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暈倒了？”顧長安朝臺上瞥了一眼，“羅林珊？”

　　顧長安把兩邊的袖子往胳膊上一捋，跑到臺上幫忙。

　　羅林珊今天的狀態確實不好。

　　早該問問她的身體狀況的，顧長安懊悔萬分。

　　羅林珊很快被醫護人員扶走。

　　顧長安跪在她的位置上，整理著剛剛倒下來的話筒架。臺上的燈光是暗著的，后臺燈光師反應很快，在羅林珊倒下的一瞬間就把燈光給滅了。

　　臺下的觀眾只聽見舞臺被什么東西砸了一聲，燈滅得及時，大多數人都沒有看見羅林珊倒下去。

　　不過前排的觀眾倒是把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一時間整個劇院的觀眾席議論紛紛，前排的人迫不及待地向后排傳遞著消息，混亂一片。

　　他們的節目后面還有不少……顧長安扶起話筒，問：“還能繼續嗎？”

　　韋歡猶豫著把話筒關了，回道：“羅林珊那個聲部本來有兩個小提琴，現在她走了，整個調子就有點……奇怪。”

　　話音剛落，顧長安單膝還跪在地上收著羅林珊的小提琴，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把燈光打開了，整個劇場頓時嘩然。

　　原本五個人的演出隊伍，現在剩下四個穿著正裝禮服的，她套著一件衛衣，在這里格格不入。顧長安遇到的突發情況不少，但是這種穿著衛衣跑到臺上像是干擾演出的情況還是頭一回。她感覺自己的身上匯聚著整個劇場觀眾的視線，手足無措。蹲著也不是，站起來走掉也更奇怪，于是就僵在原處。

　　就算這是虛擬的世界，這個場面還是讓她社會性死亡。

　　她下意識地用牙齒撕著嘴邊的死皮，頭腦飛快地轉動，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觀眾一陣驚呼。

　　怎么了？

　　顧長安抬頭望去，夏恪脫了大衣，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從后臺走上來。他的長相本就是天生的聚光體，也不怪觀眾齊齊驚呼。

　　夏恪的步子不緊不慢，好像本來就是這個節目安排好的環節似的。

　　他向著這邊走來，所有的目光轉移到他的身上。顧長安也呆住，看著這個人像是電視劇里某個男主角一樣帶著萬丈光芒出場，心中好像有人撞著鐘，用力地、沉重地——

　　“當——”

　　卡著他步伐的節拍。

　　“夏……”

　　夏恪彎腰，接過她抱在懷里的小提琴，撿起地上的琴弦。

　　“下去等我。”

　　他的眼里帶著讓人信任的色彩，顧長安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燈光打在演出者的身上，從顧長安的角度，只看得見夏恪的側影。他在肩上架好小提琴，下頜抵在腮托上，優雅地抬弓，落弓，像一個貴族，為宮廷的觀演者獻上自己的作品。

　　時間流動地如此緩慢，每一次琴弓落在琴弦上，音符就墜落下來。從側面看，他的眼睛微微瞇著，睫毛更加明顯。或許是因為有些冷，他漂亮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有人誤入森林驚起了撲棱棱的飛鳥。

　　觀眾席鴉雀無聲。

　　本身他就很好看，雖然沒有穿著正裝，但是高領的黑色毛衣更襯得他氣質清冷。

　　這樣一個人站在舞臺的中心，無疑是整個演出的焦點。

　　顧長安和主持人站在一起，那個男主持人看了夏恪一眼，又望向顧長安，小聲問道：“那是你男朋友嗎？”

　　因為后臺的燈光比較暗，沒有人看見顧長安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

　　顧長安小聲答道：“不是。”

　　男主持人看看臺上的人，又看看顧長安，覺得自己的感覺沒錯，干脆接著問道：“那是不是他在追你？”

　　男主持人堅信自己的直覺沒有出錯，這么一個英雄救美的戲碼，生活中見得不多。哪有別人的演出節目直接沖上去的——而且他們倆對視那個眼神，很明顯就是一對嘛！

　　他自顧自分析了一通，沒注意到演出已經結束，他的話筒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掌聲也蓋不住他的聲音：

　　“他追你，你還沒答應？”

　　顧長安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大廳里面就回蕩起這一句話。男主持人驚慌地關上麥克風，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整個劇場的觀眾席鬧成一片。

　　“我早說那么帥的男生肯定有女朋友了……”

　　“哇不是吧，這樣的男生，又高又帥還會拉小提琴，看起來也很有禮貌——臥槽，這樣的男生到哪里找，這女生眼光是有多高啊？”

　　“家人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

　　“這就是C大S大的聯誼嗎，感動了。”

　　……

　　夏恪眼底帶著笑走下臺，顧長安看到他出來，把他的大衣丟到他的懷里，然后看也不看，直接轉身。

　　“趕緊穿上，表演就表演，脫外套干什么？”

　　“你擔心我？”

　　“還行吧，我確實擔心你，擔心你變成冰雕。”

　　“拉小提琴之后手有點僵……”

　　“是嗎？”顧長安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經意間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趕緊轉回去，“隔壁休息室有暖手寶，我幫你去拿。”

　　“不用。”

　　夏恪伸手握住顧長安的手：“這樣就可以。”

　　顧長安感覺從耳根后面的熱氣一下子聚集到了手上。

　　夏恪一般抓的都是她的手腕，這樣牽她的手倒是頭一次。顧長安好像能感覺到手心里面另一個掌心的紋路，麻麻癢癢，很是不習慣。

　　她說不上自己的情緒，好像覺得有些別扭又有些欣喜。

　　“那么現在咱們去下一個目的地。”

　　顧長安好像從演出那時就換了一個反應遲鈍的腦子，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她還是下意識地問道：“什么下一個目的地？”

　　夏恪笑著看她：“游樂場。”

　　……

　　石瑤最近總是加班。感覺手有些酸，她伸手拿起自己的杯子，趁著去茶水間的機會喘口氣。

　　來到茶水間，她看到一個龐大且熟悉的體型，好像剛剛掛完電話，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說也是比她先一步進公司的前輩。

　　石瑤想著，邊泡咖啡邊問：“潘記者，怎么了？”

　　潘小村收斂了自己的神情，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沒事兒，剛和幾個朋友打電話。”

　　石瑤用小勺攪著咖啡。上次她和潘小村出外勤去農家樂，遇到了兇殺案。回來之后，兩個人對這件事都是閉口不提，包括那個本來要做的報道也是不了了之。不知道潘小村的想法是什么。石瑤心中總覺得這件事不那么簡單，要是深挖，一定有更驚人的東西。

　　她想繼續報道，但是……

　　石瑤停下了攪拌咖啡的手，試探著問：“那個案子，我們……”

　　潘小村愣了一秒，反應過來石瑤說的是什么：“那個案子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了。我們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但是你不覺得那件兇殺案十分古怪嗎？”石瑤說，“我們查到一半停了，但是這個案子的幕后黑手還沒有揪出來，他有可能會繼續殺人，我們應該……”

　　“我們應該怎么樣？”石瑤話沒有說完，就被潘小村打斷，“那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我們記者的工作。你最近很閑嗎？”

　　石瑤：“不管我現在任務多不多，我覺得我們要把那件事繼續追查下去。這是我們開的頭，就要有一個圓滿的結束。我不喜歡沒有結尾的工作。”

　　潘小村看了一眼外面。最近的分配的任務很多，跑外勤的也不少，工位空了一大片，剩下的人也是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抬頭看他們倆。

　　潘小村把茶水間的門關了一半，語重心長地說：“你接觸這一行還不是很久，我真的是為你好，這些事情，千萬千萬不要摻和。一旦惹火上身，想逃也逃不掉。趁著現在還能全身而退，就從這個命案中抽身吧。”

　　“記者就是報道民眾不知道，但是有權利知道的事情啊。”石瑤說，“有殺人犯在逃，我們手里握著線索，卻不能幫上忙，只是保持沉默——這是記者該做的事情嗎？”

　　“停，停。”潘小村伸出肥肥的手示意她暫停，“別跟我扯那種家國大義，記者的抱負和情懷在我這里不管用。我覺得自己的命更重要。我不報道這個案子，是因為我珍惜我自己的記者生涯。”

　　他思索了一下，手比劃了一下，像是做出了讓步，說：“如果你同意我的想法，咱們可以把我們的線索告訴警察，讓他們來解決后續的案子。”

　　“我不同意。”

　　石瑤的眼神很堅定：“警察有自己的職責，我們記者也應該有自己的職責。無論對警察來說，還是對我們來說，對于任何普通人來說，這個殺人犯都是一個隱患。如果我們能夠通過報道讓更多的人警惕這個人，至少才能無愧于記者這個身份。”

　　“你們這種小姑娘在學校呆得久了，頭腦啊，僵化。”潘小村嘆了口氣，“我沒有說我們不幫忙，只是說我們在后方做輔助工作，不參與戰斗——你向往那種激情澎湃的追兇生活，你就當個警察，還委屈在這兒做什么？”

　　石瑤不卑不亢：“我想做一個好記者。你珍惜自己的記者生涯，我也珍惜自己的記者生涯。既然你不愿意，就不要把你的思想強加到我的身上。自從我選擇了這一行，我就不會回避這份職業帶給我的危險。”

　　石瑤把剛剛裝好咖啡的一次性紙杯放在潘小村面前：“給你的。”

　　說完，石瑤轉身欲走。

　　潘小村聲音大了些：“你想清楚！”

　　石瑤腳步不停，拉開門。

　　我想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