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凌領命帶著百人往武平縣而去,射聲部只有陳貴跟著自己。
他記得一個月之前,是跟著自己的伍長一起去偷襲某個小村莊的叛軍,如今卻要帶這么多人去攻打糧倉重地,這可是卒伯的待遇,不管怎么說自己現在和張郃算是平起平坐了
武平縣是個四通八達的地方,每條道路都很寬,而且很好走馬匹車輛,所以用來做糧倉卻是合適,但過于空曠,也就是說目標很大,容易被劫道,皇甫凌盤算著今夜許昌到陳縣一路都有大仗,想必軍糧早已送達,現在的武平或許沒有太大占領的價值。
時值寅時二刻,沿路上倒是沒有見到人和馬車,皇甫凌讓陳貴帶著伍部去前方查探,自己帶著百人在后面慢慢跟隨,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陳貴就折返了
“皇甫伍長,方才我們已經到了武平縣城下,那三丈城樓上一個人都沒有,我們看過了,都是土墻而制,用長戟去掏都能掏十個八個透心洞來,墻體薄弱,城防太差,根本不用重兵便可拿下。”
聽了這段回報,皇甫凌笑了,果然是所有的駐軍和糧草都已經運送到其它地方去了,也不知道黃巾軍用這種地方當糧倉是怎么想的,民軍就是民軍,根本不懂行軍打仗,不過這又讓這位少爺猶豫了。
“伍長,請讓屬下帶二十人即可將城墻挖開。”陳貴將長弓背好,且拿過了身邊長戟兵的武器
皇甫凌想著這樣也好,自己又沒有攻城武器,臨時去弄個大樹樁撞門也不可能,便點頭示意可行。
漢軍百人兵臨城下,看了看這草土城,每個人都面帶譏諷,這種地方居然是黃巾軍為數一月的重城。
陳貴帶著人開始在城門口的兩沿開始挖土起來,這樣將門四周的土挖掉,門自然就倒了,這挖土的速度很快,城門已經開始略微搖晃,士兵們都在笑,這也太容易了
“皇甫伍長,之前屬下聽臧什長說讓你立功,這下看來可是大功一件啊,這城墻就像我們鄉下搭的窩棚,一推就倒。”一個士兵在皇甫凌身邊得意的說道
皇甫凌面帶微笑,心中的壓力瞬間沒了,鄉下的窩棚?呵呵,皇甫凌沒有見過,但幻想了下那個樣子,肯定就像兩根木頭簡單搭建的人字一樣容易倒……
“……??人字木頭……簡單搭建……??陳貴~~”皇甫凌眉頭忽然一放,大聲疾呼:“陳貴!住手!……”
但已經來不及了,武平的城門隨著周圍土質的疏松開始出現了傾斜,沒多久就嘎吱嘎吱的重重打在了地上,揚起的塵土讓漢軍一時看不清城內的樣子,當月光穿透一絲沙塵之時,一道白光從城內嗖的一下穿出,直接將陳貴的咽喉扎透……
“是埋伏!”靠近門口的士兵開始咆哮起來,但來不及了,嗖嗖嗖嗖……不計其數的箭支開始從城內往門外射來,前面二十人全部射殺,皇甫凌被身邊的士兵拉著就往側面推,才躲過了七八支箭,卻射將身后的兵卒射成了刺猬……
“撤!撤!”皇甫凌現在只有一個字能從喉嚨中喊出……
頃刻之間百人之軍,只剩下有三十來人,連之前護皇甫凌周全的士兵也已經被流箭射死,整個武平城門外全部被箭支覆蓋,漢軍開始節節后退,離開兩百步后,城內的箭支都突然停止了漫射,而且沒有一個人從城內出來
“伍長,里面是不是有神仙啊?我聽說那個張角有通天的本事,能化符成兵,還能呼風喚雨。”
士兵的話,皇甫凌不知道是否可信,至少之前是不信的,里面如果人足夠多,是不可能不出來的,所以里面的人其實不多?但為什么箭支這么多呢?驚魂未定的皇甫凌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伍長,要不我們走吧?”
“伍長,我倒覺得應該再去看看,不如就讓我去探路吧。”
皇甫凌看了看這身后的人,至少十人是傷員,如果再折兵,那就真輸了。
“你們換弓箭,對著城內射,箭不夠就去地上撿,步步為營,不要冒進。”
“諾!”
那沒有大礙的十七名士兵開始彎弓搭箭,半步半步的往前挪移,但凡覺得不敢往前走了,就拉弓往前射,過了七八輪的射擊,還只推進了五十步,并且沒有一支箭射進城內的
他們開始撿起來身邊的箭支,繼續推進,好容易在一百二十步的時候有五六支箭能射進城內,但城內卻絲毫沒有反應,一個膽子大快速往前跑十步就停了下來,對著城門口那黑色的地方用力射擊而去,嗖的一聲直穿門而過,噹的一聲似乎射到了銅鐵之器物上一樣
皇甫凌聽到了那個聲音:“這是什么聲音?”
“此為機括爾……”
“機括?……爾?”皇甫凌嚇得一哆嗦,往后一看,黃龍就在身后,他身邊足足五十來人將漢軍團團圍著,人人手上長戟鐵矛,還有箭弩。
忽然唰唰唰……嗖嗖嗖……黃龍的弓箭隊將城門外那十七名漢兵全部射死。
“黃龍?你……你怎么在這?”皇甫凌現在很慌,他倆并不是朋友,也沒有盟約,若真被殺死在這,怨不得別人
黃龍將皇甫凌佩戴的武器都卸下扔在地上,拉著他就往另一邊而去
“皇甫凌,此番屬爾被吾所擒也,道是如何啊?”
這句話在之前幾天可是皇甫凌對他說過的,現在算是還回來了
“這個土城墻是臨時搭建的?真正的城墻在后面,對嗎?”皇甫凌大膽的做了猜測
黃龍笑著點點頭,多少有一點佩服:“知之晚矣,悔之晚矣,汝可見吾等兵刃?”
皇甫凌自然是看到了,黃巾兵除了黃頭巾和布衣之外,武器都是漢軍的,之前他們可都用的是農具鐵器,他沒有回答,因為答案的背后肯定充滿了血腥
“我對你說的機括倒是更有興趣。”
黃龍笑著搖搖頭:“此為吾等機密,豈能言之于汝乎?皇甫凌,此路往西便是陳縣,夜已深不便再送。”
“那他們呢?”皇甫凌知道答案,但必須問
“此路甚窄,僅一人行得,汝自行裁奪便是。”黃龍往自己的部曲而去
環顧四周,穎美人沒有在,她畢竟是渠帥,說不定就在前方戰場,他不知道黃龍為什么會在這守城,或許這里面還有更多的機密是自己無法窺見的,十來個傷兵被圍在眼前,救是不可能了,但就這樣走了,自己這個伍長豈不是白當了?
“漢軍威武!”“漢軍威武!”“漢軍威武!”
皇甫凌的精神為之一振,眼前的傷員開始喊了起來,周圍的黃巾兵就拿著長戟的一頭去亂刺,不多時幾個漢兵被殺,還有幾個漢兵自殺,更有幾個漢兵開始反抗還殺了幾個黃巾兵,瞬間那邊混亂了起來,皇甫凌撿起了地上的環首刀就要往前上,卻被攔住
“皇甫凌,汝之叔父將亡矣,何不早去見之最后一面乎?”黃龍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此時的皇甫凌的心思更加的復雜,漢軍、黃巾……一直在腦子里轉,他的叔父,所指應該是朱儁,他看了眼最后一個還在奮戰的漢軍士兵,便閉上眼睛往西狂奔而去……
黑夜茫茫之下,皇甫凌暮氣沉沉,他不知道現在往陳縣去意味著什么,逃走是不可能的,不管是皇甫嵩、皇甫崇,還是他的祖父皇甫規,甚至整個皇甫世家,就沒有逃跑過的人,但武平一戰輸的非常的徹底,這是他很難接受的,他一直覺得自己帶兵肯定沒問題,他也一直堅信比張郃強……
沖動、冒失、激進、魯莽這些缺點似乎很早之前他的父親和鮑大哥就告訴過他,但他并沒有當回事,他覺得這是武將的特質,但這次卻讓他深刻的體會到什么叫山外有山,黃龍才五十人,幾乎兵不血刃拿下自己一百人,殺的是干干凈凈。
時不時被地上的石頭絆倒,淚水已將一雙眼睛塞滿,哭不是因為膝蓋疼,而是為自己過去的自以為是而悔恨。
丁零咣當……嘁哩喀喳……前方傳來大量武器碰撞的聲音,還有士卒的吶喊,那便是陳縣了嗎?
三月末的朝陽來的格外的早,卯時初刻血色一般的太陽開始冉冉升起,將地面纏斗的士卒看得一清二楚
“啊~~~~~!”一聲怒吼從側面傳來,皇甫凌內心慌恐了一下趕緊躲開,原來是有黃巾兵拿著長矛對著自己就刺來,他趕緊抽刀奮力將之彈開,再用腳踹到那人的心窩,將之踢倒,一個漢兵趕過來用長劍插入那人心臟,死在當前
這邊的戰局格外的混亂,全部都是尸體,相互堆積橫壓,一眼都看不到頭,但雙方打斗的數量似乎還有很多
乓!撕拉……的一聲,皇甫凌感覺左肩往下一沉,原來是有人用刀砍了過來,還好自己穿的是有護膊的伍長扎甲,但這一刀的分量很重,將護膊整個切開,再往下一劃,皇甫凌的左肩噗嗤一下,鮮血噴灑而出,皇甫凌咬緊牙關,右手的長刀先將對方入肩的刀往上一推開,再往右一劃,將那人頭顱砍下
“額……”左肩的血沿著盔甲往下滴,疼痛難忍,但四周的敵人似乎都盯了過來……
一個月了,這算是皇甫凌正兒八經的作為一個兵參加正式的血戰,這里沒有人認識他是誰,沒有人會為了救他而犧牲自己,因為這里是陳國。
眼前兩人,身后兩人將皇甫凌圍住,其它地方的漢軍各有自己的對手在攻打,這幫黃巾兵肯定是看到自己的穿著與其它兵丁不同
皇甫凌將左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上,減緩血液流出,右手持劍,貓著腰,眼觀六路起來,左后方的長槍一突,皇甫凌沒有管他,而是全力往前跑,長刀對著左前方就劈砍而去,那后面的長槍撲了個空
而對面左前方的人嚇了一跳,拿著盾就去擋,皇甫凌右手腕部一抖,立刻變了個角度往右砍去,右前方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畢竟是布衣在身,前胸被長刀劃了一道極長的口子,倒在血泊之中
右后方的人拿著長戟和左后方拿槍的一起往前而來,皇甫凌蹲下對著之前拿盾的人的腿腳砍去,那黃巾兵倒是靈活,往后一跳,卻不防皇甫凌長刀往上一挑,將那人的盾打開,也怨不得黃巾兵吃不飽飯,拿盾的力氣都沒有
皇甫凌忍著劇痛,左手去抓那個劍盾兵的前胸,似乎那家伙是新兵,都忘記用劍回擊了,就這樣被皇甫凌左手關節一個往后一拽,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往他后面栽去,正好后方的一桿槍一桿戟雙雙插入黃巾兵的前胸
那兩個黃巾兵剛反應過來已經為時已晚,那槍和戟一時也很難拔出來,皇甫凌乘著機會一刀一個結果了那兩人
“好身手!”這個聲音十分的渾厚,似乎十丈八丈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皇甫凌剛剛的用力過度,左肩的骨頭似乎都漏了出來,咬牙切齒,滿面汗水的往側面一看,是年三十左右之人,雖也是甲胄在身,但很像是個讀書人
“你不似我軍中之人?為何來此救援?”言談舉止之間頗有黃龍的意思在
皇甫凌見周圍黃巾兵都打退,才強忍著回了話:“在下皇甫凌,是左中郎將皇甫嵩的兒子,為軍中伍長,特領于禁屯長之令過來救援,臧洪是我部什長……”
那人這才釋然:“哦,原來是皇甫世家的少爺,臧洪什長已經前去西面救援朱儁中郎將了,你且隨我去陳縣治療如何?”
“你又是何人?”
“陳國國相駱俊。”那人抱手行禮,甚是儒雅。
那個愛民如子的國相?陳國這個藩國屬地離洛陽很近,也常聽到很多傳聞,說各地藩王窮困,連賦稅都收不到,唯獨陳國富庶,而駱俊就是首功。
“原來是陳相,皇甫凌甲胄在身不便行大禮。”皇甫凌的嘴角已經開始發白,連站都站不穩了。
駱俊見后有點著急,對四周的士兵就催促著:“趕緊去請醫長!”
皇甫凌只感到頭暈目眩,眼前的景象變得層次分明,相互輝映,就好像有一萬個陳相在眼前不斷重復上一個動作一般
“皇甫凌?皇甫凌?糟了,醫長呢?快點……”似乎連聲音都變得格外的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