土,殺手榜上的“時如其人玉公子”。他得來這個稱號全然不是因為他翩翩瀟灑的樣貌,而是每當他殺人時,總擲出玉制的暗器,什么玉鏢啦玉針從不回收,江湖人便覺得他出手闊綽,雖是一擊斃命,但來去如風,來時都帶著玉器,因而叫他時如其人玉公子,也算是一個美名。畢竟殺手從不將真面容示人,這世上除了玄卿門的人,哪會有人知道時玉的真面目,都是閨中女子的想象罷了。
“那……時玉為什么叫仲玄?”還帶著些許困意,我揉了揉眼睛,覺得時玉這個人著實有趣,便想著多問一些。
“因為他在榜上排名第二。”葉青蕭似是對時玉這排名有些耿耿于懷,接著又坦然地笑了,跟我說起了玄卿門的“五玄”。
原來,在外人看來一成不變的五玄并不是真正的五玄。
伯玄,仲玄,叔玄,季玄,少玄,是為五玄。而這個名字只是他們的代號,五玄以實力更替,隨時都會出現(xiàn)下一個伯玄來更替上一任,他可以是時玉,也可以是葉青蕭,更可以是門內(nèi)的任何人。玄卿門是以實力認人的天下,無論是進步或是退步對殺手來說都是致命的。
聽完葉青蕭所說,又回想起他說自己打不過四人,我心下已然明了——葉青蕭就是如今的少玄。年紀輕輕,不過十七歲就攀上了少玄的位置。若說他不是天賦異稟,那這世間就人人能習武,人人可入玄卿門了。
我當下秉持著對葉青蕭如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武功修為的敬仰,頗為贊賞地看向了他,并且為自己撿來了這樣一個可靠的小葉弟弟而開心不已。
葉青蕭說得差不多了,回頭正對上我贊賞的目光。他忽地笑了起來,如同天上浩瀚的星子盈盈閃爍著,又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洋洋得意,樂呵呵地問我:“怎么樣,我這樣的男子在小姑娘眼里是不是很帥?”
呸,果然還是改不掉從時玉那兒學來的江湖氣。
眼看著不夸他他是不會回頭了,于是我面不改色,大義凜然地看著他說:“是是是,在小姑娘的眼里尤為帥氣。”只見他笑容里的得意更甚了,我又接著說道:“但是在我這樣見多識廣的姐姐眼里,那就尤為普通咯。”
小葉的臉色著實陰晴不定,轉(zhuǎn)瞬便從艷陽高照換作了陰雨陣陣。
還沒等我從調(diào)戲完葉青蕭頗為得意的角色中轉(zhuǎn)換過來時,只見他神色一轉(zhuǎn),眼眸中又添上了幾分靈動的神采,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笑著說:“既是這樣,就權(quán)當你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吧,畢竟——小姑娘永遠是小姑娘,哪里來的姐姐一說?”
小葉當真是極為好看的一個男子,如若清泉的眸子熠熠生神,眉目間揮之不去的笑意讓人心生悸動,他就這樣笑著看向我,一時間,我竟忘卻了身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