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悠久的青石小巷中,青石街道顏色深了幾分,道路兩邊的圍墻,卻淡了些原本的顏色。
沿著小巷的圍墻里頭,栽種著各種各樣的樹木,樹枝攢簇間,涼沁沁的樹蔭灑落,給巷子里頭行走著的路人,帶來一分安寧的舒涼。
不知何種原因,巷子里頭如此舒服,卻只有寥寥數人在走動著,大多數圍墻里頭的人家,都是大門緊閉,二門不邁。
因此,巷子里頭倒是顯得有些幽靜。
偶然有一兩聲悅耳的鳥鳴,也是路過累了,在樹枝間小憩一會的鳥雀。
不多時,它們撲棱撲棱著小翅膀,飛去了遠方,歸還給巷子那份最初的安靜。
在巷子偏中央的地方,有一棵樟樹屹立在院落,它粗壯的身子比周圍的樹木,要胖出一圈,挺拔的身姿,要比其他樹木高出起碼五尺。
這里是問云塵的院落,也是將近兩百年來,巷子里唯一更換了姓氏的院落。
與巷子相比,問云塵院落的空氣更顯得有幾分炎熱,畢竟整個院子里,只有那一顆樟樹作為遮陽物。
“不可以。”問云塵看著白心韻,微閉雙眼的搖搖頭。
“去天籟酒樓將就下吧。”
白心韻泄氣,臉上微微有些不快樂,道:“好吧好吧,都聽你的。”
“嗯。”問云塵點了點頭,瞟了一眼白心韻額頭又冒出的汗珠,合起手中游記,起身道:“走吧,回竹屋去,里頭涼快些。”
“哦。”白心韻乖巧的點點頭,臉上浮現一抹輕松,一抹額頭上剛出現的汗珠。
她拿著《騫河女經》,一手提著椅子走進竹屋去。
問云塵往來了兩次,將桌子也搬回屋子里去。
人去,巷子里一下顯得空蕩,那只在曾竹屋屋檐上走動,撥動了風鈴的黑貓,現在踩著院落兩邊圍墻上的藤蔓,跳到了草地間。
問云塵的院子不是很大,除了樟樹下有一小塊踩平的草地,與從門口一直鋪墊到竹屋門前的青石臺階,其他地方都讓齊膝高的綠草覆蓋著。
黑貓的身影消失在草地里,沒有再看見出來過。
竹屋里有種奇異的清涼感,白心韻一走進來,將女經和椅子放好后,便迫不及待的跑進了問云塵的房間,直奔那張諾達的竹床,舒舒服服的躺下去。
“云塵哥哥,現在還早我先躺會,要去天籟酒樓的時候,叫我啊!”白心韻大聲喊道。
問云塵應了一聲,將雜物放置在廳堂,手中拿著那本游記,走進大門開著的書房。
書房應該是問云塵家里最大的房間了,院落的上一任主人,是將此處作為自己的房間兼書房,而現在問云塵的房間,卻是他的雜物間。
原本問云塵是按他的布置安住,可后來發現現有的書架根本無法放置他越來越多的書本,這才將雜物間整理出來,作為自己的房間,而此處,就完全成了他的書房。
問云塵將游記放到了第三排的書架,隨后又去緊靠窗邊的書桌上,拿起白心韻放下的《騫河女經》,走向了第一排書架。
問云塵的書房,有十五排書架,只有最開始的五排,是院落前任主人安置的,上面的書,自然也是他留給問云塵的。
站在第一排書架前,問云塵稍作思索,移步至第十二排書架前,在他身后的余下三個書架上,空蕩蕩的,還沒有放置一本書。
面前的第十二排書架亦沒有放滿,從下往上數,剛剛好有兩層被擺滿。
一眼望去,問云塵走到了書架的右邊,拿起了第二層的最后一本書。
這本書無比厚重,從封面灰黃的顏色,及提名的字體來看,只怕存在的時間已有三百年往上。
“五百年前的古書,希望能夠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問云塵看著手中將近五寸厚的古書,臉上浮現一抹憂愁,過去七年來,他一直有個疑問,就是,他自己到底來自哪里。
他并非桓城本地人,而是七年前,讓白心韻在桓城西南三十里外的鬼漠邊緣,救下的。
自從那時在白家讓醫師救醒后,問云塵便徹底失憶,明明是十二歲的少年,卻渾渾噩噩的像個剛出生的寶寶。
找遍問云塵的全身,白家人只摸索到問云塵身上,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淡藍色玉佩,那玉佩篆刻著問云塵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原本白家人準備放棄問云塵,畢竟一個連文字、說話都忘卻了的人,活脫脫的像個傻子,他們白家不是慈善機構,不值得在問云塵身上多費時間。
可在下定主意,準備將問云塵丟出白家,讓其自生自滅之際,白家的三長老突然發現,問云塵一個僅僅十二歲的少年,居然有著玄蘊境巔峰的修為。
此番發現,無異于激浪之石,引起白家一眾高層的震驚。
孰知,人類十歲方可感悟天氣靈氣的存在,以念玄心法,吸天地靈氣入體內為始,人類的玄道之路就此開啟。
天地靈氣吸入人體后,在玄心法的影響下,逐漸轉化成人類能夠掌控的玄元,并歸納于人體的九大主玄脈,一百零八次玄脈當中。
當,玄脈中的玄元達到一定數量時,修玄者也就踏入玄道第一修煉階級,玄蘊境一旋。
桓城談不上什么繁榮城市,玄道談不上強大,因而十二歲修為能達到玄蘊境巔峰的,幾乎沒有存在,所以,當白家高層之人知曉呆呆傻傻的問云塵居然有如此天賦之時,態度劇變。
不過,白心韻的父親是家主,又是白心韻將問云塵救回來的,問云塵自然而然的讓白心韻父女帶走,白家一眾高層只能是望洋興嘆。
七年來,問云塵在白心韻的幫助下,重學人類文化,慢慢的也就恢復了正常人模樣,只是令白家人失望的是,曾經他們以為可以名動整個古山王朝的少年,居然落得了一個桓城十子的名號,也就是白心韻口中的十大天才。
并非說桓城十子差,只是當初救下問云塵后,白家人對問云塵期望實在是太高。
七年來,自從白心韻告訴問云塵,他不是本地人,而是自己在鬼漠邊緣救下的后,問云塵便開始了尋找自己的故地。
只是,這如何尋起?
在古山王朝里,問姓是個極其稀有的姓氏,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如此,問云塵找遍了靠近鬼漠的任何一個城池,也找不到一個姓問的人。
如果自己不是就近的城池出來,跑去鬼漠玩耍的,難道還是極遠的地方,跑來鬼漠游玩的?
白心韻后來跟問云塵說了件比較重要的事,就是那時候她救起問云塵的地方,是一個三尺深的大坑,從模樣來看,像是雷霆落在地上轟擊出來的,可問云塵本人卻沒有任何事,他所有事的,只有昏迷過去,以及莫名其妙失憶的腦子。
這樣一來,問云塵自己就糊涂了,他想像不出在沒有失憶之前,僅僅十二歲的自己,是從什么地方開始,去到鬼漠邊緣的,又是為什么要去,而且在那里還昏倒在一個深坑里,主要的還是失去記憶。
無緣無故的,一個人怎么會失憶得那樣徹底?連人類最基本的語言都不記得了,難道是讓雷劈了?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讓雷劈了,怎么還能存活下來。
問云塵漸漸的放下了尋找自己身世的念想,他除了漫無目的的去尋找同姓之人,似乎就不能借助現有的任何線索,去推理出自己來自哪里。
然,昨日于一家書鋪里,他看見了現在自己手中的這本書。
《名圖錄》。
《名圖錄》是五百年前,天阡域一個王朝的天子,突發奇想,命人去尋天下各地的名人事跡,總理成一本大書,供人觀讀。
這本書不僅僅記載了該天子自己王朝下,從城鎮到王都內,幾千余位名人,還將當年相鄰的古山王朝、大林王朝、天衍王朝、東林王朝內的名人,亦概括在內。
問云塵承認自己現在的想法很傻,然除了當年那個腦子一抽的天子,就沒有任何人撰寫過,類似于統計各地人的名稱的書了。
“希望有所收獲。”問云塵呼出一口氣,拿著《名圖錄》走到了書桌邊,坐下去。
書桌正對著窗戶,位置在第九,十排旁邊,自然而然的,這兩排書架,比其他書架要略短一截。
炎熱的陽光從窗戶射進來,落到《名圖錄》灰黃的封面上,給這古樸的書籍,增添了些許光彩。
問云塵翻開書本的封面,在第一頁暗黃得像是讓火烘烤過的書頁上,看見了一豎行字。
“天下名人總錄于此書。”
落款處以一種晦澀的字體,寫下了“天燕十七代天子”七個字,在其側,還落下了天燕天子的玉璽印,只是經歷歲月的洗禮,那原本本該鮮紅的璽印,現在已是暗紅顏色。
“目錄,按姓氏分布?”
當看到第二頁時,問云塵不禁喜形于色,趕緊細細看去,想要從一眾姓氏當中,找到與自己一樣的姓氏。
只道是天燕十七代天子太過于嚴謹,每一個姓氏下面都將那個姓氏的人名,一一排列,僅僅是排在第一位的王姓,問云塵就翻了整整三頁。
問云塵不禁想起一個人的調侃詞,口中道:“王家,恐怖如斯!”
繼續往后翻,排在第二的姓氏乃是袁家,同樣有整整三頁,問云塵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緊接著,陳,李,肖,海……
這些姓氏的人,不再有前兩個姓氏那么龐大的人數,但多的也有兩頁,少的也有一頁半。
功夫不負有心人,問云塵不知翻了多少頁,終于在占據著半頁的歸姓下面,看見了問姓。
問云塵不禁精神一震,方才懶散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神采奕奕。
“問天肖……”
順著第一個問姓名字,問云塵的目光往后移,看見了一串數字。
“八千一百三十五。”
問云塵捻著書角,找到那一頁,慢慢的翻開。
“問天肖,東林王朝云天戰城人士,一手布陣之法出神入化,問家開創者。”
“在問家建立之初,有云天戰城五大家族之人,聯合上門去示威,其臨危不懼,當五大家族的人進入問家大門那一刻,他只是借助問家靈樹布局,輔以靈晶,手中玄器長劍,竟當場弄出一道困陣,將五大家族之人困入當中整整五天!”
“期間,五大家族不斷派人上門去威脅,問天肖卻完全不將之放在眼里,甚至還將上門之人囚禁于家族地牢。”
“無可奈何,五大家族只能示弱,賠禮求和,問天肖這才不緊不慢的將五大家族之人放去,絲毫不懼后者的報復。”
“其聞名于東林王朝之事,乃是于咚苘山脈發生獸潮之時,立下巨大的功勞。”
“當時,東林皇室事前知曉獸潮發生,便派出眾多強者去鎮守云天戰城,然強者還未抵達云天戰城,獸潮便已開始。”
“那獸潮比歷史上記載的任何一次獸潮都要強大,以云天戰城本城的戰力,已無法阻攔。危機時刻,是問天肖布出通天戰陣,并以自身為誘餌,將獸潮中最強的妖獸引入戰陣當中,然后全力斬殺,自此,獸潮進入了翻盤局面,云天戰城僅以自身的力量,將所有的妖獸打回了咚苘山脈。”
“那一戰后,問天肖神陣者之名,響徹整個東林王朝!”
“云天戰城,問家……”問云塵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腰間的玉佩。
那淡藍色的,是名為天湖玉的玉石,此玉石并不常見,加之有平心靜氣的效果,在市面上算的上高檔昂貴的玉石。
尋常人家即便耗盡家財,可能也無法買得到一小塊的天湖玉,就算是白家,想要得到天湖玉也是極其的麻煩。
只是那個問家不同于白家,云天戰城作為東林王朝七大戰城之一,雖然在末位,但也遠遠是桓城所不及的,桓城在古山王朝可排不上號。
“難道那個問家,是我原本所在的家族?”問云塵在心中猜測,東林王朝離古山王朝相隔太遠,兩個王朝間又夾雜著天燕王朝,天燕王朝的領土面積,可是五大王朝中最廣闊,最大的。
于是問云塵不太相信這個推測,看向問姓的第二人,下一刻,他的眼神微凝,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
問熏青,云天戰城問家人,問天肖第三子……
第三人,問鳩山,云天戰城問家人,問天肖大哥……
第四人,問緣緣,云天戰城問家人,問天肖大女兒……
第五人,問青青,云天戰城問家人,問天肖義女,本為問緣緣干姐姐……
……
《名圖錄》一共記載七十九姓問的人,只有排在最后的一個人,不是云天戰城問家人,可在那人事跡的最后,卻寫道:問權天與問青青相互愛慕,最終入贅問家,成了問家一子。
“云天戰城問家……”問云塵滿眼震驚,不是為了自己身世之事,而是《名圖錄》上記載的問家人,各個都極其不凡。
“五百年前的問家居然有如此多的英才,不知道五百年后的現在,還是不是和當年一樣的驚人。”
“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這云天戰城問家,真是我的家族?”
問云塵漫不經心的合起《名圖錄》,抬著頭,無懼刺眼的陽光,看向休憩在樟樹樹枝間的一只剪尾鳥。
眼神迷離,像是在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