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自習時間，窗外夜色深邃，看不出有什么景物，慘白的燈光庇護著死氣沉沉的教室，一張張課桌上凌亂地堆疊著教輔書和衣物，那些圍巾偶爾會被人堆成一團，卻總是很快在物主去了另一間自習室后又垂到課桌旁的空椅上，要是有垂到地上的，黃圣睿就會找機會去踩上幾腳，這是他的癖好，而大家都在寫自己的作業，沒人有空介入這種事。今天晚上的黃圣睿特別活躍，先是遲到進入教室，粗暴地拖開椅子后又因為找不到輔導書而敲著桌子用刻意壓低卻依舊能讓全班人聽見的聲音罵了兩句，現在他坐到了我的背后，和他的同黨聊起天。

　　“真煩啊！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那么嘴賤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有臉說我嗎？”黃圣睿剛坐下就開始說。

　　“那你怎么還不分手??？”他的同桌問。

　　“難道我不想嗎？我上星期就和她分了，后來她又來求我，還說在班上只有我們能和她玩了?！?p>　　“也太夸張了吧？她以為我們愛理她？還不是看你的面子。”

　　“唉！總之吧，”黃圣睿往前踹了一腳，他的桌子一下子撞到了我的椅子，他還是沒有收斂的意思，桌子在之后一直都被他用各種力道抵著，“和她分手會很麻煩，我就看能耗多久，實在不行我就等畢業再分?！?p>　　“行啊，反正你也沒損失，她還挺有錢?！?p>　　“那又怎樣？有錢了不起？我看她唯一的好處就是胸大了，其他方面還真不如我前女友?！?p>　　“所有其他方面都不如你前女友？”

　　“就是那個意思，”黃圣睿又對著桌子狠狠地踢了一腳，“她的技巧不行啊，每次我們去……”

　　我起立轉身猛地踢倒黃圣睿面前的桌子，教輔書和文具滾了一地，趁著黃圣睿還沒反應過來，我揪起他的衣領，朝他低吼：“你他媽很吵你知道嗎？”

　　巨大的響動很快引起了教室里大家的注意，人們紛紛低語議論。“怎么回事？”“李俊雄還會罵臟話?。俊薄昂嗆?，正常?！薄八麄儍蓚€果然……”

　　“你有病嗎？”黃圣睿破口大罵，伸手想掰開我的拳頭，他的指甲嵌進了我的肉里。

　　我沒有松手。

　　黃圣睿仰起頭，怒視著我的眼睛，幾秒后，他不屑地笑了，“你以為你是在耍帥還是怎么的？你是不是想打我？有本事你打啊？你打啊！”

　　“你……”我舉起拳頭準備打他。

　　“別打??！”一個聲音傳來，我聽出來是我以前的同桌的聲音。這時班長上前抓住了我的雙臂，“冷靜點，李俊雄，你去我的位置上坐吧，我可以和你換位置?！彼腦捳f完，我也恢復了一絲冷靜，松開了手。黃圣睿踢著散落在地上的、屬于這個座位的主人的書，罵著“瘋了吧？垃圾處男，就他媽跟只蠢狗沒兩樣?！蔽銥戳艘謊鬯耐h，這個人正托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我們，一邊搖頭一邊發出“嘖嘖”聲。

　　課間休息時，我走出教室透氣。

　　如果說教室是一個聚集著茍延殘喘著等死的老弱病殘的避難所，走廊就是個沒有裝上柵欄的動物園。我漫無目的地穿過噪雜的人群，我不知道他們在討論著什么，有的人見到我后就盯著我看、揪著身旁的人的袖子示意，迎面走來一個班上的同學，“厲害??！”他在和我擦肩而過時忽然說，我轉頭看他，他意味深長地朝我一笑。

　　我想起剛剛圍觀我和黃圣睿的同學的議論，我明白了，在輿論中，我已經成為了一個深陷感情糾纏而無心向學，在課間對情敵大打出手的白癡少年。要是以前我聽說了這種人，肯定會和成泰一起嘲諷他?，F在我卻成了這種角色，多荒謬啊。我感覺到人們盯著我，議論著我，取笑著我。我又向何處怎么辯解？以前和邵晴常常待在一起的男生之一便是我，差點對著邵晴的男朋友揮拳的人也是我。誰會相信我、拋開眾人為我貼上的標簽來看待我？

　　“李俊雄。Long time no see.”

　　走到樓梯口時，上面傳來一個聲音。我抬頭一看，他不是我們這個班的學生，也從來不關心流言蜚語，只有他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過去我們一起回家的時候，只有他能像往常那樣看待我了！

　　樓梯拐角處，成泰正站在那，他還是戴著那副黑色細框眼鏡，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成泰！”我頭一次這么高興地叫了成泰的名字。成泰與我相視一笑，接著問我：“這次的物理考試真難，你怎么樣？考了多少？”

　　“呃，我不太記得了。”我避開他的視線，考慮了一下，報出了一個大概的數字。

　　“哈？”成泰發出似笑非笑的聲音。

　　我看向他的臉，成泰俯視著我，笑著，就像初中畢業時我和他并肩站在樓上，他對著地上螻蟻一般的人們發出冷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