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過完了,大家又都朝著自己的方向飛奔而去,大一的小男生們,變成了大二的學長,也開始學著當年學長的樣子去接小學妹了。郁曼香和夏樹從食堂回來的路上,看到自己班級的學委正幫著一個女孩子提著拉桿箱往宿舍走,拉桿箱的輪子耷拉著,明顯是已經拖壞了,學委拎著那個大箱子故作輕松地和女孩子搭訕,但是倒來倒去的箱子和發抖的手臂已經出賣了他。夏樹看到之后很想笑,想到了當年自己入學時候,沒有一個男生敢過來幫著拎箱子,因為老爸人高馬大,男生看見了都會打怵。
包里的手機一直震,原來是張明羽來電。
“嘿,干嘛呢?這個暑假你去哪了?都沒見到面。”夏樹笑著問。
“我參加了一個英語夏令營,暑假一直在BJ來著,今天才回到學校。”張明羽陽光大男孩帶笑的的聲音從手機里傳過來。
“呦,高能少年,都參加英語夏令營了,英語水平突飛猛進吧,口語現在怎么樣?”
“一般吧,外面的世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比我強的人海了去了,咱學這個純屬啞巴英語,人家外國人平時說話根本不像咱們課本上教的那樣。這個夏令營就是練習膽量,不怕你說錯,就怕你不說。我打算回學校以后,托人在學校留學生交流中心給我找一個搭伴學習的,他教我英語,我教他漢語,互相利用!哈哈。”
“你很有想法啊,以后是有什么打算么?”
“以后我想考研究生,也有可能考國外的學校,所以雅思托福這些英語考試就很重要了,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嘛,你不是和我說過,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成長么?你這句話我記得特穩。”
“上大學以來,我一次聽到男生說要自我成長,對未來早早就進行規劃,付出努力。明羽,你真的挺棒的!”
“要不然,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啊,除了平時打打籃球也沒什么愛好。你說我不愛打游戲,現在又不想處對象,守著一個211大學,什么都不做,豈不是荒廢了么?我現在感覺學習是一件特別爽的事,這件事別人左右不了你,你得到了以后別人還搶不走,每隔一段時間我都get一項新技能,很有成就感!”
“聽起來很cool,支持你,而且得向你看齊,和你一比我都不好意思了,時間都浪費了。”
“沒關系的,想學習什么時候都不晚啊,咱倆可以同步學習啊,你學習時候可以發信息告訴我,我學了什么也可以發信息告訴你,這樣咱們就互相監督互相促進,你說呢?”
“我覺得你這個主意很好啊,正好能治一治我的拖延癥,我這學期還要過英語六級呢!”
“那就這么定了,加油啊,別被我落下啊夏樹!”
“不能夠!放心吧您內!”
張明羽的單純可愛,就如同他棕色的眼睛和栗色的頭發一樣,透著被陽光浸染的色彩。他總能給夏樹帶去源源不斷的正能量,驅散生活中的迷霧和陰霾,就像是烏云背后的幸福線,給含雨的云朵鑲嵌金邊。
中秋節這天,夏樹和郁曼香早早的去學校里面的便利店買了茶葉蛋和月餅,宿舍幾個人圍在一起掰著月餅吃。龔蕾小時候被蛋黃噎過,把蛋黃擠給高明艷,樂得高明艷一直說太好了太好了。吃完了早餐,夏樹坐在肖美的床上翻翻手機,突然進來一條健身隊的群通知,是程珍珍發的,內容是:
各位隊員,今天是中秋節,隊里給各位準備了福利,今晚6點,文史樓203見,大家一定要到場,晚上不見不散。
落款是葉愈農,程珍珍。
“肖美,看到群里消息么?”
“看到了,晚上有活動,估計有好吃的了,嘿嘿。”
“最近訓練,葉隊長缺席好幾次了,都是程隊自己帶。”
“我聽隊里的人說啊,倆人又鬧別扭呢,葉隊長不想見她,躲著她呢。”
夏樹想起上學期過生日那天的種種,突然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涌上心頭。擦著耳邊飛過的酒瓶,玻璃劃破的手臂,程珍珍尖銳的喊叫,葉愈農絕望的眼神······還有葉愈農的那句復雜的“我喜歡你”,都混合在一起,仿佛一餐黑暗料理,裹挾著粘稠的感覺在喉嚨里翻動。
突然一條署名葉愈農的信息進來了,這是葉愈農第一次給自己發信息。上面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卻令夏樹感到摸不到頭腦,心生為難。
“夏樹,到食堂側門來一趟,我有東西給你。葉愈農。”
夏樹很慌亂,不知道這條信息是要表達什么意思,一瞬間心里想到好多事情。葉愈農為什么忽然要找自己?是喜歡自己還是要和自己做朋友?
是只有葉愈農自己?還是葉愈農和程珍珍一起?如果只有葉愈農自己,場面該如何面對?
夏樹轉過頭和桌子旁邊的肖美說:“嘿,葉隊長說有東西要給我,食堂西門過去一趟,去不去?”
“去啊,為什么不去啊,他有沒有說要拿什么東西?”肖美問道。
“沒說,就說過去一趟。”夏樹坦白的說。
“那走吧,我和你一起去一趟,正好我想吃烤腸了。”肖美推開凳子站了起來。
“走著。”夏樹也一躍而起。
兩個人來到了食堂西門,因為是放假,不少學生在食堂里面吃著零食,看著電視。踅摸了一圈,發現葉愈農坐在一張餐桌前,背對著她們,在吵鬧的人群里,顯得孤孤單單,她們徑直走過去打招呼。
“隊長。”夏樹站在葉愈農面前。
葉愈農抬頭看見夏樹,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但隨著看到夏樹身后的肖美,這絲光亮暗淡了下來。
“坐,中秋節快樂!”葉愈農微笑著說。
“葉隊中秋節快樂!”夏樹和肖美異口同聲說道。
“今天中秋,你們都是外地的,過節身邊也沒有家人,我準備了點吃的給你們帶過來。”葉愈農從旁邊的凳子上提起一大包東西放在桌子上。
夏樹看到里面應該是有月餅,夏樹還看到了好幾種口味的曼妥思糖,放在袋子的最上面。
“謝謝隊長惦記我們,程隊呢?剛剛還接到她的通知說晚上活動。”夏樹納悶的問道。
“哦,她出去給大家買晚上發的福利了,說要保持神秘。”葉愈農淡淡的說。
“程隊好有心啊,那就等著晚上了。”肖美眨巴著眼睛說道。
夏樹也微笑的看著葉愈農,不知道該聊些什么,而葉愈農本身也不是健談的人,他只是看著桌面點點頭表示認同,就沒再說別的,眼神中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寂寞。
忽然間肖美說聞到了超市里剛剛烤好的香腸味道,她特別想吃,還問夏樹和葉愈農要不要吃,兩個人竟然不約而同的點點頭,肖美說那我給你們帶回來,就歡快的跟著香味跑去超市買烤腸去了。
肖美跑出去以后,兩個人好像有了一種老朋友的放松狀態,葉愈農眼睛看著別處說:“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身體倍兒棒,吃嘛兒嘛香。”夏樹笑著說道。
夏樹笑了,葉愈農跟著也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前后輕搖著身體。
夏樹抬頭剛要問一句:“你呢?”眼神卻突然由微笑轉為驚懼。因為她抬頭的一瞬間看見了程珍珍幽靈般飄在了她前方5米不到的地方,而且正在步步逼近。
“程隊。”夏樹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嗯?”葉愈農很疑惑她在說什么,轉而看見程珍珍站在他的旁邊,眥著發紅的眼。
“就是她,對不對?你現在這樣對我都是因為她?”程珍珍冷酷而仇恨的問道。
葉愈農看著她,嘴里想說什么,但是卻充滿著無奈和絕望。
程珍珍好像壓根沒有期待葉愈農能說什么,只是咬著上下嘴唇自顧自的點頭,突然間,一個甩手,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夏樹的左臉上,聲音響亮到食堂里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夏樹。
夏樹被打的馬尾一甩,臉垂向一邊,半張著嘴,完全不知道剛剛這一幕是為了什么。而肖美剛從超市回來,手里舉著兩根烤腸,親眼目睹剛剛發生的一切,“嗷”的一聲扔了烤腸跑向夏樹。
葉愈農的臉瞬間漲的通紅,裹挾著憤怒和恥辱的暗涌,在這一刻爆發,他“呼”的站起來,舉起右手,毫不猶豫的打了程珍珍一個耳光,喊了一句:“你就是個瘋子!”這個耳光,和打在夏樹臉上的耳光一樣響亮。
這一切的發生只在5秒鐘之內,所有人手里的瓜子不嗑了,嘴里的月餅不咽了,正在聊著的笑話不笑了,全部瞪著眼睛看著旁邊這三個人。
“夏樹,夏樹,你沒事吧?”肖美跑過來抱著夏樹慌神的問。
此刻夏樹的臉上5個清晰的紅指印燃燒著,好像那幾個指印的高度,遠遠蓋過了自己的臉。她不想去解釋什么,也沒什么好解釋的,只想盡快逃離這個環境,逃離那些怪異的眼神,因為她視線越來越模糊,好像眼睛里進了水晶,折射出各色各樣的光線和景象。夏樹站了起來,沒有看任何人,朝門口的方向走去,肖美喊著夏樹一起跑了出去······
程珍珍和葉愈農的事情鬧得風風雨雨,人盡皆知,最后,竟然以兩人復合告以結束。夏樹在這個故事里成了一個隱藏人物,在口口相傳中被叫做“一女的”。夏樹接受了這一個耳光,但是并不覺得多么的痛苦難受。因為她知道,程珍珍是感情上的奇葩,根本不能理性思索。葉愈農是個孤島上的患者,孤立無援無藥可醫。在這個故事里,另外兩個,任何一個都比她更加痛苦。
夏樹退出了舞蹈隊,回歸了平實的生活,同時,她清晰的感覺到張明羽所說的那種成長,一種心理上的清晰認知。她忽而明白了兩個字的意義,那就是——底線。“底線”這兩個字,在夏樹今后的生活中,一直像一條戒尺一樣守護著夏樹的內心,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都要守住自我的底線,不可以行差踏錯。
在一個晚自習要結束的時候,夏樹的手機傳來了一條信息,是葉愈農。
他發來三個字:對不起。
夏樹平靜的刪除聯系人,背起書包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