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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月不歸

Scene 9 婚約的由來

安知月不歸 杙萊 3029 2020-08-18 15:18:00

    門外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傳來。秦恂深吸了一口氣,這丫頭今天的腳步聲也不大對勁?今晚究竟發(fā)生過什么?還在思忖的功夫,林霏跨過門檻,朝門外的程柏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在門邊沒有動。

  國外長大的孩子,卻很懂規(guī)矩。比五丫頭會來事!她悄悄比較了一下,笑了笑,也不能怪“那小子”……

  “進(jìn)來吧,就不用等我過去請你了?!鼻卣襠惱Z氣,帶著槍炮的味道。

  “叔公、小姑奶?!繃囑駒謐狼埃Ь吹卮蛘瀉?。

  “坐吧!還要我過來給你拉椅子嗎?”

  秦恂瞪了他一眼,用左手指了指剛才拉出來的椅子。“丫頭,坐這里?!?p>  林霏側(cè)坐進(jìn)椅子里,沒有抬頭。

  桌上沒有茶具,也沒有茶水,只有秦振生平常使用的筆墨紙硯。他本來也不是找她來喝茶的。選這張桌子,或許是為了增添緊張的氣氛。兩個祖輩的人,坐在這里為難一個孩子,秦恂開始暗自不恥這樣的行徑。

  “你好大的能耐。是林明東教的你?還是你那不知道在哪里快活的媽?”

  秦振生恐怕是瘋了,才會這樣的口不擇言。她悄悄捏了一把手里的拐杖,慌忙看向孩子。林霏始終低著頭,讓人看不出任何反應(yīng)。

  “我這家里,總共四個小子?!彼従彽卣f,忽然瞪圓了眼睛怒吼,“你一個都沒放過!”拐杖在地上敲打出“咚咚”聲,他喘著粗氣,用右手拍打桌面。

  “老大家的,我沒跟你計(jì)較。那是他自己沒長眼。朱雨嬌也不是什么好貨色。該他倒霉?!彼楊^扭向身后的白墻,不知道對著墻做了什么,停了兩秒才轉(zhuǎn)回來?!襖隙業(yè)膬蓚€,你年年回來,倒是會小心繞著走。我跟你打聽、打聽啊!你是怕我找人亂棍把你轟走才躲著他們,還是看不上我秦振生的血脈?”

  林霏依舊低著頭,一動不動,毫無反應(yīng)。

  “你今年,借著五丫頭回來,留在這里想做什么?你們林家想做什么?唔?”他把拐杖抬到桌上,在桌面上敲,幾乎要把拐杖伸到林霏的臉上。

  秦恂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孩子一直低著頭不吭聲。這要是自己家里的孩子,該有多心疼??!她要抬手阻攔,被秦振生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略帶驚恐地把手縮回去,看著無助的孩子,心里莫名地打著結(jié)。

  “我早年間就發(fā)覺你姑母不對勁。把彌笙送到林明東那里養(yǎng)!這么大個宅子,放不下一個孩子嗎?孩子二十歲才捆著回來,晚了!你們父女兩個,早給他下了迷魂藥了。我現(xiàn)在人活著,在這里,你開條件吧!你們林家要多少?我現(xiàn)在就給你,就圖個清靜!”

  一個吹胡子瞪眼,一個默不吭聲;一個耄耋將至,一個青春正茂。這樣下去,不對!秦恂鼓足了勇氣,直視怒氣沖天的兄長,目光堅(jiān)定。“大哥,能讓我說兩句嗎?”

  “你說,你以為他們是好人,你說!”他把拐杖扔到地上,兩手使勁拍打桌面。

  她朝前探了探身子,盡可能把頭低下去,想要看清楚林霏臉上的表情。那孩子的臉上,竟然毫無表情。

  “林霏,叔公今天氣大了,才說了這么過分的話。你是個好孩子,不會跟他計(jì)較的。我替他道歉,這些事,不能怪你!”孩子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悄悄扭頭看向身邊,白了秦振生一眼,再回頭看向林霏?!八興碾y處。你聽我給你細(xì)說,好嗎?”

  林霏終于有了反應(yīng),輕輕點(diǎn)了兩下頭。

  點(diǎn)頭,她也曾經(jīng)這樣點(diǎn)頭,朝著一個將死之人。那是哪一年?烽火燎原?沒有。但那時候,確實(shí)四面都是火。這個點(diǎn)頭,讓她漸漸走回到張?jiān)魄镞€活著的最后那幾天……

  …………

  1949年4月,聽說城里的那些部隊(duì)打了敗仗,就要撤退了。村里的百姓,沒人敢再往城里走。家里有女孩兒的也都偷偷往山里藏。男人們,會不會打槍的,包括她那只會舞文弄墨的大哥,都在江對面的部隊(duì)里,就快打回來了。春節(jié)過后,杜文茵和張?jiān)魄?,繞了千百里的路,被鄉(xiāng)親送了回來。杜文茵帶了一個男孩兒,大著肚子;張?jiān)魄飵е鴥蓚€,也大著肚子。

  這一年的秦恂,才十七歲。杜文茵是她的親大嫂,讀過書,會不少詩文。每天在院子里教兩個孩子讀書,寫字?;貋淼臅r候,兩個嫂子告訴她,山外面已經(jīng)幾乎燒成焦土。那些要撤走的部隊(duì)都紅了眼睛。

  家里沒有男人,只有孩子和兩個孕婦。這讓她每天都寢食難安。萬一那些“白脖子”來村里怎么辦?兩個大肚子不可能跑多快?,F(xiàn)在就藏進(jìn)山里?幾個孩子怎么帶?她每一天都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

  這一天,她在院子里給大哥納鞋底,看著杜文茵帶著孩子們讀書。張?jiān)魄锏亩亲有⌒?,在院子里幫忙晾曬衣服。她看著院子里的三個孩子,最大的才五歲,最小的還在襁褓里。她在發(fā)愁,好幾天沒睡了。打著瞌睡,聽嫂子教書。

  “洞。三點(diǎn)水……”

  洞?對。秦振生走的時候提過,祠堂里有地洞。她放下手里的針線,徑直往外跑。

  “小恂?做什么去?”張?jiān)魄镎驹谕ピ豪飭?。

  “沒事,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不能驚動兩個“大肚子”。這件事,她只能自己辦。一路小跑著到了祠堂,她一個、一個屋子挨著找。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找到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往回走。杜文茵帶著剛滿三歲的秦遠(yuǎn)致,站在院門外等她。

  “小恂,怎么這么晚回來?餓了吧!”

  她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默跟著,心里開始盤算今晚要做的事情。等孕婦和孩子們都睡下,她悄悄起床,摸進(jìn)廚房里,一包、一包捆好干糧,又打了五壇清水。開始往地洞里搬。來來回回十幾趟,她跑得滿身大汗,直到天色開始泛白,還差一包孩子的尿布。來不及了,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她把那包東XZ在自己的枕邊。真要跑,這些可以隨時帶走。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她總算安心地睡著了。

  “小恂!小恂!快醒醒!”杜文茵在床邊使勁推她。

  “怎么了?嫂子?!彼嗔巳嘌劬Α?p>  “快起來。有‘白脖子’過來了。村口的門哨剛剛回來,讓各家各戶趕緊跑!”

  她慌忙起身,從枕下抽出包裹,拉了秦遠(yuǎn)致,推著杜文茵跑出門。張?jiān)魄镆皇掷剡h(yuǎn)仲,一手抱著秦遠(yuǎn)意,焦急地站在門口等她們。秦恂急忙背起秦遠(yuǎn)致,接過襁褓里的秦遠(yuǎn)意,朝著她們強(qiáng)裝微笑,只為讓她們安心。

  “別急,跟我走。”

  兩個孕婦拉著秦遠(yuǎn)仲跟在她的身后。村里的人幾乎都已經(jīng)跑了。她帶著她們一路進(jìn)到祠堂里,打開地窖,讓肚子還不大的張?jiān)魄锵冗M(jìn)去,再把孩子一個個送進(jìn)去,然后是杜文茵,最后是她自己。小心翼翼地合上地窖的石板,撤掉木梯,引著她們朝里面走。

  食物、水、被褥都準(zhǔn)備好了。兩個“大肚子”朝著她笑。她也笑了笑,但緊張讓她笑得不怎么好看。她讓她們帶著孩子睡,自己走到地窖口下面,側(cè)耳傾聽外面的動靜。雖然離得很遠(yuǎn),她還是依稀聽到了鄉(xiāng)親們哭喊的聲音。村里早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他們搶了。最多也只有些糧食。剛剛過冬,各家各戶也沒剩多少了。

  這些人,好像不是從大路過來的,倒向是從山里來的,和跑向山里的鄉(xiāng)親剛好碰上?外面充斥著女人和孩子的哭喊聲。看來,不是一般的“白脖子”,怕是餓極了的土匪也說不定。她倒抽了一口涼氣,朝后退到墻邊,瑟瑟發(fā)抖。

  過了一天?然后,不清楚過了多久,外面漸漸沒了聲音。她冷靜下來,細(xì)細(xì)思索,這些人有可能是被哥哥所在的部隊(duì)打過來的敗兵或者是土匪,撤退路過這里。所以,哥哥們也快回來了。她暗示自己要樂觀一些,熬到男人們回來就好了。是天亮了嗎?太陽出來了嗎?地窖里開始漸漸暖和。

  外面又有了呼喊聲……他們在喊什么?火?那些人走的時候放火了?天呢!她匆忙架起木梯,推開頭頂?shù)氖?,整個祠堂都淹沒在火海里。不是,外面的人在喊叫,整個村子都被點(diǎn)著了。她慌忙回身,叫醒地窖里沉睡的孕婦。把秦遠(yuǎn)意交給張?jiān)魄铮约簬е鴥蓚€能走的孩子,把杜文茵推在最前面。到了木梯邊,她停了停,想了想,應(yīng)該自己先爬上去才對。爬上去,頂開石板,地窖里瞬間開始跑煙,得趕快!

  她幾乎是滾上了地面,讓張?jiān)魄锿贤坪⒆?。接過秦遠(yuǎn)致,拉起秦遠(yuǎn)仲,她讓兩個孩子手拉手,站在自己腳邊,朝著地窖里喊。

  “嫂子,你們兩個先上來一個,帶孩子?!?p>  這是她一輩子永遠(yuǎn)忘不掉的畫面。張?jiān)魄锇讯盼囊鹜屏松蟻恚褢牙锏那剡h(yuǎn)意交到她手里,然后,房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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