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的屋子里,只有她和魏綿,且魏綿見了魏遠知也沒有下來行禮問安,就知道魏家對魏遠知是何等的輕視。
花姑姑識趣地帶著兩個孩子到了魏遠知身邊,魏遠知一把抱起魏衡,將他放在膝蓋上。
魏衡揚起小臉,天真地發問:“娘親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回來?”
魏衡還太小,尚且不明白死亡的含義。這段時日他常常問起夏雪柔來,花姑姑和魏遠知便找了各種借口。
“她要在家里看家,怕家里進賊。”魏遠知搪塞道。
魏衡害怕地揪住魏遠知的袖子,魏遠知抱著他坐了起來。
“母親,我帶著孩子們回去安置下。”
魏老夫人這才想起魏遠知幾人,點頭道:“去吧。”
魏遠知帶著孩子們回到宜心院,這還是他生母在時住的院子。因著他生母受寵,這院子是魏宅最寬闊、風景最好的一處。
宜心院常常有人打掃,不至于荒廢了。但是自里而外透露出的頹敗之氣,卻是遮掩不住的。
得到魏遠知要回來的消息,魏大夫人又命人從里到外打掃了一遍。
花姑姑將孩子交給阿竹,自己盯著人搬行李進來。魏遠知回到熟悉的地方,只覺得心里的防備卸了下來。
在魏大夫人的主持下,夏雪柔的后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總歸是沒有讓別人挑出錯處來。
三個月后,入了秋,天氣漸漸轉涼。花姑姑帶著丫鬟們做起了秋衣,魏池躺在搖籃里,睜著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哭不鬧十分乖巧。
魏衡則在邊上,手里拿著個小布老虎自顧自玩著。兩個孩子都是極乖巧的,可惜夏雪柔看不到了。
魏遠知大步走了進來,魏衡丟掉小老虎撲了上去,嘴里喊著:“爹爹!”
魏遠知抱起兒子,臉上漾著笑意。花姑姑等人站了起來行禮,她看了眼魏池,眼神暗淡。許是夏雪柔難產而死的緣故,魏遠知對魏池心存芥蒂。三個月的時間里,魏遠知抱魏池的次數屈指可數。
魏遠知的上司已經寫信來催促了,他在這兒待不了多久就要回去。抱著魏衡玩了一會,他才進入正題:“過幾日我就要回去了,你替我準備一份禮,我要去謝謝大嫂這幾個月的相助。”
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魏大夫人總歸是盡心盡力操辦著夏雪柔的后事。
“老爺放心,奴婢定會準備妥當。”
魏遠知放下了心,低下頭哄懷里的小人兒:“爹爹帶你去寫字好不好?”
“好!”魏衡拍手說道。
在他們要出去前,花姑姑喊住了:“老爺,此次回去,小姐的物件也要添置些。”
“她不回去。”魏遠知斬釘截鐵地說。
花姑姑錯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姐不跟我們回去?”
“她年紀小,回去之后我也無暇照顧她,還不如留在這里,祖母......嫂子她們會照顧著。”魏遠知臉色冰冷。
一字一句花姑姑聽得明明白白,魏遠知這是把夏雪柔的死遷怒到魏池身上了。稚子無辜,魏池沒了娘,又要沒了父親的疼愛,真真是可憐見的。
她想勸幾句,只恨自己身份尷尬,一個下人怎么能對主子家的事指手畫腳?魏遠知已經抱著魏衡出去了,花姑姑哄睡了魏池,命阿竹看顧著,她便去準備禮品。
魏遠知相當于白手起家,做的又是清閑小官,因此積蓄并不多。花姑姑費了一番功夫,才挑揀出幾匹京里時興的緞子。
于是第二日午后,魏遠知帶著孩子們去大房里。在他印象里,除了魏老夫人對他沒有好臉色外,魏家其他人雖然與他不是很親熱,但也不會給他冷臉。他記憶里,這位大嫂出生于書香世家,常常暗中相助,待他也寬容些。
到了大房,沒想到屋子里還有另外一人。
離開幾年,乍然相見,魏遠知差點認不出那人。那婦人年約四十左右,滿頭黑發一絲不茍地抿在腦后,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衫裙。保養極好的臉上,能看出年輕時驚艷的容顏。
魏遠知想起來了,這位是父親的孟姨娘,是魏老夫人最小的庶妹。他點頭致意,“姨娘,許久未見。”
孟姨奶奶站起來,“一別數年,四哥愈發沉穩了。”
魏大夫人命令人上一壺新茶來,問:“小叔怎么過來了?還把孩子們帶來了,外頭熱,可別著了暑氣。”
說著魏大夫人又讓人搬上冰盆子來,再拿些果子來與魏衡吃。
孟姨奶奶沒有生養,卻喜歡小孩子。魏池這孩子粉雕玉琢,葡萄般的眼眸,就和年畫上的娃娃一樣討人喜歡。且她不怕生,見到誰都是笑嘻嘻的。
孟姨奶奶盯著她,她便沖著孟姨奶奶甜甜地笑著。孟姨奶奶心里喜歡,只是她平日里都克制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因此沒有任何表示。
魏遠知與魏大夫人說的不過是些感激的話,魏大夫人自然說都是分內之事。
那二人的談話無趣,孟姨奶奶自顧自盯著魏池瞧,她冷不丁聽到魏遠知一句“……我想請大嫂幫著照顧小女……”
孟姨奶奶回過神來,不由自主看向魏遠知。
魏大夫人遲疑:“她才這般小,剛沒了母親,你又不在她身邊,怪可憐見的。”
“衡兒是男孩,我能親自教養,但是遲遲是女孩,京里沒有長輩能教導她為人女、為人婦的道理。把她放在家里,才不至于養歪了性子,”魏遠知站了起來,朝著魏大夫人拱了拱手,“還請大嫂幫著看顧一二。”
大房里孩子不少,多一個也不多,但魏大夫人沒有一口應下:“這不是件小事,我要和母親商量下。”
魏遠知眼里的光暗了下來,“那就有勞大嫂了。”
他停留了一會,留下那些緞子,就帶著孩子們回去了。
魏大夫人撫摸著緞子,這樣的花樣在江南少見,到時候給女孩子們做幾身衣裳出去做客時穿。
“四哥說的事,你怎么看?”孟姨奶奶壓不住好奇問道。
魏大夫人苦笑著搖頭:“我怎么能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