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風雪早早停住，窗子外面能聽到北風嗚嗚咆哮，猶如怪獸。這樣的冬天真不多見，鄆王府的書房中亮著燈，窗紙上映著幾個人影。

　　趙楷放下熱茶，伸手在炭火上烤了兩下，然后搓搓手，“看來皇兄是決議留守京城了。”

　　白時中啜了一口茶，砸巴砸巴嘴，“京城啊……”

　　童貫嘿嘿冷笑兩聲，“完顏宗望，人杰也。若是這般好抵擋，我們也不會在北邊大敗。”

　　趙楷點點頭，似乎是在同意童貫所說。但其實，他的內(nèi)心中，更加認可的是，這個皇兄倉促之下無法掌控京城，因此必敗無疑，他可不想留在京城陪著等死。

　　“幾個將領如何了？”

　　“都已聯(lián)系好，自然不會誤事。只待上皇一聲令下，咱們便可出京。”童貫說道。

　　這個結果并不會讓趙楷意外，他也沒問童貫是怎么說服將領，不過簡略一猜就能猜出來。如今新皇已經(jīng)登基，而且面臨著國朝一百七十多年來最大危機。

　　童貫無須多費什么口舌，只要說一句從龍之功，立刻就能吸引大家。

　　“上皇還是有些猶豫。”童貫搖搖頭，“殿下，你該多勸解勸解。”

　　趙楷一聲長嘆，他何嘗不想，只不過這事委實太大，若是不能好好謀劃一番，難免落人口實。于是他道：“太清宮恭謝，這個理由還是太過勉強，父皇有些猶豫實屬正常。”

　　“不過，也不用著急，再等上個一兩日，軍情傳來，父皇不下決心也得下。”

　　白時中道：“這兩日某都快被煩死，族中父老全都是來打探消息的。”

　　童貫苦笑，這樣的事情誰家還少了？這些年因為他的關系，童家也是越發(fā)興旺發(fā)達，如今跟在他身邊的族中子弟，沒有一千也有五百，聽說金軍攻來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

　　趙楷站起來走到窗邊，盯著昏黃一片的窗紙，“事到如今，不得不發(fā)。守城將士那邊也要趕緊打點好，免得到時候壞事。”

　　“宣化門守將郭守星某倒是認識。只不過這個家伙有點油鹽不進，也是麻煩。”

　　趙楷皺眉道：“眼看這幾日就要出發(fā)，難道還沒說定？”

　　童貫也是很無奈，郭守星這個人脾氣比較執(zhí)拗，典型愚忠的人，原本的守衛(wèi)被換掉，所以這才打了童貫一個措手不及。

　　“也快了，明日應該就能辦妥。”

　　趙楷點點頭，“還是盡早辦妥的好，我這皇兄跟換了個人似的，我心里沒底兒。父皇也是，那姚素今天被皇兄頂回來，父皇居然什么都沒說。”

　　“官家也沒把話說死，明日再去試探一番。”

　　說到這里，大家都沉默起來，這畢竟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情，嚴格來說，現(xiàn)在三人犯了大忌，一個掌兵太監(jiān)，一個朝中重臣，一個郡王，歷朝歷代勾結在一起都是犯了君王忌諱。

　　正當這個時候，從外面忽然進來一個王府小廝，神色慌張：“不好了，上皇在角樓附近被官家攔住。”

　　房間中的三人目瞪口呆，半晌也沒消化掉這個消息。這是什么意思？上皇自己跑了？

　　好一會兒趙楷才道：“下去。”

　　“我得過去一趟。你們從后門出去。”趙楷翻身往外走。

　　“且慢！殿下，你不能出去。”白時中蹭地站起來，攔住趙楷。

　　童貫從后面跟過來，道：“殿下，這事沒有官家詔命，不能動彈。”

　　趙楷反稍微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是啊，趙桓攔住宋徽宗，肯定不是送他上路，而是兩人直接公開翻臉，他現(xiàn)在過去，該如何自處？完全沒有那個身份站出去。

　　“殿下稍候，此事我去看看便可。”

　　趙楷點點頭，是了，童貫畢竟是宋徽宗的親信，此事他站出去當真是再好不過，也有說辭。童貫與兩人拱手道別，借了一匹馬拍馬往角樓趕過去。

　　北風冰冷刺骨，吹在臉上跟刀子割著一樣，童貫全然顧不上，趕到角樓時，發(fā)現(xiàn)宋徽宗只帶了三五百衛(wèi)士，而趙桓也帶了三五百禁衛(wèi)，雙方正在對峙。

　　童貫心中里一個哆嗦，忽然有點后悔，自己真不該出來。但此時說什么已經(jīng)晚了，下馬拜見兩位官家。上皇坐在馬車里面，聲音從簾子后傳出來，“童貫你來了。”

　　“是，臣，來了。”

　　趙桓見到童貫趕過來愣了一下，心中暗道你他媽的這個時候過來干啥？不過也沒害怕，這個時候誰過來都是白扯。

　　“桓兒，還不讓開？”

　　趙桓道：“父皇，此時不宜出城。等幾日，兒臣親自送您出去。”

　　“等幾日？等幾日朕的命還有嗎？”宋徽宗聲音陡然提高，猛地掀開簾子鉆出來，狠狠將手中的什么東西往外一扔，趙桓側(cè)身躲過去，砸到他身后的一個將士臉上。

　　趙桓皺了皺眉，道：“父皇，你若是出了城，對將士們的軍心士氣是何等重大的打擊？”

　　“朕做事需要你來教？”宋徽宗下了馬車嘎吱嘎吱走到趙桓面前，死死盯著他的眼，“你這是大不孝。國朝以孝悌治國，你是要動搖國本！”

　　趙桓道：“父皇，此乃危急存亡之秋。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桓兒不孝，但也不敢丟掉趙宋百七十年江山。”

　　宋徽宗登時大怒，“你是說朕是亡國之君？朕自登基以來，兢兢業(yè)業(yè)，打理朝政，難道朕要去太清宮恭謝，你也敢不準？”

　　趙桓實在無語，這個家伙的臉皮能厚道這個程度。于是拱手道：“桓兒不敢，只是求父皇為家國民生計，過幾日再出城。”

　　“這么說，今夜朕走不了？”宋徽宗瞇眼看著趙桓，火光之下臉上的皺紋里都夾著厲色。

　　“請父皇回宮。”

　　宋徽宗厲聲喝道：“童貫！前方開路，敢阻攔者，殺無赦！”

　　童貫走到趙桓身前，“官家，還是讓讓吧。”

　　趙桓冷冷瞪了他一眼。

　　“童貫，你還等什么！”

　　童貫一個哆嗦，厲聲叫道：“左右，備戰(zhàn)！”

　　“吼吼！”

　　宋徽宗身后的幾百士兵踏步上前，舉起手中的長槍，對準趙桓以及他身后的幾百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