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在小巷口崩潰大哭的時候,我想起很多事。
七歲時,與同學鬧矛盾,她打了我一巴掌,我哭著跑回家。
隔天她被她的家長逼迫來給我道歉。她說,對不起,我昨天不應該打你。
我十分奇怪,打我,什么時候?
周圍人第一次注意到我的不同,而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一樣了。
八歲時,爸爸媽媽帶我去醫院,可是醫生說我應該去看精神科。
我的確是生病了。
醫生說我患了一種罕見的精神疾病,叫做對傷害應激過度型間接性失憶,目前還沒有治療方法。
簡單來說,我會忘掉不愉快的事。
身邊的人開始對我們家指指點點,看啊,他們家有個神經病女兒。
又過了兩年,爸爸媽媽忍受不了別人惡意的目光,決定搬家。
搬家之前,被身邊人當做神經病的我每天都處于痛苦,忘掉,痛苦,忘掉的狀態。
搬家之后,我理所應當地忘掉了那令我痛苦的搬家原因。
十七歲,也就是去年,我偶然聽到爸爸媽媽的爭執。
在他們的爭執中,我知道了我是個精神病人。
我毫無征兆地發了狂,將家里所有東西都砸了個干凈,就像我之前做了無數次,卻總在清醒后認為是爸爸發怒后的所作所為那樣。
但是這一次,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清醒,而是沖出了家門。
爸爸媽媽沒有攔住我。
他們當時要是攔住了我,該多好啊。
可是他們沒有攔住我。
二十四
我漫無目的地跑,一頭扎進了對我而言將是人間地獄一般的地方——巷子群。
我在錯綜復雜的巷子群里迷了路。
天已經黑了,夜幕低垂,膽小的我怕極了,像頭慌亂的小鹿一樣四處亂撞。
我一頭撞上了一堵墻,抬頭一看,原來不是墻,是一個人。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看到他手里拿著的東西,在月亮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片冷白的光。
那是一把刀。
我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可我早已沒有了力氣,跑得慢極了。
他卻是不急,慢慢地走,像是在欣賞走投無路的獵物絕望的姿態。
我手腳一軟,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來。
身后,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近。
我已經驚懼到喊不出也哭不出了。
有人拽起了我,死命奔跑。
身后那人發怒了,朝我們追了上來。
一時間,我只能感受到前人拉著我手腕掌心傳來的熱度,聽到身后沉重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我的,和他的。
我們終于甩掉了持刀之人。
救我之人似乎對巷子群十分熟悉,帶著我七拐八拐,向出口奔去。
遠遠的,我就看見出口處擋了一個人,手里拿著鋒利的刀。
我們不是甩掉了他,他繞到出口處來堵我們。
救我之人拉著我拐進旁邊一條巷子躲避。
我們面對面蹲下。
借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燈光,我看清了救我之人。
是一個長相俊秀的男生。
我知道他。
夏揚,大我一屆的學長,彭鎮中學現任校草,在晚會上彈鋼琴時就像一位真正的王子。
我看見他左耳垂上一枚耳釘熠熠閃光。
他安撫地摸摸我的頭,小聲地對我說:“你聽我說,他在出口處擋著,我們出不去,一會兒我去把他引開,你趁機跑出去。”
我還是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搖頭。
他對著我笑了下,笑意溫柔,“同學,幫我個忙好嗎?你出去之后,右轉,不遠處有個警察局,你幫我報個警,找人來救我?!?p> 我愣愣地看著他,淚水模糊了他的臉,唯有那枚耳釘上的光,是那樣閃亮,一直照進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