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項目終于上馬。鄧啟先又開始忙起來。才有回歸家庭的想法,又被現實打回原形。馬不停蹄地連軸轉了幾個月,各種準備工作就緒,只等開業大吉。
鄧啟先特意請來了許文良剪彩。鑼鼓喧天,舞獅助興,喜氣洋洋,隨著許文良將大紅花剪下,鞭炮聲驟起,連綿不絕。鄧啟先笑容滿面,祈禱酒店客似云來,生意蒸蒸日上。
剪完彩,回到辦公室。許文良夸贊鄧啟先事業越做越大,在城南中心地段做酒店,目光獨到。
鄧啟先謙虛地說:“揾兩餐而已,哪及大哥在政府部門上班。”說完又指著身邊的李福生說:“這位是李老板,做酒店,他是行家。”
“哦,久仰大名。”許文良笑著說。
李福生起立作揖,說:“不敢,不敢,鄧老板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謝謝您百忙之中能親臨指導。”
許文良笑著擺擺手,說:“大家不必客氣,鄧老弟家里辦喜事,我這個做大哥的,當然要來湊下熱鬧了。”說完,轉身問鄧啟先:“樊國興來了嗎?”
“他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就過來。”
“好,今天我們幾兄弟聚聚。”許文良高興地說:“哎呀,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聚了,你是越來越忙,國興呢,也有他的工作。”
鄧啟先笑著應和,說:“我是辛苦命,哪能和大哥你們比。”
“老弟,我們今天不說這些。酒店新開業,祝你們財運滾滾,事業芝麻開花節節高,越做越大。”許文良大聲祝福。
在座的齊聲叫好,感謝許文良的祝福,希望他能多來指導工作。眾人又聊了一陣,等到樊國興來了,才移步到三樓的包間。這里專門開了一桌,接待今天的貴賓。除了許文良和樊國興,還有一些鄧啟先的在工作上結交的朋友,熙熙攘攘的坐滿一桌。
甫一坐定,樊國興打量四周,問道:“鄧老弟,你這酒店裝修,花了不少錢吧?”
“嗯,對。前前后后,大概花了三四十萬。”
“不錯……”樊國興對鄧啟先豎起了大拇指,感嘆道:“鄧老弟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啊。”
鄧啟先指著身邊的李福生說:“多得李老板加入,我們是合伙做生意。單是我自己,啃不下啊!”
“這兩年,房地產紅火得不得了,不至于吧?”樊國興半信半疑。
鄧啟先和溫柏勵,王家發三人相視而笑。起身為在座的斟茶,笑著說:“樊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們是家大業大,進賬不少,花出去的也多。加上房地產行業,要不斷開發項目才能保持資金鏈完整,也是很頭痛的。”頓了頓,說:“今天在座都是自己人,我才說這些。平日里,大家看到的就是經常出入高檔飯店,有身份有地位的鄧老板了。”
哄堂大笑,為鄧啟先的風趣幽默,也為他能把大家當自己人,說出交心底的話。氣氛慢慢熱烈起來,觥籌交錯,好不愜意。
酒過三巡。許文良看著面前色香味俱佳的菜肴,說:“你們酒店的菜做得不錯,廚師是個人才。”
李福生端起酒杯,和許文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得意地說:“菜的味道還可以吧,這是我專程到粵州的大酒店請回來的。”
“哦?難怪,我看它的氣派就不同。畢竟是大圩回來的,見過世面。”許文良筷子輕敲桌上的拼盤說。
“要做就做最好的,成為玉城市的行業標桿。”李福生喝了兩杯,魄力都大了很多。
“你們的裝潢也不錯,配得上你所說的行業標桿。”樊國興也來插一句。
“謝謝大家的抬愛,我們會繼續努力。”李福生也不謙虛,大大咧咧地接受別人的夸獎。
鄧啟先看大家已有幾分醉色,不停地勸菜,說:“大家邊吃邊聊,許大哥,試一下我們師傅的白切雞。”挑了一塊雞翅放在許文良的碗里,又夾了一塊雞胸肉,對樊國興說:“樊大哥喜歡吃雞胸肉。”
樊國興拿碗接過,開心地自嘲,以形補形,缺什么補什么。立刻就有賓客接話說:“我喜歡吃雞屁股,又香又滑。”
“哈哈……”又是哄堂大笑。
墟墟冚冚,酒店開始營業。鄧啟先也在這一天喝得酩酊大醉。他很少醉,實在太開心了,來者不拒。送走賓客,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便呼呼入睡。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五點多。睜開眼,腦子還沒完全清醒,不知身在何處。四周看了一遍,才想起,今天是酒店開業的大喜日子。鄧啟先撫額苦笑,嘆道:“哎,我怎么在辦公室睡著了呢!”
長時間的精神緊張,一朝放松,便酣睡如泥。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頭有點暈,口干舌燥。找了一遍,不見自己常用的保溫杯。剛想問黃麗,進來一個身穿套裝的女服務員,才醒起,這是在酒店的辦公室。
“老板,你睡醒了?”
鄧啟先含糊應道:“嗯,給我弄杯水來。”腦子里在快速搜索眼前的服務員到底是誰,怎么那么面善。
“我給你弄杯蜂蜜水吧。”
“這里有嗎?”鄧啟先知道,喝醉了酒,蜂蜜水解酒不錯。
“嗯,這些我們都有準備。有些客人喝多了,會鬧事……”
“嘿,不錯,有經驗。”鄧啟先豎起大拇指夸她。
能得到老板的夸獎,自然是開心,服務員喜滋滋地出去沖蜂蜜水。看著她的背影,鄧啟先終于想起,她是餐飲部鄭秀容經理。開業這幾天,一直忙開會,搞培訓,見的人多,又喝了點酒,記憶都模糊不清。
鄧啟先正在為自己的健忘自責,鄭經理已經沖好蜂蜜水,端到他的面前。
“老板,蜂蜜水……你喝完蜂蜜水,我再給你倒杯茶吧。”
“呃,不用,我自己來就行。”鄧啟先接過蜂蜜水,喝了一口,溫溫熱熱的,溫度適中。心里感嘆,真是細心。隨即一飲而盡。飲酒后,容易口渴,蜂蜜水來得正好。
喝完蜂蜜水,剛想放杯,鄭經理已經接在手中,說:“喝茶是喝綠茶還是紅茶?”
服務真周到,鄧啟先有些不習慣。見她執意要做,也就不再堅持,那就給我來杯……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鄧啟先忽然改變主意,要考考眼前的鄭經理。
“紅茶與綠茶是怎么區分的?分別有哪些較出名的品種?”
鄭經理有些意外,怎么老板對茶也有興趣。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鎮靜。服務就是盡量滿足客人的合理要求,把老板當作服務對象就行了。她想了想,說:“老板的問題真有水平,可把我給難倒了。太細的東西我也說不出,我想應該是制作工藝和口感的不同吧。至于有哪些較出名的茶,那就多了。不過我們酒店才剛開業,品種尚未齊全,老板你想喝什么,我盡量給你買。”
滴水不漏,既回答了鄧啟先的問題,又回避了自己的短處。鄧啟先頗為滿意,心里感嘆,李福生真會選人,也肯下重本。
“既然沒有,那就給我來杯茉莉花茶吧。”頓了頓,又說:“回頭我給你們送一些茶來,在我公司里,都是別人送的。”
“老板,這里也是你的。”鄭經理笑著說。
鄧啟先啞然失笑,說:“對,也是我的。”想到開業第一天就在辦公室里睡大覺,不禁有些難為情。
“今天的業績怎樣?客人多嗎?”
“還不錯,上午沒什么,晚上就有三場宴席,都是結婚的。”
“哦……好,忙你的去吧。”鄧啟先心里高興,笑著對鄭經理說。
鄭經理出去一會,就把泡好的茶端了進來。鄧啟先喝完茶,鄭經理又問:“老板,晚飯要吃什么?可以叫廚房做好,給你送來。”
服務真是太好了。鄧啟先有點不習慣。一整天沒回家了,他也比較想念兒子。
“不用了,晚上我回家吃。中午吃得太油膩,回家吃點清淡的。”
鄭經理莞爾一笑,說:“老板真是個顧家的人。”
鄧啟先一愣,顧家?自己覺得最虧欠的就是家庭。孩子都上幼兒園了,陪伴他的時間屈指可數。他笑了笑,不作任何解釋,揮揮手,說再見。出了門,回看盈豐大酒店幾個大字已經亮起來,在暮色漸濃的傍晚,煞是醒目。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晚上鄧啟先推掉了應酬,在家陪喜兒。茵茵恰好不用值班,難得的一家人享受晚飯時光。茵茵興致很高,說:“今天你們酒店開業,上新聞了。”
“是嗎?”這真的有點出乎鄧啟先意料。難怪開業時,有記者在場。當時問李福生是怎么回事,李福生僅說是臨時起意。后來各種瑣事,又忘了細究。
茵茵莞爾一笑,說:“我也不太清楚,級室的同事說的。”
“中午玉城新聞報道了。”陳叔笑了一下。
“哦哦……原來如此,李老板真會來事,確定有一套!”鄧啟先打心里佩服,這一招真高明。現代社會,人們的選擇多了,不宣傳一下,還真未必能想到你。
“呦,爸爸上電視了,爸爸好厲害。”喜兒高興得手舞足蹈。
鄧啟先笑著摟了一下喜兒,頭抵在他額上,說:“我們喜兒認真讀書,以后考清華北大,也上電視。”
“好,考清華北大,上電視。”
喜兒童稚的回答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陳叔也笑得見牙不見眼。難得小孩有志氣。以前秀梅也是,小小年紀就要考大學,當人民教師,后來真的如愿了。可惜,紅顏薄命,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一想到這些,又勾起了陳叔的傷心往事,心情又回落到了低谷。他默不作聲,出到陽臺,抽起了水煙筒。
喜兒要看鄧啟先的電視新聞,纏著茵茵要開電視。自從上網后,已經很久不碰電視,平時也都是陳叔在看,茵茵也想看看本地新聞。
新聞慣例,先是領導到哪里視察,落實什么工作,還沒到玉城新鮮事。鄧啟先把廚房收拾好,也出來陪她們母子倆。
“你們要蘋果嗎?”鄧啟先問道。
茵茵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生怕錯過,只是點頭回應。
鄧啟先覺得好笑,不就是出一下鏡嗎?搞得這么隆重。他邊削蘋果邊說:“其實也沒什么的,李福生老板請來拍個錄像而已。”
茵茵卻有自己的想法,說:“你不懂,級室的同事都看到了,我竟然不知,明天他們說起,答不上的話,就出丑了。”
“今天下午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明天還會炒冷飯?”鄧啟先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茵茵,順帶也給了陳叔。老人敏感,鄧啟先一直希望他能融入,吃什么東西都會一視同仁。
“明天也會說,她們就喜歡八卦。平時我穿條新裙子上班,都會被她們叨上幾天。”
“哈哈,是不是又問花了多少錢?”鄧啟先笑著問道。頓了頓,又說:“你也是的,總是要穿品牌衣服,還天天不重樣。別人不羨慕死才怪。”
“沒有人說,不能穿名牌衣服吧?”
“沒有……”
“那不就得了嗎!我還羨慕人家天天有老公陪散步呢!”茵沒好氣地說。
又回到老話題。鄧啟先知道是自己虧欠了她,只能在物質上補償了。接不上,聊天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忽然喜兒指著電視機說:“看,爸爸,爸爸真上電視了。”
“呦,西裝革履,功成名就,難怪我同事對你大加贊賞。”茵茵吃完蘋果,讓鄧啟先給倒水。
鄧啟先笑呵呵的問道:“熱鬧吧,花了不少錢,請人舞獅,敲鑼打鼓的。”
“我也要學舞獅。”喜兒站在沙發上,手舞足蹈地嚷嚷著。
茵茵被孩子夸張的模仿逗笑,一把抱住他說:“我兒子不學這些,要努力讀書,考清華北大。”
“不,我要學舞獅,以后爸爸上電視,我就幫他舞獅。”
“哈哈……”鄧啟先笑著撫摸喜兒說:“爸爸不用給我舞獅,也沒有那么多項目。”
“不是開業就有舞獅嗎?”喜兒歪著腦袋,烏溜溜的眼珠,一臉疑惑。
“就是要有開業才舞獅呀,你爸爸又不是大老板,沒那么多錢到處投資。”茵茵耐心地解釋道。
“哦,我明白了。爸爸不是大老板,沒有錢。明天我要告訴小朋友們,讓他們不要再叫我老板仔。”喜兒天真地說。
鄧啟先和茵茵相視而笑,說:“現在的孩子,都這樣早熟了嗎?”
“城里的孩子,見識多。不奇怪。”
“是時代變得太快,還是我孤陋寡聞?現在的孩子怎么連家長都關注了?我記得讀小學的時候,對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更不會留意誰的家長做什么工作。每天除了讀書,心思都在找吃上面。誰帶了一只芒果來,或者是玉米,大家便會圍過去,伸手祈求能分到一丁半點。”鄧啟先嘖嘖連聲,表示不能理解。
“你都識講以前,心里只想著吃。現在的小孩,誰還會餓肚子?關注的焦點當然會不同。小孩子是受家長影響的,大人關注什么,他們自然也會留意。現在的小孩,精得很。”茵茵娓娓道來,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
鄧啟先不淡定了,感嘆道:“看來我又落后了。不是我一心想賺錢,是社會人心都向往有錢,我只是蕓眾生比較幸運的一個罷了。只是,有了錢,就幸福了嗎?要打個問號。”想了一會,又說:“應該是有錢,又有時間的,才幸福吧!”
“你終于說了一句中肯的話,有錢不一定就幸福。像你這樣,終日忙個不停,還不如回到以前,能多陪陪孩子,陪陪家人。”
鄧啟先握住茵茵的手,不說話。他知道,對于家庭,是虧欠的。他也想多陪陪家人,無奈公司事雜且繁多,實在抽不開身。有一大幫下屬看他吃飯呢!電視機放著不知名的連續劇,很久沒看了,沒頭沒尾的,也看不進去。茵茵換了幾個臺,不是打打殺殺就是青春偶像劇,沒味,干脆關了。
她收拾喜兒吃蘋果留在茶幾上的垃圾,忽然想到什么,對喜兒說:“明天去學校,你不要對小朋友說,你爸不是大老板。”
“為什么不能說呢?”喜兒稚嫩的聲音,脆生生的,聽著就舒服。
“因為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那么多。”
鄧啟先覺得不可以教孩子撒謊,用眼神示意她。茵茵置之不理,抱起喜兒進房間玩積木,良久才出來,說:“我知你想說什么,我又沒讓他說謊。只是叫他什么都不用說。”
“這樣也不好吧。反正又沒什么秘密,他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
茵茵笑了出來,說:“你怎么一時湖涂了。你以前讀小學,有芒果的同學是不是特別受歡迎?”
“嗯,你說得對。一下課,大家就圍著他轉。”
“這就對了。那你希望喜兒是大家公認的老板仔,還是他的爸爸是個平庸之輩呢?”
“沒什么多大關系吧!”
“怎么沒關系,你的拜把子兄弟幫不了你什么,總也讓你粘點光,辦事也好辦很多吧。作為一個老板的孩子,地位不是更高嗎?小朋友也更愿意和他玩。”
“怎么成年人的那一套,也套到小孩子身上了?而且還是幼兒園!”鄧啟先很不認同這種風氣。
“這就是人性,古往今來,都是如此。你自己經常出去應酬,怎么就犯糊涂了呢?”
“不是我糊涂,而是不想讓孩子過早接觸我們成年人的世界,什么都是功利,會失去很多快樂。小孩子,就該過小孩子的生活,有快樂的童樂,可以治愈一生。”
“讓他懂得人性,沒什么不好的啊。自小我爸媽就教我,不要輕信別人,不要和陌生人搭話。我覺得很有用。我這樣教,也是為兒子好。況且也沒讓他說謊。”
茵茵這樣說,感覺也沒什么錯,只是心里不舒服。他忽然想到秀梅,假如秀梅在,她會怎么教孩子呢?應該不會這樣教。以前媽媽也沒這樣教過我。鄧啟先思緒萬千,兩個人的育兒觀不同,不能說茵茵就是錯的,只是太現實了!
說不到一塊去,轉移話題。鄧啟先站起來,說:“天氣不錯,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好啊……”茵茵很開心,說:“我幫喜兒換套衣服就去。”
清水河畔,楊柳依依,霓虹燈把河堤裝點得如夢似幻。鄧啟先抱著喜兒,茵茵依在他身上,迤邐而行。
“你知道今天同事怎么夸你的嗎?”走了一段,茵茵問道。
“你不是說了嗎?西裝革履,功成名就。”
“嗯,她們還說……”茵茵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鄧啟先抱著喜兒,欣賞美麗的河邊風景,享受這片刻清靜。
“她們說,你年青有為,又風度翩翩,讓我看緊點你。”
啞然失笑,沒有想到會說這些。一門心思只想著把公司做大做強,兒女情長,早已不是他所要流連的。自從秀梅死后,萬念俱灰。幸得茵茵對他不離不棄,除了她,已再沒有余力愛別人。剛想安慰她,又好奇茵茵怎么回答她的同事,便問道:“你是怎么說的?”
“我說,他靚仔,我也靚女啊!”
“哈哈……”鄧啟先忍不住笑,說:“不錯,你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說雖如此,茵茵還是上心了。畢竟他身邊那么多年輕漂亮的女銷售。鄧啟先不清楚老婆的心思,依然樂呵呵的,難得陪老婆孩子,就該開開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