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后方,不知何時(shí)(shí)出現(xiàn)(xiàn)了一艘詭異之極的大船!
船本身并不詭異,詭異的是船的上方,籠罩著一團(tuán)(tuán)黑壓壓的烏云,不時(shí)(shí)傳來(lái)(lái)一陣“嘎嘎嘎嘎”的叫聲。
“什么玩意?官兵這么快就追來(lái)(lái)了?”李泳驚問(wèn)(wèn)。
“不是官兵。”
“不是官兵?那是什么?”
“食魂鴉。”
那船船體通黑,速度異常的快,船頭向前伸著一個(gè)(gè)詭異的鳥(niǎo)頭,掛著黑色的長(zhǎng)(zhǎng)帆,桅桿上立著一面旗,旗上畫(huà)著一幅鳥(niǎo)形圖騰,正向著李慕泠他們的小船呼嘯而來(lái)(lái)。
不多時(shí)(shí),李泳總算看清楚了,那大船上方籠罩著的,哪是什么烏云?而是一大群體型碩大的黑鴉,帶著末日般的黑暗,侵蝕著整片天空。
“這怪鳥(niǎo),真是糾纏不清。”李泳把劍握了在手,準(zhǔn)(zhǔn)備迎敵。
“有何對(duì)(duì)策?”葉泠此時(shí)(shí)也已站在了李慕泠的身旁,手里劍已出鞘,旁邊小瓏靠攏過(guò)(guò)來(lái)(lái),一臉驚恐。
“李泳,你與小瓏負(fù)(fù)責(zé)(zé)守護(hù)(hù)船艙,小泠,你在我身邊,來(lái)(lái)者不善,大家多加小心。”李慕泠第一次如此稱呼葉泠。看那船越來(lái)(lái)越近,他眉頭微蹙,竟未察覺(jué)(jué)到葉泠的臉,閃過(guò)(guò)一瞬間的錯(cuò)(cuò)愕。
不多時(shí)(shí),那船離他們已不過(guò)(guò)數(shù)(shù)百尺。
十來(lái)(lái)只不住嗚啼的食魂鴉已在他們的頭頂來(lái)(lái)回盤旋,十來(lái)(lái)雙銳利的目光,如同面對(duì)(duì)著垂死的軀體,死死地盯著下方的獵物。
“它們?yōu)楹蕪€不進(jìn)(jìn)攻?”李泳輕聲問(wèn)(wèn)道。
“它們?cè)詰戎魅說(shuō)拿睢!?p> 眼看那船快要靠近,慢慢卻放緩了速度,在離他們數(shù)(shù)丈之外,停了下來(lái)(lái)。
李慕泠清楚地看見(jiàn)(jiàn),甲板上立著一排身穿黑衣,戴著鳥(niǎo)頭面具的人。如同一行來(lái)(lái)自地獄的使者,靜立著,注視著眼前李慕泠等人。而地獄使者的面前,坐著一個(gè)(gè)人,一個(gè)(gè)同樣穿著黑衣,戴著鳥(niǎo)頭面具的人,只是此人的面具乃是一面金色的面具,有別于立在身后的眾人,此人看上去應(yīng)(yīng)該是首領(lǐng)(lǐng)一類的人物。
他甚至可以感覺(jué)(jué)到,這金色鳥(niǎo)頭僅露出的一雙深淵般的眼睛,所帶來(lái)(lái)的恐怖氣息。
這雙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李慕泠看,似乎要從其身上找到一個(gè)(gè)答案,一個(gè)(gè)他為此而來(lái)(lái),所尋找的答案。
一聲哨響,盤旋在上空的食魂鴉得到了指令,一個(gè)(gè)勁地?fù)瀲v,向小船俯沖而來(lái)(lái)!
“來(lái)(lái)了!”李泳大喝一聲,拔出了劍。
未等李泳出劍,葉泠劍鋒已現(xiàn)(xiàn),一招“秋風(fēng)(fēng)掃葉”,劍如同一陣蕭瑟的秋風(fēng)(fēng),掃向沖在前頭的三只食魂鴉,食魂鴉頓時(shí)(shí)血濺毛飛,“嘎嘎”亂叫。
李泳也不甘落后,持劍飛躍至半空,在半空中展開(kāi)劍招,劍鋒所經(jīng)(jīng)之處,三五只食魂鴉應(yīng)(yīng)聲墜入水中。
被“黑風(fēng)(fēng)散”折磨了數(shù)(shù)日的兩人,心中皆有一口悶氣,如今再遇這該死的飛禽,正好出這一口氣,是以兩人都是戰(zhàn)(zhàn)意高昂。
大船甲板上金色面具人見(jiàn)(jiàn)狀,微微地抬起手,往前一指。籠罩在大船上空的那片“烏云”,隨即向小船洶涌而去。
誓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一下子把小船吞沒(méi)(méi),水面乃至天空,盡是黑壓壓的一片鴉影。
“李泳,且勿戀戰(zhàn)(zhàn),守好船艙!”李慕泠大喊。
李泳聽(tīng)(tīng)罷,回身守護(hù)(hù)船艙而去。
李泳這一離開(kāi),甲板上便只有李慕泠一人,食魂鴉的目光立馬凝聚在他身上,數(shù)(shù)十只食魂鴉同時(shí)(shí)向其撲去。
這下可好,這畜生也會(huì)(huì)專挑落單的人來(lái)(lái)欺負(fù)(fù)。
食魂鴉來(lái)(lái)勢(shì)(shì)兇猛,李慕泠苦笑一聲,抽起甲板上的一根繩索,猛地一甩!繩索如同一條迅猛的毒蛇,在空中亂竄。
猛禽一時(shí)(shí)不敢上前,撲打著翅膀,“嗚嘎嘎,嗚嘎嘎”的啼聲一片。
而這啼聲仿佛是一種信號(hào)(hào),周圍的食魂鴉聽(tīng)(tīng)到啼聲后,立馬圍攏過(guò)(guò)來(lái)(lái),頓時(shí)(shí)所有的食魂鴉皆盤旋在甲板上空,大有要圍攻甲板之勢(shì)(shì)。
船艙那邊倒是沒(méi)(méi)了幾只食魂鴉,李泳與小瓏對(duì)(duì)著突然而來(lái)(lái)的松緩,一時(shí)(shí)緩不過(guò)(guò)來(lái)(lái)。
“兄長(zhǎng)(zhǎng),你是不是沒(méi)(méi)洗澡,身上有腐臭的死尸味道?畜生們都對(duì)(duì)你垂涎三尺了。”李泳忍不住打趣道。
“休說(shuō)(shuō)風(fēng)(fēng)涼話,快進(jìn)(jìn)艙內(nèi)(nèi)看里面有沒(méi)(méi)有事!”李慕泠哭笑不得。
隨著那條“毒蛇”一陣亂竄,數(shù)(shù)不清的食魂鴉紛紛墜入水中。奈何那些猛禽像不畏懼死亡般,一波接著一波地往下俯沖,大有不將李慕泠撕為碎片誓不罷休的決心。
“毒蛇”雖猛,面對(duì)(duì)著潮水般的攻勢(shì)(shì),也漸漸不支,一條粗壯的繩索,愣是被甩得殘破不堪。
李慕泠用力過(guò)(guò)猛,胸口衣襟內(nèi)(nèi),忽有一物飛甩而出,正好被一只食魂鴉叼在了口中。這只食魂鴉隨即掉頭便往回飛,像一個(gè)(gè)得勝后的士兵,歡呼著往大船的方向飛。
“它們的目標(biāo)(biāo)是小冊(cè)(cè)!”葉泠猛喝一聲,借力躍起,飛身向大船的方向追去。
“不可!”李慕泠大吃一驚,連忙喝止,卻為時(shí)(shí)已晚。
大船甲板上,那戴金色鳥(niǎo)頭面具的人把手一抬。身后一排人隨即架起弓弩,“嗖嗖嗖”,飛箭呼嘯著,向著同一個(gè)(gè)目標(biāo)(biāo)而去。
任她葉女俠劍法如何高超,劍招如何迅猛,飛身在空中的身軀,無(wú)(wú)力可借,儼然成為了一個(gè)(gè)活靶。箭,刺破空氣,也刺破了那一片不絕于耳的食魂鴉的啼叫聲。葉泠用劍格擋,擊落了其中的幾支箭,但還是無(wú)(wú)可避免般,胸口中了一箭,鮮血飛濺,一聲慘呼后,身子往下墜去。
然而,她并無(wú)(wú)墜到水中去,有人在半空中接住了她,這個(gè)(gè)人正是李慕泠!
“兄長(zhǎng)(zhǎng),你水性不佳……”李泳待要提醒他,卻也為時(shí)(shí)已晚。
李慕泠又豈不知自己的缺點(diǎn)(diǎn)?接住葉泠后,他在空中一個(gè)(gè)翻身,落下在大船的甲板上
而他的面前,金色面具人正凝視著他,手里拿著那本洛鬼留給他的小冊(cè)(cè)子。身后站立著的“地獄使者”也正用死神一般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gè)(gè),用一條繩索便抵擋住無(wú)(wú)數(shù)(shù)食魂鴉圍攻的人。
氣氛陷入死寂,空氣像凝固了一般,無(wú)(wú)形的殺氣卻已在蔓延,不住翻滾。
“你就是李慕泠?”金色面具人問(wèn)(wèn)道。
“是李某。”李慕泠答。
“你走吧,你朋友傷勢(shì)(shì)不輕,若不及時(shí)(shí)醫(yī)(yī)治,恐有性命之憂。”金色面具人道。
大船揚(yáng)(yáng)帆而去,風(fēng)(fēng)撕拉著桅桿上那面鳥(niǎo)形圖騰的旗,發(fā)(fā)出嘶吼般的聲音,殘余的十?dāng)?shù)只食魂鴉拖著黑暗的尾巴,尾隨著漸漸越去越遠(yuǎn)(yuǎn)。
“就這么任憑他們走?”李泳心有不甘。
“救人要緊。”李慕泠把受傷的葉泠平躺在甲板上,一邊察看其傷勢(shì)(shì),一邊又對(duì)(duì)李泳道:“快去船艙看看。”
李泳應(yīng)(yīng)諾了一聲,便往船艙跑去。但他還沒(méi)(méi)進(jìn)(jìn)艙,便聽(tīng)(tīng)見(jiàn)(jiàn)小瓏在里面驚呼:“糟了!人不見(jiàn)(jiàn)了!”
李慕泠聞言一驚,身子不禁顫抖了一下。
日落黃昏。
“葉女俠傷勢(shì)(shì)不太明朗,那些鳥(niǎo)人的箭上有毒,雖然大夫已成功抑制毒性蔓延,但葉女俠身上‘黑風(fēng)(fēng)散’的毒性本就未盡除,所以二毒交融,是以一時(shí)(shí)半刻醒不來(lái)(lái)。”李泳的話帶著落日般的惆悵。
“除此之外,大夫還說(shuō)(shuō)了什么?”
“大夫還說(shuō)(shuō),要保住性命,須三日之內(nèi)(nèi)服下解藥,還有,得盡快把‘黑風(fēng)(fēng)散’的毒性驅(qū)(qū)除,兄長(zhǎng)(zhǎng),我們的時(shí)(shí)間不多了。”
“三天……”李慕泠不由得眉頭緊鎖。
“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覺(jué)(jué)得那小瓏很可疑嗎?”
“你如何看出其可疑之處?”
“從一開(kāi)始我便覺(jué)(jué)得這個(gè)(gè)人很可疑,長(zhǎng)(zhǎng)臻樓一役,尸橫遍樓,卻唯獨(dú)(dú)他茍且得生,這難道不可疑?而且他行為詭異,在船上之時(shí)(shí),我與他同守船艙,我第二次回到船艙之時(shí)(shí),明明船艙內(nèi)(nèi),二人還安躺在里面,待我最后進(jìn)(jìn)入船艙的時(shí)(shí)候,人卻不見(jiàn)(jiàn)了。”李泳露出狐疑的表情,“而此時(shí)(shí)船艙內(nèi)(nèi),只有小瓏一人。”
“是有蹊蹺之處……”
李泳說(shuō)(shuō)了自己的疑慮,但李慕泠卻似乎顯得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一直停在街道上的人來(lái)(lái)人往當(dāng)(dāng)中。
突然,他的眼睛發(fā)(fā)亮,像看到了什么引人注目的東西,轉(zhuǎn)(zhuǎn)身對(duì)(duì)李泳說(shuō)(shuō):“你在此守候,不能讓任何人出入葉女俠的房間,包括小瓏。”
說(shuō)(shuō)罷,他向一個(gè)(gè)方向疾步而去,留下李泳在原地一臉愕然。
他其實(shí)(shí)是看見(jiàn)(jiàn)了一朵花,一朵清幽淡雅的蘭花,正被一只手拿著。這只纖細(xì)(xì)的手,從一輛馬車的窗簾內(nèi)(nèi)伸出,仿佛要故意引人注目。
追隨著馬車,李慕泠一路帶風(fēng)(fēng),但他始終保持不急不慢的步速,讓馬車一直停留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nèi)。
馬車在連續(xù)(xù)拐了幾道彎后,終于停在了一座樓的門前。
李慕泠躍上了一間屋頂。此時(shí)(shí),馬車內(nèi)(nèi)伸出的那只拿著蘭花的手已然不見(jiàn)(jiàn),馬車安靜地停在樓外,再看那樓,雖算不上富麗堂皇,但也有一番氣派。在看樓前掛著的牌匾時(shí)(shí),李慕泠差點(diǎn)(diǎn)從屋頂驚跌下來(lái)(lái)!
那牌匾上寫著三字——“長(zhǎng)(zhǎng)臻樓”!
長(zhǎng)(zhǎng)臻樓那尸橫遍地的畫(huà)面,似又呈現(xiàn)(xiàn)在眼前,那畫(huà)面依舊瘆人,依舊使人窒息。
眼前這座長(zhǎng)(zhǎng)臻樓,卻是另外的一番景致。
但見(jiàn)(jiàn)寬敞的門外,排著一行長(zhǎng)(zhǎng)長(zhǎng)(zhǎng)的隊(duì)(duì)伍,隊(duì)(duì)伍直伸向街道的盡頭。排隊(duì)(duì)的人個(gè)(gè)個(gè)(gè)面黃肌瘦,蓬頭垢臉,當(dāng)(dāng)中有男有女,老少參差,看樣子,顯然皆是因?yàn)閼?zhàn)亂而流離失所的難民。
難民們排著隊(duì)(duì)進(jìn)(jìn)入長(zhǎng)(zhǎng)臻樓,卻是為了什么?
從屋頂落在馬車旁,李慕泠的目光凝聚在車廂的窗簾,腦海里閃過(guò)(guò)很多張關(guān)(guān)于車內(nèi)(nèi)人的臉,一張一張的臉,或熟悉或陌生,很亂。
他吃力讓自己的思緒歸于平靜,伸出了右手,一如當(dāng)(dāng)晚他伸出手想要摘取那神秘女子的面紗。
只是他又再度猶豫了,手停在了他與窗簾之間。
終于,他決定要揭開(kāi)窗簾。
在把窗簾掀開(kāi)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有如釋重負(fù)(fù)般的感覺(jué)(jué),原先苦苦掙扎的思緒似乎便在那一剎那間平靜下來(lái)(lái)。
車廂內(nèi)(nèi),空空如也。
而又好像只是表面的平靜。當(dāng)(dāng)有人從他身后拍向他肩膀時(shí)(shí),他迅速抽離了身子,一個(gè)(gè)箭步躍至離馬車一丈開(kāi)外的地方,整個(gè)(gè)人進(jìn)(jìn)入了戒備狀態(tài)(tài)。
出現(xiàn)(xiàn)在眼前的,是一個(gè)(gè)似曾相識(shí)(shí),不,簡(jiǎn)(jiǎn)直是熟悉的人。
“李先生,怎么啦?”那人身形瘦削,穿著青色布衣,一副窮秀才的模樣,不料竟是俞掌柜!
李慕泠早該猜到,從看見(jiàn)(jiàn)“長(zhǎng)(zhǎng)臻樓”這三個(gè)(gè)字之時(shí)(shí),他便應(yīng)(yīng)該猜到。
“李先生且勿驚疑,胡老板有請(qǐng)(qǐng)。”俞掌柜作揖道。
李慕泠曾多次幻想過(guò)(guò)初見(jiàn)(jiàn)“幽蘭”的情景,每一次都與美麗有關(guān)(guān),每一次都帶著令人著迷的氣息,但此刻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想嘆氣。
俞掌柜領(lǐng)(lǐng)著他走進(jìn)(jìn)長(zhǎng)(zhǎng)臻樓。
這座長(zhǎng)(zhǎng)臻樓與斗米鎮(zhèn)(zhèn)的長(zhǎng)(zhǎng)臻樓比較起來(lái)(lái),稍顯寒磣。大廳里不見(jiàn)(jiàn)食客滿座,但見(jiàn)(jiàn)長(zhǎng)(zhǎng)長(zhǎng)(zhǎng)的隊(duì)(duì)伍延伸至樓外,廳內(nèi)(nèi)各個(gè)(gè)角落,難民們或蹲或席地而坐,捧著手里剛領(lǐng)(lǐng)到的食物狼吞虎咽。
有孩子的目光落在了李慕泠的身上,那雙清澈的,帶著驚惶之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慕泠的腦海里,久久不能忘卻。
“唉……如今亂世,當(dāng)(dāng)權(quán)(quán)者與反抗者廝斗,說(shuō)(shuō)得好聽(tīng)(tīng)些,是為了天下蒼生,實(shí)(shí)則是為了一己私欲,連年?duì)帒?zhàn)不休,最終吃苦的,只有老百姓。”俞掌柜嘆道。
“想不到俞掌柜也是一個(gè)(gè)心系天下蒼生之人。”
“我們都是這亂世當(dāng)(dāng)中的一粒沙塵而已,又談何心系天下?”
“這茫茫亂世,有胡老板與閣下這樣的人,實(shí)(shí)是蒼生之福份,李某敬佩。”
“先生言重了。”
二人邊走邊交談。在踏上二樓的樓梯后,李慕泠便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蘭香。
總算見(jiàn)(jiàn)面了,李慕泠心道。
而“幽蘭”——胡老板,用一個(gè)(gè)面向著滿月的背影,迎接了他。
滿月,掛在夜幕初降的天邊,淡淡的月光鋪在樓臺(tái)(tái),落在樓臺(tái)(tái)下那粼粼的水面上。有風(fēng)(fēng)吹過(guò)(guò),輕輕吹拂著胡老板淡若花瓣的衣裳。
她慢慢轉(zhuǎn)(zhuǎn)過(guò)(guò)臉來(lái)(lái),那清幽淡雅的一張臉,使人的心不住地劇烈跳動(dòng)(dòng),她手中畫(huà)扇輕搖,扇動(dòng)(dòng)著清泠的月色。
胡老板愛(ài)(ài)蘭花,人皆盡知。
此刻人如蘭花,蘭花似人,李慕泠突然忘記了該說(shuō)(shuō)的話,忘記了眼前站著的,是人,還是花?
“怎么?李先生認(rèn)(rèn)不得我來(lái)(lái)了?”胡老板道。
李慕泠這才回過(guò)(guò)神來(lái)(lái),連忙行禮道:“李慕泠這廂有禮。”
胡老板微微一怔:“你果真認(rèn)(rèn)不出我來(lái)(lái)?”
李慕泠承認(rèn)(rèn)從她的身上,流露著一種似曾相識(shí)(shí)的感覺(jué)(jué)。起初他以為是因?yàn)樗啻位孟脒^(guò)(guò)這一幕的原因,直到胡老板手舉畫(huà)扇把臉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猛然醒悟。
那是一雙充滿著秘密的,迷人的眼睛。
“是你……”李慕泠想起來(lái)(lái)了。
“沒(méi)(méi)錯(cuò)(cuò),是我。”她放下手中的畫(huà)扇,抖落了一地月光。
原來(lái)(lái)當(dāng)(dāng)夜出現(xiàn)(xiàn)在客棧的房頂,而后被官軍一并捉拿關(guān)(guān)押的神秘女子,便是“幽蘭”本人偽裝而成。
在早已擺好的酒桌面前,胡老板親口向李慕泠承認(rèn)(rèn)了她甘冒危險(xiǎn)(xiǎn),親自探營(yíng)(yíng)的事情,除了是為要營(yíng)(yíng)救俞掌柜,她還有一個(gè)(gè)重要的目的。
“先生想必猜到,這次的行動(dòng)(dòng),并非只是劫糧這么簡(jiǎn)(jiǎn)單。”胡老板道。
聽(tīng)(tīng)其口氣,似乎并無(wú)(wú)打算轉(zhuǎn)(zhuǎn)彎抹角,然而,也沒(méi)(méi)有轉(zhuǎn)(zhuǎn)彎抹角的必要,因?yàn)樗宄媲白娜耍且粋€(gè)(gè)很難隱瞞的人。
“李某斗膽請(qǐng)(qǐng)問(wèn)(wèn),真正的目標(biāo)(biāo),其實(shí)(shí)是什么?”
“尚方寶劍。”胡老板正色道。
“見(jiàn)(jiàn)劍如見(jiàn)(jiàn)君的尚方寶劍?”李慕泠驚道。
“沒(méi)(méi)錯(cuò)(cuò),我收到消息,仲翼此次表面上是運(yùn)(yùn)糧,實(shí)(shí)則是秘密護(hù)(hù)送尚方寶劍,到前線盧閻王的手中,是以闖王命我等設(shè)(shè)計(jì)(jì)攔截。”
“為何先前不與我知悉?”
“是闖王的意思,他覺(jué)(jué)得先生斷不會(huì)(huì)為了尚方寶劍而出手相助。”
“那如今劍在何處?”
“唉……我們低估了‘鬼門千戶’的實(shí)(shí)力。”胡老板嘆惋道。
“你們失敗了。”
“我們本來(lái)(lái)應(yīng)(yīng)該是成功的,但情況發(fā)(fā)生了變化,我們發(fā)(fā)覺(jué)(jué)有另外的勢(shì)(shì)力也摻和進(jìn)(jìn)來(lái)(lái)了。”胡老板一臉憂色。
“食魂鴉。”
“沒(méi)(méi)錯(cuò)(cuò),他們的出現(xiàn)(xiàn),打亂了我們的計(jì)(jì)劃,結(jié)(jié)果,我們一敗涂地,我的人死傷慘重,俞掌柜也下落不明。最初我們以為俞掌柜與先生、葉女俠一并遭官軍俘虜,后來(lái)(lái)才知道,被俘虜?shù)模皇怯嵴乒褚蝗恕!?p> “那是因?yàn)椋麄兊哪繕?biāo),不只是尚方寶劍,還有一個(gè)(gè)人。”
“什么人?”
“我的一個(gè)(gè)老朋友,他們故意放我走,是要讓我?guī)麄冋業(yè)轎業(yè)倪@位老朋友。”
“那……”胡老板待要說(shuō)(shuō)話。
“那請(qǐng)(qǐng)問(wèn)(wèn)胡老板,此番相邀李某,有何指教?”李慕泠的語(yǔ)(yǔ)氣突然冰冷起來(lái)(lái),也許是因?yàn)樗麄冸[瞞了尚方寶劍的事。也許,僅是因?yàn)樗X(jué)(jué)得是時(shí)(shí)候問(wèn)(wèn)這個(gè)(gè)問(wèn)(wèn)題了。
“指教不敢,奉闖王的命令,我們其實(shí)(shí)是想請(qǐng)(qǐng)李先生再度出手相助。”胡老板一開(kāi)口便搬出了“闖王”,她的臉上露出了懇切之情。
“闖王……”李慕泠站起身來(lái)(lái)。
胡老板看著眼前這個(gè)(gè)人,突然感到他的身影無(wú)(wú)比的巨大,像月亮照著烏云投下的一片陰影,壓在她身上,讓她透不過(guò)(guò)氣來(lái)(lái)。
“勞煩轉(zhuǎn)(zhuǎn)告闖王,李某無(wú)(wú)能為力。”說(shuō)(shuō)罷,李慕泠轉(zhuǎn)(zhuǎn)身而去。
胡老板待要挽留,但她沒(méi)(méi)有這么做,也許是因?yàn)樗睦鍇宄肋h(yuǎn)(yuǎn)也無(wú)(wú)法挽留下這個(gè)(gè)人。
只任由這只背影,緩步下樓,留下一串漸行漸遠(yuǎn)(yuǎn)的腳步聲。
很久,隔了很久,她仍停留在那片陰影里。
又過(guò)(guò)了很久,她的耳畔響起了一個(gè)(gè)聲音:
“你也許早就該明白,你根本瞞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