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初春時節，昨天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雨。”吱呀”一聲，耳房開出一條小縫，鉆出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她緊了緊領口，抬頭看了看天，房檐上的水珠不小心滴落在她額頭，凍得她一激靈，腦袋微微向后縮。

　　“桃酥姐姐！”

　　小丫頭為一位白胖婦人撐著傘從前院走來，笑著叫了起來。

　　少女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微微屈膝行禮，小聲說道：“嬤嬤如何這么早？姑娘這邊有我們呢！”

　　這位白胖婦人瞪了身邊丫頭一眼：“來了多少時日了，還如此咋咋呼呼！”轉頭又對著叫桃酥的少女笑道：“姑娘可醒了？”

　　“沒呢！下了一夜的雨，姑娘翻來覆去大半夜，剛才睡沉了些！”

　　“你們就寵著她吧！”胖嬤嬤用手指點了點桃酥的額頭，笑著進入門內。

　　桃酥摸了摸額頭，捂嘴輕笑，然后笑著看向剛剛有些嚇到的小丫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糖遞給她，又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小辮子，隨后跟著進入門內。

　　桃酥隨著嬤嬤入了內室一眼就看見有個小腦袋從被窩里鉆了出來。一頭青絲遮面，眼神還有些迷糊。

　　“心肝！醒了……”嬤嬤邁著兩條胖腿，晃著不太靈便的身子，快速沖到床邊，挨著床沿坐下后，一把連人帶被摟入懷中。桃酥看到，笑著轉去耳房準備熱水，備著等下姑娘起身時用。

　　小腦袋似乎睡意依舊濃厚，順勢埋入了嬤嬤懷中，過了一會抬起：“外面還在下雨嗎？”小眼睛依舊朦朦朧朧。

　　嬤嬤想起自己剛從前院走來該是沾了些許水汽，連忙退開了些，只用手撫著姑娘的頭發，一下、下……

　　“我都多大了，嬤嬤還把我當小孩子哄。”床上的姑娘嗤一下笑出了聲。

　　“再大，也是嬤嬤懷里那個小娃娃。”嬤嬤慈愛的摸著那顆小腦袋，“我家槐娘今早想吃什么？嬤嬤給你做。”

　　槐娘垂在枕上的頭一下子抬了起來，眼神發亮，撒嬌著說：“真的？！那我要吃嬤嬤做的小餛飩。”

　　桃酥剛進來就看見胖嬤嬤滿臉笑意的錯身出門去了，放下裝滿熱水的銅盆，上前伺候槐娘起身。

　　另一個大丫頭也撥開房中區分內外的珠簾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是兩個小丫頭，一進來就問道“龐嬤嬤今天怎的如此高興？”剛剛那位龐嬤嬤姓龐。

　　“還不是姑娘，慣會哄人！卷酥，你將姑娘那條珍珠腰帶拿來，配這條水綠的齊腰襦裙正好。”桃酥細聲細氣的囑咐著。

　　“慣會指使人……”卷酥小聲嘀咕走到衣柜，翻找出那條腰帶。

　　在桃酥，卷酥的合作下，衣裙一一上身，卷酥細心的為槐娘系上鑲著珍珠的腰帶，又選了一件翠綠色的褙子披上，之后將細鹽毛巾等一列梳洗遞上。梳洗完之后槐娘坐到了梳妝臺前。卷酥上前將桂花油抹到槐娘的發上，仔細疏通，到：“今日姑娘想梳什么髻？不如梳個百合髻？”

　　“我如今還未及，不可如此繁復！還是平日那樣雙螺就好！”槐娘說道。

　　卷酥聽后有些失望的稱是，手指翻飛，一轉眼精巧的雙螺便成了，又在飾盒中拿出兩顆珍珠發鈿裝點在雙螺上，與珍珠腰帶呼應，顯得既簡單又風雅。

　　裝扮得當后，槐娘滿意的點點頭，卷酥最是知道如何裝扮。

　　早餐已經準備得當，一一擺放在外間飯桌上，龐嬤嬤轉頭，看見了剛穿過長廊邁入門口的槐娘，走動間恰如一汪湖水泛起層層漣漪，眼神明亮，綠色襯得皮膚雪白，嬌嬌怯怯。頓時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

　　槐娘在飯桌旁坐下，一眼就看見放在面前的一碗小餛飩，撇了油的豬骨湯上飄著些許小蔥，襯得胖嘟嘟的小餛飩一個個可愛非常。槐娘迫不及待的用湯匙舀了一勺湯，吹了兩口氣后吸進嘴里，龐嬤嬤親手做的醬油將濃郁骨頭湯的鮮味提升了一個檔次伴著少許的鹽，醋和香油味在舌尖綻放，熱湯從喉嚨進入胃里，剛剛的昏沉和略微起床氣一下子消散開去。槐娘一下笑了出來，如果每天早上都能吃到龐嬤嬤的小餛飩她一定會幸福的飛起來。迫不及待的勺了一顆餛飩，又軟又薄的外皮包裹著夾心肉，夾心肉被敲打得彈性剛剛好，肥瘦得當，放了少許外藩剛剛引入的胡椒解膩，入口嚼勁十足，真是越吃越香，一顆接著一顆根本停不下來。

　　一碗餛飩下肚，槐娘意猶未盡的輕舔嘴唇，撒嬌的轉身抱住龐嬤嬤的腰身：“我要嬤嬤每天都給我做！”

　　龐嬤嬤一下、一下撫著槐娘的發：“這原就是調口味的吃食，要是天天吃，姑娘就膩了！”

　　“還想吃……”槐娘抬起頭，含笑看著龐嬤嬤。

　　嬤嬤哪受得了這個，立馬叫了起來，“哎呦！我的心肝！可不能再吃了，小心積了食，明日嬤嬤再給你做便是。”

　　得到承諾，槐娘滿意的松開龐嬤嬤，偷笑著回到桌旁。伸手拿來一塊綠茶酥，入口只覺得酥脆非常，內餡又清爽的很，滿口茶香，剛剛吃過小餛飩留下一點點的油膩立刻就被消解了。

　　“幅酥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盡得嬤嬤的真傳啊！”伸手便要去拿第二塊。

　　龐嬤嬤忙阻止道：“不可再食，不然等下腰身又勒的難受。”槐娘只好意猶未盡的收了手。

　　漱口過后，槐娘果然有些撐住，扶著肚子在桌旁來回走動。幾個丫頭被她逗得低頭抿嘴笑了起來。

　　“不如姑娘早些去珍寶閣與寶姑娘說說話，去時還可一邊逛逛花園一邊消食？”桃酥邊笑邊提議道。

　　槐娘看了看外面，已經停雨，可是地面依舊濕滑，又看了看天，轉頭看向飯廳計時的漏沙，思索片刻道：“今日天氣不好，寶兒必不會這么早起身，還是再過半個時辰去吧！”今天顧姨媽來，自己得將時間掐好，在顧姨媽來前只陪寶兒說上一刻鐘的話，這樣兩人情緒剛好又沒有玩過后的疲累，待到顧姨媽來后再不聲不響的做個陪客就好。

　　槐娘走回自己的閨房，閨房用簾子相隔，里面是起居內室，外面則被弄成一處小書房，她坐在書桌旁，翻開賬本，專心查起帳來。另一個大丫頭蝶酥在旁煮了一壺茶，放在槐娘手邊，安靜退了出去。

　　半個時辰過后，桃酥進來提醒，槐娘起身，準備木屐穿上，帶著桃酥和蝶酥出了門。

　　雖然今日沒出太陽，但雨后的空氣依舊清新，槐娘深吸了一口氣，雨水混雜著泥土的氣味，充滿胸口，吐出一口濁氣，剛剛被賬本搞得有些昏沉的腦袋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因是早春時節，許多花兒還沒開，只有些光禿禿的枝丫抽出點點嫩芽。

　　槐娘走在園中，原本想休息一下剛剛看賬冊時弄得有些疲乏的眼睛。可是初春的園子實在乏味得緊，一路走得便有些快。她居住在張家客院，去張寶兒的院子得穿過大半花園，半途就有些累了，只好在園中的涼亭歇一歇腳，沒想到竟遇見張家大爺院里的大丫鬟書香。

　　書香手里拿著一只精巧的盒子上前請安：“這倒是巧，原就是要去姑娘那里送東西呢！”

　　“大爺又弄了什么新奇玩意兒？”蝶酥好奇的緊。槐娘也抵不住誘惑投去探究的眼神。

　　“這……奴婢確是不知，是大爺昨日從賣南方貨的鋪里淘來的，拿回來誰也不讓碰，一大早就遣奴婢來送了。”書香笑著答道。

　　看向書香來時的路，必定先去的是寶兒的院子。于是槐娘道：“此刻我得去趟寶兒的院子，勞煩姑娘將東西替我送一趟，今早幅酥做了一些綠茶酥，姑娘拿一些給大哥哥嘗嘗，也替我謝謝大哥哥。”

　　“今日竟有此口福，我替大爺謝謝姑娘了。”書香拜謝。

　　槐娘忙止住書香行禮，“原就不值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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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書香遠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槐娘方才出了亭子走去張寶兒的院子。

　　到珍寶閣時，張寶兒果然才剛剛用完早膳。見到槐娘，立刻高興的迎了出來拉著她就要進內室，槐娘慌亂著換下木屐，被張寶兒一路拽著去內室榻上坐下。剛剛坐定，寶兒便獻寶似的，將自家哥哥剛剛送來的玩意兒拿出給槐娘看。

　　“剛在路上碰上書香，原想著回去能有個驚喜呢！結果你竟這般……”槐娘嘆了口氣，無奈的看向寶兒。張寶兒則笑歪在榻上的靠枕間。

　　“今日早上，幅酥做的綠茶酥，吃著還行，便帶來了一些。讓珍珠拿下去吧，過午后再吃。”槐娘讓蝶酥將自己帶給張寶兒的點心交給張寶兒的大丫頭珍珠，慢條斯理的解釋道。

　　張寶兒滿臉寫著可惜，嘟著嘴道：“太可惜了，要不是怕胖，現在我就給全吃了。”說著滿眼不舍得看了食盒幾眼，又同槐娘玩起了哥哥送來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