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
戚璃虛弱之中微微出聲，聲音輕到快要聽不清。
就在不久前，他與北氏兩兄弟進入塔內，只覺，那一眾惡煞齊齊向自己撲來。
痛苦，驚愕，讓他想起第一次誤入古荒境，險些就死掉的畫面。
掙扎無措之中，一個人將他帶走，帶到沒有兇煞在耳邊嘶吼，對他破碎的魂魄垂涎三尺的地方。
層層記憶如抽絲剝繭，涌起在腦中。
他想起自己將金項圈套在一個人的脖子上，那人明明快要死了，眼角卻流下了一滴眼淚，他想起自己是怎么來的荒境，如何在這里丟了半條命……
“我見過你。”
少年兀自冷笑，執著堅持道，精致如玉的臉那么蒼白。
正要離開的人身形一頓，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他知道，面前的少年有著過分靈敏的感覺，而現在，自己恰是最見不得光的，不能有絲毫差錯。
“我見過你。”
戚璃繼續說著，而四下只有漆黑一片，早已空曠無人。
古塔另一層。
蘭羨爾突然明白，原來，這兩個黑衣女子也都像啞獸一樣，受什么操控著。
看來，只有找到操控者，才能真正解開這一切。
但現在，這能劈開塔壁的獸刃架在脖子上，自己根本動彈不得，捂著鼻子的她不禁抱怨，這臭味到底是什么。
“喂，我說兩位，虧我還以為你們是好人，帶我們來救人，現在倒好，要救的人也被你們按在這里了，不救就算了，倒是放我們走啊！”
“哭著喊著要來救人的是你，她們兩個是實在煩不過你，才陪著來了。”
兩兄弟捂著鼻子互相瞪彼此一眼，即使在條件如此惡劣，危險的環境下，也沒忘了互相拆臺這回事。
“想問一下二位，等會放我們走嗎？”
蘭羨爾問道，雖然她覺得真正回答的，不是她們兩個，而是這里的操控者。
黑衣女子雙眸空洞，點了點頭。
蘭羨爾淡淡垂眸，將她們的回答與這荒境中的怪異聯系起來。
這操控者之所以會控制黑衣女子，而不是星洲兩個少年，就是因為，他想放這來的一眾少年出古荒境，與戚璃說的一樣，他想趕他們走。
可是，將他們一眾困在這里，過會兒放走，又是在等什么呢？
她不禁期盼著戰澤西趕緊來，再不來，他們就要被押出去，之前一切努力都白搭了。
然而，鹿角球忽然金光閃過。
直逼黑衣女子，閃躲之間，三人脖間的獸刃挪開。
黑衣女子暴怒而起，再一眼，無數黑衣分身向幾少年齊齊掃來，獸刃寒意森然。
戚璃站在遠處黑暗中，小臉蒼白如紙，皺著眉頭，一臉不悅的樣子，金衣包裹之下，顯得格外冷冽。
或許是因為這里實在太臭了，戚璃的其他感官過于靈敏，所以感受到的也一定比普通人更甚。
鹿角球長了眼睛一般，不斷抵擋著戚璃周身的獸刃攻擊，金光迸射，將他護地周全不已。
這是逃走的好機會，蘭羨爾想。
拋出玄冥珠，冰藍波光照射下，周遭放明，輪廓漸顯。
抬頭，塔中根本瞧不見頂空，只有深邃的黑暗，還有，橫亙在塔空的無數粗壯的鐵鏈，交錯縱橫，卻又不像是雜亂無章。
除此之外，蘭羨爾發現，這塔身竟多半是空心的，怪不得要以巨大鐵鏈捆住固定。
“喂喂喂，這是……這是尸體嗎？”
耳邊傳來北翊軒的一陣驚呼，剛剛將手拿下來的他又忍不住臭味，用手捂住了鼻子。
蘭羨爾又看一眼周遭，震驚之甚讓她忘記了感嘆。
剛剛四下皆黑，只能看見光線照亮的一角，現在光芒照亮塔內，這才發現，戚璃剛剛走過來的地方，布滿著橫七豎八的尸體，怪不得他一臉嫌惡的表情。
蘭羨爾心頭一震，冰藍光芒下，還是辨出那些尸體穿著紫色衣袂，雖然天界眾人死之后尸體不會腐爛，但是保存如此完好的，實屬少見。
這塔里怕是有什么，出于某種原因，在護著這些尸體，這些或許是……大淵子民的尸體。
下一刻，不知為何，頂上那些鐵鏈猛地震動起來。
條條之間摩擦，碰撞，發出密集的嘩嘩聲，連帶著塔身也開始搖晃。
黑衣女子詫異轉頭，不知所措望向周遭，眼中紫色蕩然無存。
“這里不會要塌了吧？”
北翊軒悻悻問道，看向頂空。
“不會，這聲音在這里有一段時間，要塌早塌了。”
黑衣女子在嘈雜之中淡然道，引得一眾少年驚訝看向她們。
她們不被操控了?
蘭羨爾暗自揣測，這鐵鏈一響，黑衣女子便不被操控，或許，操控之人因為什么失去了對黑衣女子的操控能力？
并且，若這聲音有一段時間了，那這時間有多久呢，能否與殷鐸父親去斬荒的時間對上？
“喂，羨爾你干什么去？”
北翊軒看著蘭羨爾跳上搖擺不定的鐵鏈，驚呼道。
“我上去瞧瞧，你們在這里呆著，等戰澤西過來！”
蘭羨爾顧不得多說，害怕這鐵鏈碰撞聲一停，獸刃又會架在脖子上，他們就會被送出荒境，之前走過的一切，都要再來一遍。
所以，若要留在這里，探出一切玄虛，就必須要掙脫受人操控的黑衣女子。
“喂，戚璃，你又干什么？”
“看好我的鹿。”
美玉少年淡淡道，便憑耳朵聽到的鐵鏈聲，一路追過去。
漸漸地，漆黑的鐵鏈就似在發狂，劇烈地上下跳動，發出更加響的摩擦聲，擾人心智。
蘭羨爾閃躲著快要蕩過來的鐵鏈，不斷找機會躍到更高處。
抱著那散發惡臭的鐵鏈之時，她驀然轉頭，不禁訝異。
“小少殿！你怎么來了？”
美玉少年腳尖輕盈的踮在鐵鏈上，波瀾不驚地在搖晃之中，定定看向前方。
少年正欲說什么，頂空不知為何下起了銀刃雨。
銀刃泛著慘白，閃著森然的鏡光，鋒利的刃口持續攻擊，幾盡將多數鐵鏈削斷。
這竟是，天澤家的招式！
鹿角球破開符印，繞出金色的光陣，流金傾瀉，形成一層堅固的頂層，護著兩少年。
腳下的鐵鏈滑動著，搖擺不定，戚璃雪白的小靴子上，竟沾了些血色印記。
攤開雙手，她發現自己手上也有著血跡，并非是新鮮的血液，像是殘留許久的血斑被蹭下來，在掌間留下暗紅色血銹。
蘭羨爾驚異起來，這鐵鏈與活物有接觸？
“小少殿……”
“既是朋友，便叫我阿璃。”
銀刃與頂層金陣相擊，聲音刺耳，險些聽不清這少年的話。
“好，阿璃，你試著去聽，銀刃與最頂空的鐵鏈在何處碰上。”
戚璃閉眼細細凝神，蘭羨爾運靈，掌間玄冥珠散發耀眼光輝，將周遭銀刃滯于空中。
“好了。”
玄冥珠斂住光輝，銀刃砰然而下，稀稀落落響著。
蘭羨爾看向少年，頂上的金陣竟然已經快要支持不住了，看來，使出這銀刃雨的家伙，靈力修為絕對不低。
“在上面不遠處。”
少年低聲道，看來，鐵鏈怕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秘密，在鐵鏈盤旋的上空。
快要上去了，她望一眼身下，密集的鐵鏈鋪滿在黑暗中。
已經走了不少了，她想。
塔頂之上，素衣女子跪在面前巨大的鐵像前，行了一個陌生的禮，而周圍皆是鐵鏈嘩啦啦的敲擊聲，惡臭與血腥瞬時間彌漫在四周，跪著的平面不停搖晃，惹得她皺起眉。
“當年他主謀在荒境的天家伏殺，滅了蘭水若的主宰者命格，卻無意間激起了蘭水華的命格。”
“夜偃，你為夜臨鋪好了路，卻沒有想到，自從遇見了蘭水華起，他們兩個或許都與主宰者無緣了……”
忽然，她旁邊放著的棋盤顯出金色咒印，黑白二棋畫著什么圖案，留下金色尾痕。
素衣女子沉聲查看，卻忽然笑了起來，輕飄飄道：
“阿沅，你可真是有個好兒子。”
塔下，兩人還在想著對策。
“阿璃，借我一個珠子。”
蘭羨爾道，銀刃明顯是奔著他們來的，那么，分散這密集的銀刃雨，才能早些擺脫這種不利的境況。
接過少年手上的鹿角球，上方金陣盤旋。
不再猶豫，蘭羨爾一躍直上，與戚璃各自分散在鐵鏈的兩端。
銀刃分散追過來，蘭羨爾不停在密集的鐵鏈之中穿梭，游走，持續沖擊下，螺旋狀的銀刃雨竟然將上方鐵鏈削斷。
蘭羨爾上方的金陣也已經散出流金，看來，又要支持不住了。
索性抓住斷開的鐵鏈，想著借力使力，蕩過這最后一段路。
“但愿我能再飛高些。”
蘭羨爾默念，飛步快速游弋，斷開的鐵鏈在空中猛然旋開，頂空銀刃快要破開金陣，流金四瀉。
“砰！”
兩人金陣同時裂開。
蘭羨爾松開鐵鏈，飛升一躍，黑暗中，流金亂濺。
她只覺周身懸浮，漸漸從半空中落到暗處的未知晃動的平面上。
她怔住，這是……她學會飛了？
但，與此同時，塔中鐵鏈晃動驟然停止，空有鈴鈴余音回響。
“哎？怎么停了？”
北氏兩兄弟抬頭看了看上方，脖間突然又抵上熟悉的利刃，兩人怔然對視。
“好像，她們……又變回去了。”
北翊廷無奈，后悔在這之前竟忘了想對策，將那獸刃奪過來。
不知什么東西，銀光閃耀，從那破開的洞中躥進來。
黑衣女子雙手僵住，身后的銀蓮影翳，赫然生輝。
這是，天澤秘術！戰澤西來了？