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戲稱為魔都的著名城市，其中并沒有住著魔鬼。
暮色降臨，燈紅酒綠下成群的年輕人們醉倒在熏人的暖風里。
大城市的邊緣一角，燈火晦暗。
寥落星空下趴著一棟不大的別墅，與城中輝煌的住宅群相比絕不出眾，但也算精致。
一樓開著昏黃的燈光，夕陽西下一般，似乎想要配合坐在搖椅上的老人。
燈光映射下的他只有黑黃兩面，仿佛其他的顏色都已經(jīng)涂抹進了他幾十年的風云往事中。
和蒼老身體唯一不相符的是老人那雙眼睛，仿佛這個房間里最為閃亮的事物。
就是那一對泉眼般涌動的眸子，將整個人都沖洗的年輕了許多，看不出他實際的年齡。
他手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不時地抿上一口，坐在搖椅上輕輕地搖晃著，臉上寫滿了溫馨，似乎在享受著，又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怎么了，睡不著嗎？”
老人依舊捧著茶杯漫無目的地望著前方，卻忽然開口說道，自言自語一樣。
“外面，有好多人。”
那個略帶奶氣的清脆聲音來自老人身后通向二樓的樓梯。
約莫四五歲的孩子站在那，紅潤的臉上透著純真稚嫩的氣息。
只有那對眸子，跟老人一樣，在黑夜中仍舊藏不住形，仿佛有靈魂在里面跳動，燃燒著生命的熊熊火焰。
他抓著樓梯的扶手不放，好像那是他不帶在身邊便不安心的布娃娃。
“能感覺到嗎，真不愧是我的孫子。”老人說著在搖椅上讓出了半個身位，“睡不著的話就來這里陪爺爺坐會吧。”
“他們是誰？”孩子小心翼翼地坐在老人的身邊，任由老人撫摸著他雜草叢生的腦袋。
“壞人，但沒有人會傷害你，所以，不要怕。”老人憐惜地說道，“你的頭發(fā)該剪了，可惜我來不及帶你去。”
孩子歪頭聽著，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地朝窗外探頭探腦。
忽然老人呼喚起他的名字，他天真地仰起了頭。
只見老人收起了慈祥的笑容，忽然嚴肅得讓人窒息，那一刻他軍旅一生的光輝歲月仿佛又重新打在了年老的身體上。
“如果爺爺哪天忽然不見了，你不要害怕，如果有誰欺負你，你要自己想辦法打回去，叫他們不敢得寸進尺。”
“爺爺為什么會不見呢，不愿意陪我在一起了嗎？”孩子看起來有些難過。
“我當然愿意，但是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多久。”
老人的嚴肅忽然放松了下來，笑著對男孩說，“這世界上人很多，有不少人對你有壞心思，爺爺?shù)萌グ閹麄兌頰鹱×耍蜎]人敢傷害你。”
“爺爺這么厲害。”孩子的眼里閃著星星，“那你什么時候回來陪我。”
“要不了多久。”老人的目光一顫，“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嗎，就是那個又亮又圓的東西，它每天都離我們越來越近，等到有一天月亮落下來了，爺爺就從上面下來了。”
“原來爺爺是要去月亮上面。”孩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在上面不會寂寞嗎？”
“不會的，月亮上可熱鬧了，有抱著玉兔散步的嫦娥，勤勞砍樹的吳剛，系紅繩的月老，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都會陪爺爺解悶。”
老人說著，伸出他的食指放在男孩面前。
沒有任何征兆的，食指上方憑空生出了無數(shù)銀色的蝴蝶在孩子眼前飛舞，逐漸匯聚在了他的面前。
這些蝴蝶凝結成了土地，高山，樹木和千百小人，猶如一個個小生命一般相互交織著演繹著，仿佛動畫一般，訴說著月球上的熱鬧景象。
孩子完全被吸引住了，張著小嘴靠在爺爺身上目不轉睛地看著。
終于，那動畫演盡了，一切如同水珠一般散落地面倏地炸裂，仿佛真的能聽到那“啪”的一下清脆聲響，化作一個個銀色的光點碎散在空中。
“那爺爺走了還有人陪我玩嗎？”孩子急切地問，生怕自己今后沒了玩伴。
“當然了，比爺爺這邊好玩多了，爺爺都羨慕你。”老人笑道。
“那太好了。”孩子松了口氣。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就要離開這里，去一個地方，很安全，有很多人陪你。你要忘掉自己的名字，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曾經(jīng)叫什么。”
“為什么呀？我好不容易才會寫名字。”
“這是跟你跟爺爺之間的約定，如果我們分開了，在爺爺回來之前都不要讓壞人發(fā)現(xiàn)你，我們都偽裝起來直到見面的那天好不好。”
“那……好吧。”孩子猶豫著答應了，“那你一定要快點從月亮上回來呀。”
“一定，我們拉鉤。”
老人跟孩子做起了那個流傳千年的約定儀式。
“可不叫這個名字的話我叫什么呀。”
“聽清楚，記住了，不然到時候爺爺找不到你。”
嘩夜鬧城的笙歌下，老人的嘴唇在柔柔燈光中一張一合，仿佛誦唱一個綿延千年的咒語。
“我記住了。”孩子若有所思地說道，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
“現(xiàn)在上樓去睡覺吧，不早了。”
“好，晚安爺爺。”
說罷孩子揉著眼睛一搖一擺地爬上樓去，看起來他確實很困了。
“晚安。”
老人溫柔地目送著孩子直到他消失在樓梯盡頭，他重新穩(wěn)坐搖椅之上，看著窗外的燈火，但是燈光照進他的眼里映出的卻是戰(zhàn)場，千萬人提著刀槍以命相搏，只為求得一席安身的方圓。
他手持銀光閃爍的武器立于中間，血如同溪水一般輕輕滲落，每一聲滴答都異常清晰，提醒著他這里沒有活人，環(huán)顧四周皆是空洞寂寥。
耳畔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打斷了老人的思緒，不輕不重，一下接著一下。
“不要著急。”老人說道。
他聲音很輕，理應傳不出門，但那敲門聲隨即嘎然而止。
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并不是真的在發(fā)光，卻讓人覺得那雙眸子能驅散黑夜。
有什么東西在他的心底豁然綻放，那股力量瞬間充滿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