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師弟,此話當真?”
三清殿內,太虛真人輕捋著白須,沉思良久后問道。
浮屠真人正色道:“此人身份乃是由問心言審問而得,十有八九確有此事。”
太虛真人思忖了有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道:“浮屠師弟,你說此事如何是好?”
浮屠真人也正為之頭疼,試探問道:“第十六峰玉清峰尚未有峰主,不如就將峰主之位予以此人?”
聽聞此話后,太虛真人眼前徒然一亮,頷首贊許道:“如此甚好,玉清峰乃是無靈之地,峰主之位即是虛職,有名無實,安置此人頗為合適!”
他行事向來雷厲風行,當下便命道:“你且速速去安排此事,我欲往漓滄院一行,江陵之事涉及老祖諸多隱秘,不可放任不管。”
“是,謹遵掌教諭令。”
浮屠真人點頭稱是,隨即兩人相視一笑,便自起了遁光而去。
……
而在另一邊,拜別弘忍之后,江衍領著蘇卿飛遁了半刻鐘,到了一處雷池牢獄。
雷池里外,無數霹靂電芒響徹在天穹之上,發出轟然之音,猶似天鼓擂動,岳撼山崩,任何生靈若擅自闖進,就算在千里之外也會灰飛煙滅。
“此浮屠獄乃是昔年由玄冥老祖親手所布,此中禁制非比尋常,一旦修士被其收押,九霄驚神雷立刻震蕩神魂,定住元真,鎖拿肉身,就連元嬰真君亦會將其囚禁鎮壓,絕無跳脫可能。”
江衍將一靈盾祭在空中,隨即一層青色屏障自盾面上浮現,如同水波蕩漾,抵擋著漫天而來的雷霆。
蘇卿被江衍護在身后,他抬頭望著這凌霄驚雷,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好一會兒,方才收了目光。
“何等境界才能承受住這九霄驚神雷的劈打?”
蘇卿突然問道,目光一閃,心中并無把握。
而江衍仔細思量了一番后,回道:“上門元嬰,左道化神。”
蘇卿倒也不覺驚訝,他先是蹙眉凝思了一會,繼而追問道:“你為凝丹幾重天?”
江衍微微一笑,道:“凝丹衍道境,元嬰之下,我為第一。”
所謂的衍道境乃是凝丹極境之一,九州修士在修得凝丹十重天后,天資卓越之徒往往會選擇突破極境,自上古以來,九州修士共創造出一百零六種極境,而長生道藏有六種極境突破法,衍道境正為其中之一。
蘇卿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江衍為之愕然,詫異道:“小祖這就走了?”
蘇卿擺了擺手,灑脫言道:“待我凝丹之時,再入此獄。”
在離開浮屠獄之時,蘇卿腳步一頓,心下不由暗罵道:“難怪江衍會得此造化,他乃凝丹極境可視九霄驚神雷于無物,取此造化,簡直是唾手可得。”
一個時辰之后,滿面紅光的浮屠真人飛遁而來,在浮屠峰上攔下蘇卿兩人,中氣十足說道:“小祖請留步,貧道有一樁大喜事特來相告!”
蘇卿不禁訝道:“何事竟讓真人如此歡暢?”
浮屠真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掌教真人思慮良久后,決定將玉清峰峰主之位過繼于你,峰主之位位高權重,你可要好生擔待。”
江衍聞言一怔,神情有些怪異,向著蘇卿低聲說道:“小祖,這玉清峰自靈脈坍塌之后便被宗門遺棄,山門閑置已久,八觀三殿七下院當中亦是無人對此有所想法。”
浮屠真人面現尷尬之色,好言撫慰道:“休得胡言,此峰靈氣消長循于天機,天道有償,來日必有一線生機。”
而江衍正欲爭論下去,蘇卿卻打斷了他的話頭,只見他眼角抑不住泛起一股喜意,開口道:“就依掌教真人所言,玉清峰主之位便由我擔任。”
浮屠真人微微松了一口氣,臉上浮出一絲笑意,拿出了一個乾坤囊,說道:“如此甚好,此乾坤囊中約莫有幾萬上品靈石以及大小靈丹,峰主之令,你且收好,若是不夠可來浮屠峰尋我”
蘇卿也不推脫,坦然接過,又問道:“玉清峰可有上乘玄門功法供我修習?”
浮屠真人微笑道:“小祖莫急,掌教真人有令,長生道十六峰所有的藏經閣皆對小祖開放,但這世間玄法密典浩如煙海,真正能修成長生大道卻并沒幾卷,還請小祖謹慎抉擇,莫遺后路。”
蘇卿點頭,隨即向江衍躬身行禮,道:“師弟有勞師兄費心了,之后不便耽誤師兄修行,師弟先在此謝過了。”
江衍自然明白蘇卿話中的意思,手持一把玉劍,拱手道:“那師兄先行告退,此乃師兄貼身之物,有事可喚人來請。”
蘇卿連忙接過玉劍點頭謝過,江衍也不再遲疑,身上靈機一顯,便化煙而去。
浮屠真人與蘇卿對視了一眼,也主動告退。
兩人走后并未過多久,蘇卿就往玉清峰的方向而去,此刻正值旭日初升,云霧開散,玉清峰半隱在云霧之中,飄飄渺渺,如真似幻。
蘇卿大有深意地望了遠方一眼,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層,落在許久年后的玉清峰上。
……
玉清峰前,天地傳來劍音,有七劍從天邊跨空而來,一乃游龍、兩乃青干、三為莫問、四是日月、五為競星、六是天瀑,八乃舍神。
七劍劍顫生音,音生陣出,無數修士屹立在天邊,為首的太虛真人冷言向著江衍叱道。
“江衍,你可知罪!”
江衍在眾修面前顯出身形,這是個削瘦的人形,一襲黑衫斂著光,鬢發亂舞,無數極微小的血珠從他臉上的毛孔里滲了出來,面目可怖,背脊上還插著兩截斷裂的鎖鏈,兩個偌大的血洞邊緣還耷接著糜爛的皮肉。
“吾何罪之有?”
江衍聲音很冷,他冷漠地掃視了眾人一眼,見眾人臉上似有懼色,不由放聲一笑。
太虛真人雙目凜然生威,厲色喝道:“大膽狂徒,殘害同門,背叛宗門,該當何罪!”
江衍望著臉上一副漠然之色的太虛真人,悵然一嘆,閉上了雙目,自嘲道:“若是宗門是這般顛倒黑白,不分是非,不要也罷!”
太虛真人凝視了江衍一眼,許久之后,他眸間漸起決然之意。
“今玉清峰峰主江衍殘害同門,品行敗壞,吾以長生道第三十六任掌教之命,特將此獠逐出師門,以儆效尤!”
……
作為玄門大派,長生道包羅萬象,融納萬千雜學,千年前便于道統之外另設八大道觀,以來統籌卷帙浩繁的雜學。
古籍有記載,上古紀元此山名為崇阿山,高逾九萬九千丈,朝擎云霞,夕斂玄音,無上劍宗于此立教,劍徒遍及天下,為當世無二大教,其盛名遠非今日長生道所能比肩。
只是后來昊天降下滅世大劫,無上劍宗由此覆滅,崇阿山也近乎完全崩塌,只余三千丈,之后崇阿山便改名為少華山,長生道于此立道,至今已有千年之久。
蘇卿來到了一處綠瓦朱柱的宮闕之外,此處宮闕共有九層,每層皆有玉廊回梯相連,巍峨聳云,環殿遍植奇花異草,亦有曦光浮流其中。
蘇卿來時,此處已是人來人往,殿前登階之人已不下十人,更有百數遁光未曾落下。
此處乃為長生道的金縷殿,門下弟子領悟俸祿,兌換貢獻之地。
蘇卿望著這熙熙攘攘的一幕,不由感慨,修行之事并不是一味埋頭苦修,不食人間煙火,反而是一件極耗錢財的事情,法侶財地,缺一不可,而此等緣由便是修行界禍亂之根源。
不同于其他宗門,長生道門下弟子的待遇要豐盛許多,單單是外門弟子每月的待遇就有數十枚靈石,這在旁門左道中很難想象,也頗為使人艷羨。
于是乎,即便長生道的修道門檻高得嚇人,每年上山求道者依舊絡繹不絕,其中亦不乏玄門世家,天資卓越之徒。
沉思良久后,蘇卿走進殿內,而金縷殿主事之人是一名不茍言笑的老道,老道長得粗眉大眼,眼神銳利,胡須略帶一絲青色。顯然不是個好說話之人。
“前輩,宗門庫藏內可有龍涎草?”
蘇卿一見面,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而老道抬眉看了他一眼,戲謔道“龍涎草珍稀難得,庫中所藏許也不過寥寥幾兩,你若是想換取此等靈材,需得付出不少的代價。”
蘇卿聽聞此語,倒是毫不在意,道:“不管價格如何,我全要了!”
老道嘿了一聲,搖頭道:“一兩龍涎草價值百枚上品靈石,你還請三思。”
蘇卿一招手,將那乾坤囊取了出來,隨即將靈石往桌前一倒,桌面之上頓時充溢著磅礴靈氣,耀眼生芒。
老道眉毛一挑,淡淡說道:“你且稍作等候,我去去就來。”
未到一炷香功夫,老道就將五兩龍涎草交至蘇卿手上,而在這時,蘇卿身后卻傳來了一道很是傲慢的聲音,“速將此草放下,莫要徒生禍事!”
那人伸手一攔,反手便將龍涎草扣下,蘇卿定眼望去,此人雙目狹長,眉宇間止不住透出一股桀驁之氣,身著絳綾鶴紋袍,腳踏玄蛟袞龍靴,顯然大有來頭。
但蘇卿卻不動怒,只是盯著此人,神情之中現出了若有所思之色,似在想著什么,片刻后,他略一沉吟,朝著玉清峰的方向冷笑一聲,喃喃道:“真當我看不出你這老道玩弄的手段么?”
自此人來后,周圍眾修皆是冷汗涔涔,大氣也不敢出,此人將目光射向眾人,發覺眾人皆是默然不語之后,行為更加的肆無忌憚,片刻之后便將龍涎草收入囊中,隨即對著蘇卿漠然言道:“此物我拿了,此等靈材在你手中也是暴殄天物。”
這鶴袍男子驕橫霸道慣了,此刻將自己的霸道赤裸裸的表達出來,卻是絲毫也不加以掩飾。
蘇卿嘆息一聲,揮了揮手道:“趁我還沒動怒,放下龍涎草,快些滾開!”
鶴袍男子臉上勃然變色,脫口道:“你可知我是誰?我乃云隱峰鎮淵真人座下弟子王亦道,你也敢出言不遜!”
蘇卿一見此人,便知此人身份,王亦道不過是他筆下一位不大不小的配角,他的使命便是作為一塊光榮的墊腳石耐心地在路上鋪好,等著那位真命天子踩上去,然后解鎖主角裝逼打臉的劇情。
不過此時這位配角顯然很是活潑,主動湊了下來,蘇卿覺得此幕似曾相識,他認真回憶了下江衍當時所說的話,然后扯了扯嘴角,道:“我若不知,你待如何?”
王亦道冷聲一笑,他嘴唇翕動,以傳音之法說了幾句話,只一會兒,一道黑色遁光闖進大殿,待光芒一散,便顯出一道高大身影。
高大身影與王亦道對視了一眼,然后逼近了蘇卿,淡淡道:“我乃刑罰殿七主司明境,若你識趣,便跟我走一趟,興許能免受刑罰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