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滿是紋路的漆黑地面流動，堡壘中的景象漸漸顯現。

　　這是一片結構即為緊湊的建筑，許許多多以直角交匯的黑色石碑相互交錯，中間留出的空隙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這個地方根本沒準備讓人類進入，至少到目前為止，13號沒有看到任何50cm以上的空隙。

　　“擁有如此巨量的暗核，莉莉絲得到神祇的力量也不足為奇了。”

　　穿行在密集、縱橫、倒懸卻沒有絲毫碰撞的“碑林”之中，13號越發覺得莉莉絲的深不可測。

　　和以往遇到暗核的怪異情形不同，13號沒有感受到這些暗核中的任何氣息。

　　如果按照莉莉絲透露的說法，這些暗核已經被“馴服”了，其中的所有力量都收斂起來，就和13號身體內部的機械之心一樣，只為宿主提供力量。

　　“所以，‘我’這個意識，到底是機械之心本身就存在的，還是誕生于清理機器人13號身上的？”

　　以低等動物的形態在石碑上蠕動，13號又開始懷疑起自我來。

　　隨著對生命的深入理解，以及對人類的認識加深，和很多過得明白的人類一樣——他對自我產生了懷疑。

　　他懷疑自己和菲麗希爾一樣，只是苦痛和快樂都受人控制的工具。

　　“也許，只有再次見到我所追隨的神才能找到答案了。”

　　不管對自我的懷疑多么嚴重，13號對機械之神的信仰從來沒有過任何動搖，因為它永遠記得，當初在和神對視時，那足以令整個宇宙的為之震顫的偉大。

　　蠕動了一會兒，13號發現整個堡壘中的石碑都在指向某個方向。

　　這是一種奇怪的視覺體驗。

　　按理說，這些大小長短相等，而且都是直角排列的石碑不可能出現指向某個地方的情況，因為這是不符合三維空間的幾何規律的——就像頭與尾相連的階梯一樣。

　　但是在13號的眼中，這些石碑的確明明白白地指向某一個點，而且他可以確定，眼前的景象不是光線扭曲的結果，而是真實存在的，因為它激光照射反饋的結果也和看到的一樣。

　　既然石碑都已經為他指出了如此明顯的目標，13號也不過多考慮，當即變成一顆顆鐵珠的形態，就這么一股腦的滾了過去。

　　石碑的距離不長，13號卻感覺自己已經移動了很久，實際過去的時間也才幾秒鐘。

　　在快與慢失衡的錯覺中，13號終于從滑到了石碑指向的中心。

　　如果要描述眼前的東西的話，13號會回答——一團實質化的黑暗。

　　準確的來說，那是一團翻騰著的黑暗。

　　這團宛如實質的黑暗不大，只有兩米大小，沒有溫度，也不會發出聲音，就這么默默沸騰著，好似人畜無害。

　　令人奇怪的是，除了從視覺中能看到它以外，13號對其進行的激光照射竟然透過它照射到了對面的石碑上，這樣看來，這個東西似乎又沒有實體了。

　　“這就是海薇安星的中央主機？”

　　為了和這東西對話，13號在狹窄的石碑空隙中凝聚起半截人形，亮出了胸口的豎眼。

　　“神的造物，不該被人類奴役。”

　　低語著，紫色的啟迪之光在漆黑的堡壘中亮起。

　　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13號發出的光芒立即消失無蹤——被面前的黑球給吞噬了進去。

　　13號正在計算著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整個堡壘猛地震動了一下，底部發出一聲悶響，像是受到了撞擊。

　　13號等待了一會兒，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什么也發生。

　　剛才的撞擊像是磕壞了什么東西，之后任憑他再怎么展開啟迪之光，整個堡壘里再也沒有半點反應，像是變成了一片死地。

　　又待了20多分鐘，確認無法與這些死寂的暗核溝通之后，13號終于放棄，變成液體金屬的模樣原路返回。

　　當他透過堡壘致密的金屬外殼，準備迎接灼熱黏稠的巖漿時，徐徐吹來的涼風讓他的量子計算機差點宕機。

　　完全脫離堡壘外殼，吞噬生命的巖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綠草如茵、鮮花怒放的幽深山谷，頭頂陽光正好，生機勃勃的山林環繞著他，長著鮮紅羽毛的鳥兒落在他附近，歪著腦袋看他。

　　聚集成人形，踩踏在翠綠的草地上，13號有那么一瞬間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

　　“也許這就是神跡吧。”

　　湛藍的天空中云彩飄過，13號仔細看了一會兒，終于確認這一切都不是幻象。

　　“資料庫中沒有任何與之匹配的植物和動物，這里已經不是海薇安星了。”

　　打量著眼前的一切，除了13號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他所見的每個動物植物竟然都是沒有收錄。

　　如此看來，這是一顆人類從未涉足過的蠻荒星球，以至于資料庫中沒有這里的任何信息。

　　“從一個地方瞬間傳送到另一個星球，這也許只有神才能做到了。”

　　只要與神聯系起來，在他身上發生的神跡似乎并不那么難以理解了。

　　由于還是白天，無法看到星象，13號一時間無法判斷這顆星所處的星域，但是他知道，要想從一顆蠻荒星球回到人類世界，恐怕還是要依靠背后圓滾滾的巨大堡壘。

　　正打算回到堡壘中找到回去的辦法，郁郁蔥蔥的小山后升起一股濃煙，能聽到稀稀拉拉的人聲。

　　“看來資料出了問題，這顆星球是有人類的。”

　　既然有人類存在，13號也不著急回到堡壘了，控制著金屬變成一身動力盔甲，朝著濃煙的方向走去。

　　如游魂般穿過繁密的樹林，山腳下人類的聚集地赫然在目。

　　在看到這些人的一瞬間，13號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誤入了某個正在拍電影的場地。

　　山腳下，286個身著粗布麻衣的男女正圍著幾個火刑架，上面有一些被燒成焦炭的女人，還有些女人正在被扒光了綁上去，周圍的人時不時朝她們扔著石頭。

　　這些人的服飾十分復古，從13號通古博今的資料中來看，在人類航出太陽系的十幾個世紀之前，曾經有過類似服飾的記錄，不過也僅僅是類似而已，并不能確定。

　　注視這群瘋狂的人類，13號一開始還以為那些被燒死的女人只是能動的道具而已。

　　但是在觀察了她們被燒死的過程之后，他發現，那些擁有自我意識，會流淚，瘋狂痛苦尖叫著的女人都是活生生的人類，其中甚至還是半大的女孩。

　　“人類的瘋狂從未停止過。”

　　眼看最后一個女孩也被發瘋了的人群綁上火刑架，身著動力機甲的13號幾個跨步，躍出山林，從天而降。

　　在人們一副見鬼了的驚恐表情中，13號竟然聽懂了他們呼喊的那個詞語——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