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在晚飯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悄悄跑到陽臺去接,她好熱情地問我各種問題,我也是只問一句答一句,絕不多言,許久之后,她終于疲憊下來,沒有多的問題再問我,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話對我說,像我一向,都說不出口。
我掛斷電話,難以平復(fù)心情回到餐桌上,只能靠在陽臺上,看著萬家燈火,看著黑黑的夜,冬天要結(jié)束了,不過我們這個城市,四季從來不分明,春天有幾天比冬天還冷,人們稱作“倒春寒”,秋天有幾天比夏天還熱,叫“秋老虎”
只有過了這兩個時間,才可以毫無顧忌的去接受另一個季節(jié)的到來。
“和男朋友講電話?。俊幣魂嚨蛪旱哪猩驍轡業(yè)乃季w,熊哥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身后了。
我無奈的笑笑:“不是呀”
他走進了一些,有些明了的語氣:“這么說來,還是有了”
唉,中了他的套路,我不好意思的轉(zhuǎn)過臉,還企圖解釋道:“我們什么也沒做”
他聽懂我的意思,也許是覺得逗我實在無趣,收斂起一秒前還得意的笑臉,正兒八經(jīng)的問我:準備報考哪所大學(xué)
我實在沒有想法,但也不是沒想過,我只能說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吧,能去好一點的就更好了,只是沒人認真的問過我,我也找不到去研究它的理由,這時候我才想明白,自己原來一直活在對別人的期待中,期待有人關(guān)注自己,關(guān)心自己,這樣自己才有關(guān)心自己的理由。
“我覺得自己有病”突然的我對他說道,又覺得說的不太準確,于是又補充了一句:“心理疾病”
他看了看我,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說道:“沒什么過不去的,好好調(diào)整一下”然后他從褲兜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后帶著笑容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一邊說了一個字:“走”
我不明就以的跟著他,他略過了餐桌,對著叔叔打了一聲招呼,拿走了放在鞋柜上的車鑰匙,拉著我出了門。
“我們要趕上新年的第一炷香”他坐在駕駛座上,發(fā)動著車子,我這才想起,對他我為什么這么陌生,我竟然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什么時候考的駕照,什么時候?qū)ξ疫@么好。
我坐在旁邊的副駕駛的位置,拉下安全帶,新年的大街上人并不是很多,不一會就上了公路上,我問他,去哪里?
他拉下一截車窗,右手手肘靠在窗沿上,手掌放在嘴邊,輕聲回答我:“去靈光廟,高考的學(xué)子都要去拜一拜才好”
我突然感覺到開心,笑著問他,你當年是不是也去的這個廟拜的。沉默了十幾秒,對方才不緊不慢的說出幾個字:“我沒去”
我轉(zhuǎn)動雙眼,想問卻不敢問,他關(guān)上車窗,聲音比之前的清楚多了:“沒人告訴我可以去燒新年香,我也是上了大學(xué)聽宿舍的人說的,他們高考那一年的春節(jié)半夜十二點,都被自己的父母拉去拜了菩薩”
我趕緊安慰道,其實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還是自己學(xué)習(xí)好才是,的虧后來他的高考成績還不錯,去了一所這么出名的大學(xué)。
其實我也知道,他高中的那些年,四姨忙著和她的婚姻做斗爭,整個人神經(jīng)敏感,好的時候偶爾會三言兩語通過電話關(guān)心一下兒子,不開心的時候,逮誰罵誰。
破回憶,不能想下去了!
我們到達山底的時候,那邊已經(jīng)停了很多車了,那時候指針正好是十點四十分,車子不讓繼續(xù)開了,我倆只能下車步行過去。
一下車就聞見好熟悉的煙火氣息,我笑著闡述我們小時候,外婆也是整日燒香拜佛,這味道一聞見,就讓我想起她來。
他點頭道,也開始說起小的時候我們偷零花錢的事情,偷摘隔壁鄰居種的月季花,看了武俠小說,兩個人偷偷在家里練功,結(jié)果將家里的水缸都打爛了。夏天去鄉(xiāng)下摘櫻桃,被野狗追著咬,家里兩位老人尋不到我們,到了晚上看見我倆灰頭土臉的回來,免不了又是一頓說,挨罵的時候,外公護著他,說我的不是,外婆護著我,說他的不是。
小時候的碗,一買都是四套,大的給外公外婆,小的給我們兩個,外公碗里的面條格外的香,他喜歡吃醋,每次都倒半瓶,酸溜溜的很是開胃,等他吃完了,我倆就爭著搶著把自己碗里干巴的面條倒進他的碗里,用他吃剩下的湯汁拌面,對于那時候的我們,覺得外公碗里的面湯是最美味的,也總會因為這個發(fā)生爭執(zhí),甚至大打出手。
后來小妹就出生了,為了帶小妹,四姨也從外地回來住,這個對我不友好的哥哥把一身的寵愛都給了自己的親妹妹,有一次為了爭奪一塊蛋糕,我倆再次開打,他拿著圓珠筆猛地戳我的手,我左手虎口的位置,一直有個圓圓的傷疤,就是那次留的。
話趕話一邊說著一邊就走到了寺廟門口,我還未從剛才聊天的氛圍中走出來,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一米多高的煙高高的插滿了整個臺面,人群涌動,個個都等待著十二點的到來,為了燒新年的第一炷香準備著。
我呵呵兩聲,和旁人說道,其實這個第一不第一都不重要啦,心誠則靈,好好學(xué)習(xí)也是可以的。
回頭卻不見人,我墊著腳半天尋不見,焦急中卻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順著聲音望去,他正在人群中最前面,抱著香煙和蠟燭,提著一圈火炮,急乎乎的喚我前去。
那時,耳邊炮火聲,煙花綻放在夜空,我捂著耳朵,踮著腳尖小跑著前去,跑到他面前,他催我趕緊去燒紙,我也慌了陣腳,手腳匆忙的壓根沒停大腦指揮,他在人群中被推搡著出來,又奮力擠了進去,我一邊燒著紙,一邊望著他的模樣笑出了聲。
終于新年的鐘聲響起,他跑到我身邊,將點燃的香塞給我說:“快,插進去,我放鞭炮”
我急忙將三只香插進高處的臺上,一邊立馬噼里啪啦的響了起來,我閉著眼睛感覺到腳邊全是點燃的火炮,嚇得不敢動彈,鞭炮聲不斷,他將我拉離了那邊,告訴我,新年的第一支香,是我的。
我告訴他,這是這么多年,我過的最開心的年。
回程的路過河邊,他問我,想去放煙花嗎?
我興奮的點了點頭,不知為何竟然習(xí)慣他對我的這種好,他下車,在攤位上買了很多煙花棒,然后示意我下車,此時我才看見,河邊上已經(jīng)有很多人了。
我呆笨的不知道怎么揮舞手里燃燒的煙花,只是靜靜地看見它在我手里刺啦刺啦的燃燒著,然后熄滅,他說,你要揮著手臂,像這樣轉(zhuǎn)圈。
我試著又點燃了一只,像他的模樣揮舞著煙花棒,他身后有個穿藍色大衣的女子,安靜的看著我們,不說話,片刻之后,竟然開始流淚。
我不知道她身上發(fā)生什么事情,以至于新年孤身一人在哭泣,但瞬間清醒過來,我只是握住了此刻的煙花,其實我大多數(shù)同那人一樣,無數(shù)個新年都是一個人度過的。
只是我沉醉了短暫的絢爛,忘記了自己壓根就都不曾擁有這般熱鬧,后來我將所有的煙花贈與那個女子,她笑著和我道謝,我聞到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她應(yīng)該是個很成熟的女生吧。
我不認識她,但是想把這短暫的快樂分給她,等她收下煙花之后我們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